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大河沒說話，睜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漸漸合上眼。
萬大琴屁股剛落在椅子上，護士來了，給萬大河上霧化器，清肺。
等護士走了，萬大琴剛坐下，萬大河又要小便，只好又站起來，取下霧化器，攙扶他下床，拿尿壺......
五點半的時候，護士來了，取下霧化器交給萬大琴，讓她沖洗干凈，然后送去護士站。
就這樣，從凌晨到現(xiàn)在，萬大琴都沒好好閉眼休息一下。
六點了，萬大琴去食堂買晚飯。
七號床瘦老頭開口說話了，“萬老弟，你下午又是哭又是捶床，說你得了胃癌，把孩子嚇到了。孩子跑出去時，腳步虛浮，差點栽倒。你不心疼孩子。捶床解決不了問題，該難受的還不得難受？如果捶床能治好病，我也捶。尿壺多臟？你大女兒就這么拿來拿去，眉頭都不皺一下。這樣的好孩子，你應(yīng)該疼著，不應(yīng)該作踐她?！?p> 萬大河微笑點頭，沉默不語。大丫頭叛逆，比男孩子還叛逆，不聽父母的話。家里給她介紹那么多吃鐵飯碗的對象，她一個看不上，結(jié)果找了無論是個人還是家庭都一窮二白，還是農(nóng)村人的陸達明，把他和老伴氣壞了，恨不得掐死她，后悔不該供她讀到高中畢業(yè)。他和老伴都認(rèn)為這孩子白養(yǎng)了，以后靠不住。不到一天的相處，他發(fā)現(xiàn)不是那么回事。白色尿壺瞧著干凈，其實不干凈。大丫頭就這么用手拿著，開蓋子，蓋蓋子，反反復(fù)復(fù)多次。讓兒子這樣照顧他，兒子不僅嫌棄，還會說很多埋怨的話。大丫頭要是個小子就好了，可惜，是個丫頭。
食堂。
萬大琴站在隊伍中央，給陸達明打電話，“晚上來時，把我昨晚給爸準(zhǔn)備的洗漱用品帶來。”
“好，等一一吃完飯上自習(xí)了，我就去?！?p> “晚上吃什么？”萬大琴問。
“粥，油條和小籠包，菜根香（小菜）。”
“都是從外面買的？”
“粥是自己熬的，其它是從外面買的。我買的多，你回來熱熱就能吃?！币娕畠阂恢倍⒅謾C，一副想說話的樣子，陸達明把手機放在女兒耳朵旁。
“媽媽，爸爸可會照顧我了，您安心在醫(yī)院照顧外公，不用擔(dān)心我。”陸一一樂得眉眼彎彎，聲音奶奶的又嬌又嫩，還有些許的嗲。
聽見女兒的聲音，萬大琴的心瞬間柔成一灘水。為了孩子，她什么都可以做，什么委屈都可以受。
陸達明眉開眼笑瞧著女兒，耳朵舒坦極了。女兒會說話，像他。
“老媽，您這個老公找對了?！崩习诌t到的陪伴，也是陪伴。陸一一幸福得冒泡，感覺后背長出了隱形的翅膀，只要她高興，隨時能飛向藍天。
什么叫你這個老公？你老媽有幾個老公？陸達明笑容燦爛，一口一個小籠包。還是家里舒服，讓他感覺踏實。老婆孩子熱炕頭，這種日子最美。他再也不和老婆冷戰(zhàn)了，以后每天都和老婆熱乎乎的，什么都聽老婆的。
黃偉民那頭畜生，趁著他老婆懷孕出軌，太不地道了。有句粗俗的話說得好，今天你睡別人的老婆，總有一天就有人睡你老婆。偷情藏不住的，總會曝光的，黃偉民老婆知道了，肯定會鬧，結(jié)果肯定是離婚，張霞離婚了肯定會再找，結(jié)果，好好的老婆成人家的了。這算文明的說法。有些女人發(fā)現(xiàn)老公出軌，什么都不說，當(dāng)做什么都沒發(fā)生，她也玩出軌，給老公戴綠帽子。有些膽子大的女人，弄個野種出來，這綠帽子戴得結(jié)實，一輩子摘不掉。
老婆看似沒心眼，咋咋呼呼的，遇到事情非常冷靜，迅速做出判斷。唯一讓他不滿意的是，老婆什么事都自己扛著，不告訴他，他這個做老公的就是個擺設(shè)，以后他再也不和老婆對著干，否則，老婆會離他越來越遠，時間久了，他真的會成為擺設(shè)，老婆就成人家老婆了。
真有那么一天，陸達明會瘋。
萬大河望著一次性餐盒遲遲不動手開吃。他也沒胃口，真心吃不下。
“小米粥挺好的，聞著香。”萬大琴說。
“爸吃不下?！比f大河想想就難受，老淚縱橫，粗糙的大手胡亂在臉上擦兩下，隨即在被子上擦擦。人要是吃不下了，只能等死。他死定了。
“爸不想死?！币驗闆]見到孫子來到這個世界。萬大河擦擦剛從眼睛里流出來的淚水，沉思一下又說：“爸不是怕死?！?p> 萬大琴明白父親的意思，“所以，您得活著。為了能活著見到那一天的到來，您吃不下也得吃，強迫自己吃?！?p> 大女兒說的對！萬大河拿起一次性勺子，舀一點送進嘴里，慢吞吞吃著，把小米粥吃涼了，才吃一小半，剩下的扔在垃圾桶里。
萬大河用紙巾擦擦嘴，依靠在床頭，才開口說話，“你去食堂打飯時，小龍給我來電了，說他遲一會來，讓你先回家。”
萬大琴第一反應(yīng)是，萬小龍晚上不想來醫(yī)院照顧老爸，故意說遲一會來，先讓她回家，然后把老爸一個人扔在醫(yī)院里?！斑_明等一會來，給您送洗漱用品，我不急。您一個人在醫(yī)院，我不放心，等小龍來了我再回家。”
“等他干什么？你忙一天了，早點回家休息。”萬大河漫不經(jīng)心地說。兒子晚上可能不來醫(yī)院，所以不能讓大女兒在這等兒子出現(xiàn)，否則，姐弟倆又會吵起來。
萬大琴有種強烈的預(yù)感，萬小龍今晚不來，老爸擔(dān)心她和萬小龍吵架，故意讓她早點回家。只要想到老爸心疼萬小龍，萬大琴心里就不平?！皼]親眼看見萬小龍出現(xiàn)在病房里，我不走。今晚萬小龍不來，明天我也不來。”切！壞孩子，誰不會做？您不寵我做個壞孩子，我自己寵自己，把自己培養(yǎng)成壞孩子，讓您老見識見識，什么叫自學(xué)成才。
病房里一下子安靜下來。
父女倆大眼瞪大眼，心里想的是同一個人——萬小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