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陳情
李蒙在沈嬌娘說完之后就陷入了沉默。
他的拇指摩挲著自己食指上的玉戒指,眉心擰成一團,郁頓揮散不去。良久之后,他點了點頭,說:“是,司馬昱身后是李瑁?!?p> 直呼太子名諱,毫無兄友弟恭之意,李蒙的心思昭然若揭。
“證據呢?沒有證據,十皇子殿下就想空口白牙地攀咬太子嗎?即便是陛下再寵你,他也不會允許你如此目無尊長。”沈嬌娘原話奉還。
李蒙差點氣得厥過去。
“我有!書信,李瑁的親筆信,只要司馬昱膽敢?guī)П爻冶銜研沤唤o陛下?!彼秩嘀夹?,強壓著怒氣說道。
沈嬌娘有些不信地問道:“你交?”
“當然不是,我必不可能讓自己沾染到這事上?!崩蠲擅媛恫荒偷卣f道。
然而此時,因為沈嬌娘的突然出現,他卻已經避無可避地站在了抉擇勉強,想到這里,李蒙抬眸去看沈嬌娘,眼神閃爍。
“好,十皇子殿下總算敞亮些了?!鄙驄赡锩虼揭恍Γf:“為了民生大計,眼下我不會繼續(xù)往下查,司馬昱什么時候將回鶻人趕出同仁關,我便什么時候將和義府鐵礦的事捅到陛下面前?!?p> 說完,她臉上的笑容一散,十分冷漠地看著李蒙停頓了好一會兒,才繼續(xù)說道:“若是在此之前,十皇子殿下您輕舉妄動,逼得司馬昱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那就休怪我不擇手段了?!?p> 沈嬌娘在十皇子府內逗留了兩個時辰。
兩個時辰之后,她被李蒙親自送出了門,兩人面上頭笑,看上去十分融洽。
待到沈嬌娘回沈家別館的時候,宮里來了人,說是陛下召見,著沈嬌娘即刻入宮。沈嬌娘換了身隆重些的衣裳便跟著傳令的內侍往宮門去了。
期間,正巧遇上一道要入宮的李績。
李績騎著匹通身黝黑的駿馬,見馬車里是沈嬌娘,便一夾馬腹,卷著韁繩就靠了過來。
“沈小小姐匆匆出京不過幾日,怎地就回來了?”李績明知故問。
沈嬌娘撩開車簾,掃了他一眼,問道:“慶王殿下不知道我去了哪兒嗎?”
“十弟府上?!崩羁兊挂蔡孤?。
前頭驅車的內侍充耳不聞,權當自己是個聾子,趕車的手是一點兒也不抖。
“我就說,耳清目明如慶王殿下,應該是知道我?guī)讜r回京,幾時去見了誰才是?!鄙驄赡镆庥兴傅卣f道。
李績眼眸一垂,問道:“難不成,這事與十弟有關?”
這事。
何事?
他如此問出口,便是堂而皇之地在誅李蒙的心。
沈嬌娘眼下既不想逼急了司馬昱,也不想逼急了李蒙,所以她需要從中調和。
如此一來,她笑著直視李績,說道:“我找十皇子殿下是因為他當日覺得華妃娘娘應該對我的傷勢負責,于是送了我好些禮物,而我思前想后覺得禮物太貴重,所以這才特意還了回去?!?p> “多貴重?需要你一回長安,便直奔他府上?”李績追問道。
這時,馬車顛簸了一下,沈嬌娘扶著車窗一抖,連忙穩(wěn)住了身子。
待到重新坐穩(wěn)之后,沈嬌娘理了理頭發(fā)和衣服,問道:“慶王殿下,你可是吃味了?我聽李蒙說,慶王殿下已經向陛下去求娶過我了?”
李績眸光一沉,說道:“十弟連這個也跟你說了?看來你們情分的確不一般?!?p> “那慶王殿下可就想錯了?!鄙驄赡飭问謹R在車窗邊上,卻沒有繼續(xù)說下去,而是眸光一轉,看向已經近在咫尺的宮門,說道:“到了?!?p> 等到檢查完了,李績想要拉著沈嬌娘就剛才的事繼續(xù)聊下去時,沈嬌娘已經提裙換上了小攆,一路頭也不回地直奔了此時皇帝所在的清輝閣。
清輝閣正屋,皇帝握著一卷書坐在書案邊看著,站在他身邊替他研墨的是姜越之。姜越之在看到沈嬌娘進殿之后,停了手,欲退下。
皇帝一抬手,示意姜越之留下,隨后抬眸看著沈嬌娘,問道:“嬌娘,查得如何?”
有些事不能瞞。
沈嬌娘拂袖一打,跪了下去,答道:“沈安業(yè)離開長安之后,想要去的大概是和義府。”
“為何?”皇帝的臉上沒有表露什么情緒。
“和義府鐵礦有異動。”沈嬌娘匍匐在地上,說道,“我雖然相信沈安業(yè)并非主犯,但沈安業(yè)必有監(jiān)察不嚴之責,是以,還請陛下允許我沿著這條線繼續(xù)查下去。”
“既然是鐵礦有異動,那就得讓刑部的查?!惫黄淙?,皇帝并不希望沈嬌娘繼續(xù)自糾自查下去。
鐵礦和其他事不同。
沈嬌娘卻沒有起身,而是繼續(xù)伏在地上,懇切地說道:“請陛下相信我?!?p> “嬌娘,朕不信你嗎?”皇帝問道。
“陛下信嬌娘,但不信嬌娘無私?!鄙驄赡锓浅Y栽降卣f道:“和義府鐵礦非比尋常,若是陛下著刑部的去查,便會讓那些已經將鐵蹄踏入我大型疆土的回鶻人嗅到端倪?!?p> 一句話,便讓皇帝臉上平添了不少愁容。
“司馬將軍如今眼看著就大捷,若是此時和義府爆出消息,讓那些聞風而動的回鶻人有了想法,豈不是在給司馬將軍平生事端?”沈嬌娘膝行了幾步,抬頭看著皇帝說道。
啪——
皇帝將書摔在了書案之上,怒而起身。
一旁的姜越之本想煽風點火,可他目光在接觸到沈嬌娘的那一瞬間,心底的零星柔軟又被喚醒了。
他撲通一聲跪了下來,以頭觸地,沒有說話。
“你這是在說朕想要給司馬昱平生事端嗎?!”皇帝怒道。
沈嬌娘卻沒說話,只是眼帶濕意地看著皇帝。
她這一舉動,看上去是為皇帝著想,勇于諫言,實則是在給皇帝上眼藥。
司馬昱不像過去的沈越,沈越對朝廷忠貞不二,且有家眷留在京城,而司馬昱卻是十分狡猾地通過幾次奔喪,將自己的妻子帶去了滇西。
名義上是受苦,實則是將妻子帶離長安這個樊籠。
如今的司馬昱手握大軍,稍有差池,他便會是一個令皇帝輾轉難眠的心頭大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