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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鵑不是花兒也不是鳥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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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鵑不是花兒也不是鳥兒 梅香來襲 2993 2020-11-19 08:23:35

  小米是我見過最有趣的家伙,他有講不完的故事,每一個都能勾走我的神魂。幸好他是個善良的老鼠,不會收集了神魂出賣給魔鬼(他給我講過一個故事,故事里就有一個專門出賣別人靈魂的壞蛋。)這一點從初次見面我就敢打包票。

  我們的初次相遇發(fā)生在雨剛停的時候。那天清晨,久違的太陽撥開層層云彩,透過樹木間的縫隙灑下斑斑點點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老天爺安排這么持久的雨水,總要換點新花樣,好讓弱小的生靈們感受到希望,這個老混蛋!

  小米大白天里大搖大擺地走在樹林里,我一眼就認準他是個勇敢的老鼠,他全身長滿雪白干爽的毛發(fā),讓我羨慕不已。我的毛原本也是雪白雪白的,可漫長的雨季糟蹋了它,上面布滿黑里透紅的傷口,沾了大概有七八千根雜草、蒲公英的種子,黃沙黃泥也黏得到處都是。不待微風(fēng)吹過,還有一股餿臭和咸腥味,和之前在豬圈里吃慣的剩湯剩水一模一樣??涩F(xiàn)在我是一只生活在樹林中自由的豬,那股味我已經(jīng)受不了了。天哪,現(xiàn)在想起來都一陣惡心。

  跟在小米后面的還有兩個小家伙,我同樣一下就拿定主意——他們是我見過最丑的家伙。不能以貌取人的道理連我這頭豬都懂,同樣,我也懂得做到有多難,“瞧瞧,雖然他們長得丑,但心地善良?!边@種話我說不出口。好像虛情假意地為所有丑八怪裝上善良的心肝,是所有自認為還不至于比對方更丑者的善意安慰。他們長得真丑,善良與否不敢妄加評論,而我的丑與美自己說了不算——美與丑,是陌生者送上的見面禮(你可以不接受)。

  “天上住著一個古怪的老頭兒,他把兩個原本毫不相干的家伙運到同一個地方,湊成世間所有的相遇。這種隨意的搬運,形成了兩種截然不同的東西——幸運和不幸,誰也逃不了被這兩種運命糾纏。我是愛吃大米的小米,一只被搬運來與你相遇的小白鼠?!?p>  見到我這樣的龐然大物,自稱小米的家伙一點兒也不慌張。他說話的方式像啃一根欠火候的骨頭,起初嘗不到多少腥頭,如果鍥而不舍地動用蹄子和牙齒,最后會發(fā)現(xiàn)只有這樣一塊有嚼勁的骨頭才有滋味。我很喜歡他的比喻——老天爺是只剩一把快散架的老骨頭,成天沒事找事地挪挪這個動動那個,從而顯得他還有生氣,于是他就成了被大家痛罵的“老不死”。

  “小米——不一般的名字,我認識的十七八個家伙基本都叫阿貓阿狗,一聽就俗氣。很幸運能在這里遇到你,小米!”

  “幸運還是不幸,誰說得準呢!以我的經(jīng)驗看來,它倆才是世間最親密的兄弟,永遠形影不離?!毙∶紫蛭医榻B身后那兩位丑朋友,也許這就是他所說的——幸運和不幸永遠形影不離——我有幸遇到他這樣彬彬有禮的鼠界帥哥,不幸的是同時遇到鼠界的兩員邋遢丑生。“左邊這位數(shù)日前被一只貓逮住了,被折磨了一天一夜,當(dāng)我遇到他時他奄奄一息。撿了一條小命,卻成為了只有一只耳朵的家伙,這是幸運呢,還是不幸?”

  我瞥了一眼黑黢黢只剩一只耳朵的小老鼠,另外一只耳朵傷口腐爛,分泌出黃色的膿液黏在毛發(fā)上,真的比我丑多了。我說不出話,不能像小米一樣若無其事地直擊別個的創(chuàng)口(真實存在的創(chuàng)口)。

  一只耳朵的老鼠旁邊站著一只同樣全身漆黑的更瘦弱些的家伙,他倆渾身不由自主地不停顫抖。我微微側(cè)身才看清,另外一只的尾巴像被草一樣連根拔起。

  兩只老鼠,一只少了耳朵,一只沒有尾巴,但是他們還活著。這是幸運呢,還是不幸呢?

  “身上的殘缺會在脆弱的心靈上鉆一個洞,那里比外表的創(chuàng)口更難愈合。我拿他倆當(dāng)兄弟,對他們的缺陷直言不諱,因為那是客觀的存在?!毙∶渍f,“回到最初的話題——你我相遇。不幸的是你攔住了我們的去路?,F(xiàn)在請你讓開,如果你讓開,那幸運的是讓我遇到一個愿意讓開的家伙;如果你不讓,我們只好稍稍費點兒功夫,上天賜予我們鋒利的爪子和牙齒,在地底下開個道不在話下?!?p>  我二話不說,讓開道請他們過去。

  “作為禮讓的答謝,我善意的提醒一句——有些危險會在見到彩虹的時候出現(xiàn),白天你最好找個隱蔽的山洞什么的躲起來,那樣你才有機會見到明天的太陽?!毙∶鬃吡艘欢魏?,突然想起什么,又意味深長地對我說,“哎,幸運地躲過風(fēng)雨后遇見彩虹,可幸運有個孿生兄弟,它們從不單獨行動。珍重!”

  雖然短暫的接觸,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小米總是要繞十七八個彎的說話方式,也自詡理解能力出眾,但是剛才的話在他們走到岔路口時我還是不得要領(lǐng)。對于想不明白的事情,以前我總是習(xí)慣把它們拋到腦后,我可沒有老天爺那樣長久的生命力,很清楚被亂七八糟的問題纏上是何等的虛度光陰。現(xiàn)在不一樣了,我有大把大把屬于自己的時間,沒有非要消停下來堆積肥肉的責(zé)任。去搞懂一些原先不懂的事情,我樂于此。

  “嘿,老兄。坦白說,初次見面就把你當(dāng)成一位可以結(jié)交的朋友未免唐突,但我真心認為你是一個不錯的家伙。沒有‘今天天氣不錯’、‘今天的太陽像火球’之類萬年不變的屁話,每一個字都是經(jīng)過大腦思考后才說出,況且是對一頭初次見面的——”

  “一頭初次見面的逃亡在外的豬!”小米停下腳步,回過頭來說,那雙眼睛炯炯有神地望著我。

  那兩只黑色的老鼠也直直地望著我,身體已經(jīng)不像之前那樣抖動得厲害。被這么輕易地看清本相,沒有理所當(dāng)然的加劇恐慌,我反而松了一口氣。自出逃以來,遠離樊籠,卻遠離不了樊籠留下的痕跡,心中的不安不時騷動,我深陷對未知的擔(dān)憂當(dāng)中。這么多天以來,沒有遇見另外一只純天然的豬,這并不是偶然。他們早已練就在野外生存的本領(lǐng),知道哪里可以找到安全的食物,可以在哪里躲過風(fēng)吹雨淋,就算有時必須經(jīng)歷風(fēng)雨,也有值得依靠的伙伴在旁依偎。而我,分明是一只無頭蒼蠅,迫于無奈把自己丟進一片叢林,自生自滅。

  我沒有對誰說起自己逃亡在外的事實,同時也沒有刻意去掩蓋久困樊籠的痕跡。內(nèi)心存有不被注意的僥幸心理,以為即便自己不加絲毫偽裝,也不見得就能被一眼看清本質(zhì)。顯然我低估了他們的智商,小米不光名字不一般,智商也不是一般的高?!耙活^初次見面逃亡在外的豬”單單這一句話,我卸下了幾分恐慌,也把最后幾分不信任感從小米身上移除。一個對誰都直言不諱的家伙,我就這樣把全部信任托付給了他。其實,人也好,阿貓阿狗也好,我們不經(jīng)意間就把信任交給對方。比如,我對前主人家提供的食物照單全收,從不會懷疑他們會悄悄放些砒霜耗子藥(這樣一來就省去一筆花銷去請個殺豬匠);這種行為大概與智商無關(guān),自以為智商天下第一的人類也經(jīng)常干這種傻事,他們?yōu)榱耸↑c腳力,老愛爬上別人的拖拉機,壓根不管司機喝沒喝酒、有沒有跟老婆吵過架、眼睛是否還看得清……

  幸運的是有誰分攤我們的信任,不幸的是有誰揮霍了我們的信任?;蛘哒f,不幸的是有誰讓我們分攤信任,幸運的是我們將其揮霍,省去了以后分攤的義務(wù)。

  “看來,我不得不把你當(dāng)朋友了,管他喵的唐突不唐突?!蔽艺f。

  “噢,這是幸運呢,還是不幸呢——老天爺安排這樣一場相遇,一頭逃亡在外的大肥豬,一只……”

  “一只同樣逃離在外的小老鼠!”我想了想,說得不夠準確,接著說,“不對,應(yīng)該是三只同樣逃離在外的小老鼠!”

  一頭肥豬,三只老鼠,八只眼睛相互對視,接著響起一陣笑聲。

  我激動地想率先挪動蹄子送上擁抱,結(jié)果那只偉大的單后腿關(guān)鍵時刻不堪重負,令我側(cè)身倒在了草叢中。

  他仨響起跟放肆的笑聲,跑過來與我一一拍手。

  就在雨后陽光照射大地的第一個早上,我在那片叢林里欣賞了一段終生難忘的舞蹈。兩只老鼠,一只少了耳朵,一只沒有尾巴,無拘無束地扭動細嫩的腰肢,揮動著手臂,像神經(jīng)病一樣瞎蹦跶。

  “天哪,世界上最丑的兩只老鼠,居然在跳世界上最優(yōu)美的舞蹈……”

  “哈哈,這是幸運呢,還是不幸呢?”

  我和小米也像神經(jīng)病一樣一直笑一直笑,他們把那笑聲當(dāng)成最熱烈的掌聲,也一直跳一直跳……

  

梅香來襲

今天還是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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