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撒餌

　　驕陽初升，寸寸陽光驅(qū)走長夜，長平街也從沉睡中醒來。茶鋪高掛著碧綠的幌子，店家沿街喊道：“新鮮的面茶，上好的酥酪，快來嘗！”也有徹夜不歸的酒鬼抱著酒肆門外的柱子，睡得正酣。

　　街邊的兩只花白貍貓，正舔著粉嫩的爪子，突然瞧見有人來了，忙躍上了屋頂。

　　來了兩人，其中一人坐在輪椅上，另一人推著，從街口緩緩走來。這兩人穿著極好，尤其坐著的公子，穿的可是流光錦。這種料子極為罕見，通體素白，但在陽光底下卻能看到點(diǎn)點(diǎn)碎金，好似仙衣留世，能穿這種衣料的人通常非富即貴。

　　茶鋪店家是個精明人，他一眼瞧過去，便知大買賣上門，忙攔著他們道：“這位公子，小店有上好的通州面茶，您聞聞，這個香都飄街上來了，不來一碗？”

　　寒山微微一笑，道：“通州面茶，聽說一斤面便要用半斤油熬制，再加上果脯肉干，十分好吃?！?p>　　店家贊嘆道：“公子好見識！不瞞您說，我這用料極足，便是到了通州也沒我這般做生意的?！?p>　　“那便嘗嘗看，龐飛，推我進(jìn)去?！?p>　　龐飛尋了一處避風(fēng)隱蔽處，卻被寒山阻止，他道：“這里不好，咱們坐在沿街窗下，讓店家支起窗欞?！?p>　　店家很快去而復(fù)返，端來兩碗面茶和一碟酥酪還有一盤腌黃瓜，招呼道：“二位客官坐在此處，令小店蓬蓽生輝，這盤腌黃瓜便送兩位嘗鮮?！?p>　　寒山道：“多謝店家，還要煩勞你支起窗欞?！?p>　　店家也不廢話，依照吩咐，支起窗欞，便去街上招攬客人了。

　　面茶果然滋味絕佳，配上酥酪也不覺油膩。腌黃瓜色澤墨綠，有一股淡淡的酸味兒，寒山不愛吃，龐飛卻愛極了這種味道，兩口一個，面茶沒喝完，黃瓜卻是見了底。

　　寒山瞧他吃下許多，不由牙酸，便道：“你怎會愛吃這種重口的東西？”

　　龐飛隨口道：“不會吧？昨日孟姑娘還就著大蒜吃烤肉呢，我跟她比......”龐飛突然覺得脊背發(fā)涼，再看寒山雖然神色如常，但方才放黃瓜的瓷碗?yún)s四分五裂，真是好險！龐飛低頭吃茶，再也不敢造次了。

　　白府，秋梨院，白羽寧一身丁香色羅裙，外罩穿花蛺蝶紗衣，坐在妝臺前，對著銅鏡發(fā)呆。丫鬟佩環(huán)幫她梳妝打扮，見她一臉愁容，不由道：“自那日從將軍府回來，小姐便一直悶悶不樂?！?p>　　白羽寧秋水盈淚，道：“落花已作風(fēng)前舞，流水依舊只東去。佩環(huán)，你怎知我心憂？”

　　佩環(huán)勸道：“聽說寒大公子是個莽撞人，時常出入......那種地方，想來他也不知憐香惜玉，小姐還要從長計議才是。”

　　“計議什么？我的處境你不明白？“白羽寧哭訴道：”當(dāng)年白府無女兒出生，便要了我做女兒，可我不是物件！那兩個小的還沒長成，就要急著把我嫁出去！當(dāng)真好算計，把我嫁給一個殘廢，讓他們的親生女兒嫁入高門，難道我非親生，就一定要為旁人做嫁衣？“

　　佩環(huán)瞧了眼窗外，見無人走過，壓低聲音道：“小姐慎言啊，這話若被旁人聽見傳進(jìn)夫人耳朵里，夫人的手段，您不清楚？”

　　白羽寧拭凈眼淚道：“都說軟刀子磨人，比鋼刀更兇。她的厲害，我自然知道，左右不過一條命，她想要，便拿去好了?！?p>　　“小姐怎能說這種話？你想想少爺和夫人呀！青州白氏全靠白府扶持，若白府?dāng)嗔饲嘀莸纳猓切〗阋患胰说纳?.....”

　　白羽寧絕望的閉上眼，眼前的黑暗，好像就是她的前途，全在旁人股掌之間，見不到一絲光亮。

　　“佩環(huán)，咱們?nèi)④姼菰L寒大小姐。”

　　坐在白府斜對面的茶鋪里，白府大門便可一覽無余，寒山像只等待獵物的孤狼，不急不躁，耐心十足。

　　突然白府大門一動，出來兩個妙齡女子，其中一人，寒山印象深刻，正是白羽寧！寒山敲敲桌面道：“勞駕跑一趟，幫我請白小姐過來?！?p>　　龐飛看了眼寒山，又瞧見白府門口的白羽寧，還有什么不明白的？這人一大早來長平街吃面茶，就是別有用心。

　　龐飛穿過街道，跑到白府門前，指著茶鋪，對著白羽寧主仆說了幾句，白羽寧嫣然一笑，果然跟著龐飛來茶鋪了。

　　這時茶鋪已經(jīng)來了許多吃面茶的人，見到白羽寧，都不約而同在心里贊了一句：好一個絕世佳人！

　　寒山笑著對白羽寧點(diǎn)頭，道：“白小姐，又見面了?！?p>　　白羽寧回禮，淺笑道：“沒想到在這里碰到寒公子，真是巧?！?p>　　“相逢不如偶遇，今日天氣正好，白小姐與我同游如何？”

　　這可真是喜出望外了，猶記得上回見他，還是一副沒興趣的模樣，今日再見卻是這般主動，白羽寧的眼中染上了幾分驚喜，故作靦腆道：“既然公子盛情相邀，洛伊恭敬不如從命。”

　　不得不說，寒山實在諳熟人性，白羽寧刻意表現(xiàn)出的溫柔小意，都在傳達(dá)著一種信號，就是想做他的女人。寒山心中冷笑，白家的女兒就是九天神女，他也不會沾一個，想做他的女人？下輩子也沒機(jī)會！

　　寒山他們一路閑逛，不覺到了碧波湖邊。雖然已是夏末，碧波湖岸楊柳依依，滿目蔥蘢，湖面上碧波蕩漾，野鴨嬉戲，游魚頑皮的在水面劃出一道道波紋。此時正有游人泛舟湖上，兩名船夫唱起船調(diào)，歌聲悠揚(yáng)直穿云霄，真真是舟行碧波上，人在畫中游。

　　這時白羽寧提議乘舟游湖，寒山為搏佳人一笑，無不應(yīng)允。龐飛找來一條畫舫，寒山與白羽寧在船艙里，佩環(huán)與龐飛在艙外，龐飛搖槳與佩環(huán)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白羽寧坐在寒山身邊，有意無意的做出一些撩人的小動作，譬如突然低頭露出纖細(xì)嫩白的脖頸，如絲綢般得烏發(fā)拂過寒山的指尖；再有就是在言談中，兩眼含情脈脈，好像寒山就是她夢中情人一般。

　　寒山常去燕爾樓，見慣了各種手段，白羽寧這種小心思比起那些花中翹楚來，既幼稚又可憐。這時畫舫突然被水流沖了一下，船體一震，嚇了眾人一跳，白羽寧好似受了驚嚇的白兔，恰好倒在了寒山懷中。

　　四目相對，一個柔情似水，一個微微錯愕。

　　良久，寒山好像忘了放開懷中人一樣，溫柔道：“羽寧，你沒事吧？”

　　他這句極盡溫柔之能事，魅惑的男聲，透過耳膜，直擊心臟。白羽寧被他撩撥的，心跳加速，紅著臉從他懷中坐起，慌亂道：“我沒事，沒事?！?p>　　這時寒山嘴角微勾，竟放肆的抓住白羽寧的手，深情道：“自那日見了你，我便不能忘懷，腦中也時常浮現(xiàn)你的影子，若非情難自禁，我怎敢厚顏來找你？”

　　“你......”白羽寧哪里經(jīng)受過這種情話的攻勢，耳朵熱的發(fā)紫，臉也紅得像醉了酒一般，渾身綿軟，使不上一點(diǎn)力氣，只能任由他抓著自己的手。

　　寒山越靠越近，白羽寧閉上了眼，表情分明是任君采擷的模樣。寒山貼近她精巧的耳珠，輕嗅著她身上的味道，眼中卻沒有一絲迷戀，嘴上卻道：“往后你我不能時常見面，我該如何排解相思之苦？”

　　白羽寧身上熱的快要燃燒起來，聲音微微顫抖道：“公子......”

　　寒山認(rèn)真道：“唯寄尺素傳心意，方不負(fù)相思意?！?p>　　白羽寧此時腦中一片混沌，自然點(diǎn)頭答應(yīng)，兩人約定往后書信往來，互訴衷腸。

　　目的達(dá)成，寒山裝作頭痛，依依不舍的送白羽寧下船，待白羽寧主仆走遠(yuǎn)，他才與龐飛下船回了將軍府。

　　想到方才白羽寧滿臉擔(dān)憂的模樣，龐飛頓覺罪惡感由然而生，“公子，咱們騙白姑娘，是不是有些......”

　　寒山薄涼道：“覆巢之下無完卵，她不無辜。”

　　因果循環(huán)，報應(yīng)不爽，龐飛望向白府的方向，輕輕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