第九章 相濡以沫

　　林大郎因搏虎救人而殞命的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半個多月了，所有的后事都在那個村正林老頭的安排和村民們的幫助下做得妥妥當(dāng)當(dāng)?shù)摹?p>　　而那只傷人的大蟲，那只老虎在受傷之下也果然被那些義憤難平的村民和經(jīng)驗(yàn)老道的獵戶們成功循著血跡組團(tuán)找到，并在一陣圍捕之后成功將其打殺于一個山頭上，并真的將其給扒皮抽筋，還送了好大一塊虎肉虎骨給李白和林青梅他們這兩個‘壯士’的遺孤。

　　然則，那對李白和林青梅倆人來說卻并沒有什么卵用。

　　雖然林大郎仗義救人的義舉得到了村里人一致贊揚(yáng)，還被同族們慷慨解囊并安排后事，可是之后，在沒有了林大郎之后，李白和林青梅的生活就不可避免地變得拮據(jù)難熬了起來。

　　畢竟他們倆沒有什么錢，也沒有上山打獵的本事，而林大郎自己也沒有留下什么積蓄，除了一間破房子和些許存糧外加幾枚大錢之外，就再也沒有別的了。而村里有能力接濟(jì)他們兩個半大小子的人家也不是很多，哪怕有能力的也不會、更不可能一直無止境地接濟(jì)下去！

　　人性，就總是自私的……

　　所以，在半個多月的時間之后，在李白和林青梅倆人將原本家里的存糧，比如那些豬大腿、虎骨肉什么的，外加隔壁大嬸大爺族叔們接濟(jì)的些許米面給霍霍完之后，兩人眼看著就要真的吃完上頓沒下頓了。

　　但沒辦法，不管再怎么艱難，日子就總是要繼續(xù)過下去的……

　　這一陣子都是李白在照顧著他那個一直有些郁郁寡歡的青梅妹妹，雖然他很盡心地去操持一切，但是最近幾天兩人的伙食待遇就還是不可避免地從米面肉食變成了清湯寡粥，而要是再過兩天，恐怕連稀粥都要沒有了。

　　畢竟啊，李白在來到這個世界之前只是一個獲得天降橫財、不愁吃不愁喝的拆二代而已，謀生技能基本為零。而腦子里的那另一個‘李白’的許多記憶對他改善目前的處境也基本上沒有什么大的幫助，再加上長干里只是一個山旮沓小山村，對于離開村子就意味著無盡危險的李白來說，哪怕他想要利用一些后世的‘小知識’去縣里為自己牟利也都變得不太可能，所以他們這兩個小孩子的生活日漸窘迫就是再正常不過的了。

　　如果李白只是一個普通的小孩子的話，或許他們倆兄妹以后的日子就基本上是那種去東家吃一頓，再去西家蹭一頓，然后偶爾兩天又餓一頓的那種吃百家飯長大的孤苦野小子的待遇了。

　　然則，他李白是誰?。?p>　　他怎么可能會去過那種沒有追求的苦日子，怎么可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和自己的妹妹梅兒受苦呢？

　　“梅兒妹妹，快點(diǎn)，準(zhǔn)備開飯了！”

　　“你看看，這是什么？”

　　所以今天，當(dāng)林青梅撐著她那白嫩的下巴有些呆呆地坐在自家那堆滿了柴火的院子里，等著吃一頓寡淡的午飯的時候，她竟突然聞到了一陣陣迷人的想問，然后很快發(fā)現(xiàn)，不知什么時候，她的李白哥哥竟然端出來了一大碗的肉和兩大碗的米飯出來？

　　“！！”

　　“肉？”

　　這種情況稍稍讓原本呆呆傻傻的小女娃兒那雙原本略顯有些遲滯的雙眼終于回過了一絲絲的異樣的神采。

　　“這個……”

　　“李白哥哥，咱們家昨天不是只剩下不到一斗米了嗎？你又是上哪里弄到這么多肉的？”

　　將那可愛的小鼻子小心地往前湊到木碗的旁邊，聳動鼻翼輕輕聞了聞，發(fā)現(xiàn)確實(shí)是肉的味道，而且還是李白哥哥用醬料做的那種‘紅燒肉’之后，小女娃兒才吃驚地抬起頭，一臉不敢置信地看著她的李白哥哥。

　　因?yàn)樗赖模依锏哪歉鸁熝i大腿以及別人家送來的肉早就被她倆給吃光光了，甚至連米也是一樣，沒剩下了多少！要不然，她和李白哥哥這幾天就不會頓頓吃稀了。

　　不過哪怕頓頓吃稀，她們家的米也堅(jiān)持不了多久了才是，怎么現(xiàn)在，李白哥哥竟然一下子就端出了一大碗的肉和兩大碗的米飯？

　　米的來源倒也還好說，畢竟家里的米缸還剩那么小半斗左右，可是肉呢？看著碗里那一塊塊紅艷艷的肉塊，不用試吃林青梅就知道那是豬肉，而豬肉不像別的，憑她或者李白哥哥的能力就肯定是弄不到的。

　　“李白哥哥！”

　　“你、你真?zhèn)€去偷了十八叔家的臘肉了？！”

　　顯然，林青梅第一時間就想到了她們家不遠(yuǎn)處的那個跟她的阿爹一樣，同樣是獵戶的十八叔，對方家的院子里可是掛著好幾拎的臘肉的，路過的時候都能看到它們在陽光下不斷地往下滴著肥油，而李白哥哥這幾天已經(jīng)不止一次地說過想要拿棍子偷一拎來開開葷的玩笑話了。

　　而現(xiàn)在倒好，在說了幾次之后，原本她以為只是說說的李白哥哥他……他竟然真的行動了，還真的偷來了這么一大碗的肉？

　　“不行！”

　　“李白哥哥，咱們快給還回去，那樣是不對的！！”

　　越想越覺得對方一定是做了那種壞事情的小女娃兒林青梅小臉一板，然后蹭地一下就站了起來，直接雙手捧著大木碗，就準(zhǔn)備將那碗讓她看著就有點(diǎn)兒流口水的紅燒肉給隔壁不遠(yuǎn)處的十八叔家還回去。

　　在她看來，偷東西就肯定是不好的，雖然哪怕被人發(fā)現(xiàn)可能也不會太過于苛責(zé)她或者李白哥哥，也更不會被活活打死什么的，可那種事情，在林青梅眼里就肯定是很不好的，她必須還回去并好好道歉。

　　她寧愿不吃，也不愿意李白哥哥為了哄自己而去偷別人家的東西！

　　“喂！喂！”

　　“你干什么呢？”

　　看到對方的動作，都沒有來得及說點(diǎn)什么的李白一愣，然后趕忙沖過去伸手?jǐn)r住了對方，并好險才沒有讓那些碗里的湯汁給濺到他的身上。

　　“梅兒啊……”

　　“我堂堂李白怎么可能會做那種偷雞摸狗的事情？偷紅偷藍(lán)偷大小龍或者偷人頭什么的我李白真沒少干，可偷別人家的肉，那種丟臉的事情我又怎么可能做得出來？”

　　嘴里一邊胡咧咧著說一些對方不太可能聽得懂的話，李白便這么小心地從對方的懷里一把搶過了那碗肉，然后重新放到了那張小木凳一般的桌子上之后，就再也忍不住，率先伸手抓起一塊嘗了一口。

　　雖然這碗肉確實(shí)是來源于十八叔家的臘肉，但是他保證，它們絕對不是偷來的。

　　“唔??！”

　　“嗚唔！很好吃，真的很好吃，梅兒妹妹你快坐下來嘗嘗看，這可比上次的那碗要好吃多了！！”

　　許多天沒能吃到肉的李白三兩下就囫圇著吞了下去，并一邊吮著手指頭，一邊招呼對方快點(diǎn)兒坐下來。

　　“李白哥哥！”

　　“你……”

　　“你不說它們怎么來的，我就不吃?。　?p>　　然而，小女娃卻非常倔強(qiáng)地唬著臉，氣呼呼地站在一旁瞪著李白，說什么都不敢過去或者嘗嘗那碗在她看來鐵定就是偷來吃食。

　　“哎呀！”

　　“梅兒妹妹，你甭管它們是怎么來的，只要趕快吃完，吃到肚子里然后吃干抹凈，就肯定是沒人會知道的?！?p>　　看到對方的那樣子，李白眨眨眼，許久都沒有能從對方的臉上看到那種豐富表情的他，便這么咧嘴笑著并半開玩笑地逗弄著對方。

　　“我不！”

　　“李白哥哥，你……你真的偷別人家的肉了？！”

　　聽到李白剛剛那么一說，原本還唬著一張小臉的小女娃兒林青梅直接就漲紅了臉，然后那雙清澈的眼睛也開始泛起了陣陣的漣漪和霧水。

　　顯然，她猜到李白哥哥那樣做可能是為了她，因?yàn)樗f過一句好幾天沒有吃到肉了的話，她也確實(shí)很想吃肉？但是，她不希望李白哥哥為了她就去做那種偷別人家東西的壞事情，那很不好，非常地不好！

　　“喂！喂！”

　　看到小女孩兒似乎真的要哭出來了，且雙拳還緊握著，李白瞬間就一個激靈，差點(diǎn)兒忘了對方武力值目前仍舊高過自己的事實(shí)。

　　“好吧……”

　　“其實(shí)……梅兒妹妹，這真的不是哥哥我偷來的，是別人送的，因?yàn)槲掖饝?yīng)了村正爺爺，從明天開始負(fù)責(zé)教授村中的子侄們?nèi)プx書認(rèn)字，從今往后，咱們倆就不愁吃喝了！”

　　“這就是今天我不讓你去村后練字的原因，因?yàn)榇逯械淖謇蟼冋龓е撕土秩逅麄円黄饠U(kuò)充場地挖掘布置練字的沙坑，然后還要搭一個避雨的雨棚，可能連三天后才會完工？”

　　穩(wěn)住了對方之后，李白趕緊開始解釋起來。

　　是的，在沒有林大郎包吃包住之后，為了不讓自己和梅兒妹妹餓死，為了自己和梅兒妹妹天天能好吃好喝地活下去，李白最終還是對那個曾多次跟他說過那件事的村正林老頭妥協(xié)了。

　　然后呢，他通過會盡心盡力教導(dǎo)村中小孩讀書認(rèn)字的這件事情上的保證，給他換到了每月大錢二十文、米面肉食若干的‘超低’待遇！

　　但沒辦法，畢竟長干里這不過是一個離縣城很遠(yuǎn)的山旮沓小山村而已，村里不足百戶，而他的那些待遇束脩也是家中有子女需要讀書認(rèn)字的一起湊來的，能有這么多已經(jīng)不錯了，這就相當(dāng)于那些讓子女們來讀書的人家一起出錢出物供養(yǎng)他李白和梅兒妹妹倆人，他可不敢奢求更多。

　　再說了，除了米面肉食之外還有每月二十文錢的補(bǔ)助，那也不算少了，畢竟這個大唐帝國的物價并不高，也沒有那種通貨膨脹，更沒有一間破房子需要幾代人拼死拼活賺錢一輩子去湊的情況，這里一斗米也才賣三四文錢，而二十文錢最少能換五斗米，約莫六十斤，肯定是夠他和林青梅倆人過活了的。

　　當(dāng)然了，他得的錢不可能全拿去買米，因?yàn)槌允呈裁吹?，村里已?jīng)包圓了，對于擅長耕種和漁獵的村民來說，那么多人家養(yǎng)兩個小娃子就還是很輕松的，而村民們能用微不足道的代價就能換到子侄們能在村子里就近讀書認(rèn)字，不用花大價錢跑去縣里，那可是非常劃算的。

　　反正在村民們看來，比起村里出資請一名教書先生來村里辦村學(xué)什么的，要劃算了不知道多少倍？

　　“所以……”

　　“梅兒妹妹，你就放開了吃吧！你放心，你李白哥哥我以后一定會把你養(yǎng)得白白胖胖的！”

　　對此，李白非常地自信！

　　而且他覺得，興許再過陣子，等挨過三兩月之后，他就有錢托人從縣里給他捎回來一兩套便宜的文房四寶和紙張了，以后他和梅兒妹妹倆人就能翻身農(nóng)奴把歌唱，再也不需要在那些破沙坑里練字了。

　　“原來是這樣？”

　　聽到李白的解釋，小女孩梅兒才終于放下心來并了然般木訥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可是……”

　　“李白哥哥，人家記得，你以前不是說過很多次，嫌去教別人太煩，一直不愿意去教的嗎？”

　　其實(shí)，早在自己開始跟著李白哥哥讀書認(rèn)字的頭一個月的時候，她就聽說過有很多人曾拜托她的阿爹幫忙說一聲，想要跟著她們一起讀書認(rèn)字的，可最后還是被李白哥哥給堅(jiān)定地拒絕了，而現(xiàn)在，李白哥哥卻突然開口答應(yīng)，想必就一定是有著別的原因的吧？

　　想著想著，林青梅的鼻子就忍不住有些發(fā)酸，她覺得，一定是她讓李白哥哥感到為難了，然后不得不委屈他自己？

　　“哎呀！”

　　“那是以前！”

　　“現(xiàn)在你李白哥哥我樂意了！來來來，快點(diǎn)吃飯，再不吃可要涼了！從今兒開始，梅兒妹妹你只管放開了吃，使勁吃，晚上和明天后天的份還有的是！”

　　李白豪氣地說著，并直接拉著對方的手坐到了那簡陋的小木桌子旁的木墩上。

　　“來！”

　　“你先吃吃看？”

　　說實(shí)話，如果可以的話，李白那是真的不想教除了梅兒之外的任何一個人的，因?yàn)槟谴_實(shí)是太煩了……但沒辦法，林大叔死了，然后才半個月的時間他們就上頓不接下頓，且還好幾天沒沾油水，餓得兩眼昏花，劍都舞不動了！

　　不想自己虐待自己的他，除了向無情的生活妥協(xié)之外，他還能怎么辦呢？

　　所以，除了在村里執(zhí)教，讓自己這個已經(jīng)基本被村里眾人所接受認(rèn)可的，讀過很多書且明白很多大道理的小屁孩去教更多的小屁孩之外，他真的是沒有別的辦法，畢竟他暫時沒有去外邊謀生的力量，也輕易去不了。

　　“好吃嗎？喏，多夾兩塊！”

　　“嗯~?”

　　“好吃！”

　　“好吃就多吃點(diǎn)，咱們一人一半！”

　　“……”

　　“怎么了？”

　　“李白哥哥……你，以后會不會不要青梅了？”

　　“想什么呢，我當(dāng)然不會！”

　　“那你會不會討厭我？”

　　“也不會！為什么突然問這個？”

　　“因?yàn)橐郧叭思医?jīng)常揍你摔你，你真的不討厭嗎？”

　　“你在亂想什么呢！別多想，快點(diǎn)吃，涼了就不好吃了。”

　　“你還沒說呢……”

　　“……”

　　“梅兒，我真的不討厭你，從來都沒有討厭過，真的！”

　　“那以后青梅要是做了什么壞事錯事的話，你會不會原諒青梅？”

　　“當(dāng)然會！”

　　“真的？”

　　“放心吧，青梅妹妹，以后有哥哥我一口吃的，就絕對餓不了你，你就只管放心！！”

　　雖然不知道對方突然這么問是為了那般，但是李白還是極盡所能地寬慰著，并直接拿起那個木碗，將里邊一半的肉直接劃拉到了對方的碗里。

　　“以后啊，你李白哥哥我去考個狀元，讓你天天吃香的喝辣的，豬大腿就算啃一個丟一個也不是問題！”

　　李白拍著胸膛保證到，并將剩下的半碗肉連帶著湯汁直接弄到了自己的碗里，準(zhǔn)備來吃一次懷念許久的紅燒肉蓋澆飯。

　　“？？”

　　然而，李白才吃了幾口卻意外地看到，坐在他對面的梅兒妹妹卻沒有像他一樣大口大口地吃喝，而是低著頭，任由那晶瑩的淚珠子不斷地滴落她面前的那個大木碗里，跟那些米飯和肉夾雜在了一起。

　　“梅兒妹妹，你這又是怎么了？”

　　“嗚……”

　　“李白哥哥，我有點(diǎn)想爹爹了……”

　　“人家記得，你沒來的時候，以前爹爹也是喜歡這樣，直接將半碗肉劃到人家的碗里…...”

　　“啊？”

　　李白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只能手足無措地看著對方那不斷從淚眼朦朧的眼睛里不斷涌出的大淚珠子，因?yàn)樗⒉恢涝撛趺慈グ参繉Ψ健?p>　　“前些年娘親沒了，現(xiàn)在，爹爹又沒了……”

　　“李白哥哥，我只剩下你了，如你李白哥哥你不要青梅的話，青梅就沒有家人了……”

　　小女孩兒輕輕地嗚咽著，手上攥著筷子的手指都已經(jīng)被她給捏得發(fā)白和各個坐席。

　　“……”

　　“放心吧！”

　　“青梅妹妹，你還有我！你會一直有我！我向你保證！”

　　沉默了一下，李白呼了一口氣后站了起來，走到對方的身邊蹲下，然后伸手輕輕擦拭著對方臉上的那源源不斷，似乎怎么都止不住的大淚珠子。

　　“再說了……”

　　“李白哥哥我在這個世界上也沒有別的親人了，也就只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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