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暗流

　　“啪……”一只名貴的酒壺被人大力摔到地上，碎片混著酒水四濺。

　　一旁侍立的婢女嚇得花容失色，忙不迭俯身準備收拾。

　　“滾、滾、滾……都他娘的滾出去。”

　　顧明堂慘白的面龐扭曲的令人生怖，剛剛得到手下稟報，那個讓自己大庭廣眾下出丑的賤種流浪，竟然被姐姐請進了府，這不明擺著打臉嗎？到底誰才是嫡子？

　　心中的屈辱與對未來的惶恐，讓他更嫉恨顧明月，反倒對沈沐沒那么在意了，畢竟沈沐在他眼里只是隨手可捻死的螻蟻，根本不值得他耗費精力。

　　只要透露出些許念頭，欒城自有大把的人會搶著置沈沐于死地。

　　顧明月才是心腹大患。

　　顧明堂心中恨恨不已，因為顧明月不僅花言巧語騙取了父親的信任，硬生生搶奪了本該屬于自己的啟靈機會，更處心積慮的攀爬上位，就是想將他這個顧家嫡子踩在腳下。

　　一旦顧明月真正掌權(quán)，哪還有他顧明堂什么事？

　　含著金鑰匙出生的顧家大少爺，本應(yīng)在顧家呼風(fēng)喚雨，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才對，就是因為顧明月，他才不得不淪落到與普通護衛(wèi)為伍，整日游手好閑，甚至許多作為家奴的修行者，都不將他放在眼里，讓顧明堂心中的恨與日俱增。

　　但所謂紈绔，便是絕不會承認自己的錯，完全看不到自己身上各種令人生厭的惡習(xí)與缺陷，只會責(zé)怪別人不友善、不理解。

　　別人強，他就牙酸的詆毀人家走捷徑；別人弱，他又輕蔑得無以復(fù)加；這樣的人又怎會去理解別人？

　　在顧明堂心中，順從自己的就是好、違逆自己的就是壞，所以諸如敢大庭廣眾讓自己出丑的沈沐，自然是壞蛋，而搶占了早已內(nèi)定的少家主地位的顧明月，自然是更大的壞人。

　　因此，得知顧明月敢將流浪這個可惡的乞丐請進府，他還怎能忍得住？

　　無論走到哪里，顧明堂都覺得有無數(shù)雙眼睛在背后嘲笑他，隱秘的角落中，不知有多少可惡的嘴臉對他指指點點，好像在說：

　　“看那個廢物，連一個乞丐都敢堂而皇之的欺負他，他還自詡什么顧家大少爺，根本就是個不招人待見的軟蛋?！?p>　　所以，顧明堂陷入了歇斯底里的憤怒，可是他被酒色掏空的身體很快便沒了力氣，就連發(fā)怒都持續(xù)不了太久，顧明堂怒不可遏的坐下，實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等歇會兒再接著罵。

　　“哎喲……”一聲痛呼，顧明堂帶著對姐姐顧明月的憤怒一屁股坐在傾倒的椅子上，他忘記自己剛剛盛怒之下打翻了這屋里九成的家具。

　　要說，顧家果然不愧是欒城第一世家，就連屋里擺放的家具亦是罕有的紫檀打造，硬度頗高的椅子被顧明堂憤怒打翻，支棱著的椅子腿再一次堅挺的抗住了顧明堂虛弱的身體。

　　紫檀椅子腿兒當(dāng)然沒感覺，但顧明堂卻感覺很明顯，因為那方方正正的鈍處正好對準了他毫無防備的屁股，那酸爽，不足以向外人道矣！

　　幾乎岔過氣去的顧明堂委頓在地上哼唧了半天，扭頭看去，那只朝向半空的“罪魁禍首”竟分外刺眼，恍惚間似乎變成了流浪那副不屑一顧的表情，又似乎變成姐姐顧明月眼底深藏的鄙視。

　　“??！……”氣不打一處來的顧明堂發(fā)瘋一樣抽出墻上掛的佩劍，隨后一頓劈砍，可憐精鋼打造的寶劍，未曾痛飲敵血，先將座椅劈得木屑橫飛。

　　“明堂，你在發(fā)什么瘋？”一聲怒斥傳來，顧明堂憤怒扭過頭，看見一名盛裝打扮的美艷婦人正雍容華貴的站在門口，正是顧天行的原配夫人，自己的母親梅秀秀。

　　剛進入顧家之人即便誰也不識，但只要看到梅秀秀就一定會認出來，因為她有兩個標志性的特點：

　　一是容貌，梅秀秀之美艷無雙，欒城聞名，作為清遠郡有名的世家大族梅家的掌上明珠，她的艷名在未出閣時就已遠近皆知，當(dāng)初下嫁小小欒城的家族，著實讓郡城的各大世家公子扼腕嘆息，不明白以梅秀秀的家世與姿容，完全可以考慮更好的歸宿，為何會看上一個邊陲小城的土包子？

　　這場風(fēng)波鬧了許久，最終，在顧天行擊敗所有心有不甘的競爭者之后，才逐漸平息，但這事仍被列為許多自詡風(fēng)流無雙的大族公子哥心中，永遠也無法釋懷的未解之謎。

　　所以一看到美艷不可方物的貴婦人，自然知道非主母梅秀秀莫屬。

　　其二，便是這位家主夫人過于注重身份地位之事，也許大家族門風(fēng)就是如此。

　　梅秀秀格外注意自身衣著儀態(tài)，無論出入廳堂抑或參與涉外交際，她總是精心裝扮，任誰都不能從梅秀秀的言談舉止和衣著上挑出任何瑕疵，這恐怕要得益于出身梅家這個清遠郡大族嚴謹?shù)募绎L(fēng)。

　　但問題是，不僅府外，就算在自家府邸，梅秀秀同樣是盛裝打扮，整日端著主母儀容四處巡視。

　　但凡看到有誰衣著不整或發(fā)式散亂，必然會大發(fā)雌威；

　　在梅秀秀面前，森嚴的等級觀念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例如有顧家人見了梅秀秀，稱呼其“夫人”，而忘了尊稱“主母”便立即會受到嚴厲斥責(zé)；

　　有的仆役侍女遠遠看到她，若不能立刻跪倒恭迎的，同樣會被請去大刑伺候。

　　用梅秀秀的話說：“堂堂世家，沒有規(guī)矩不成方圓，想要躋身真正的上流家族，治家必嚴，負責(zé)徒讓人笑話?！?p>　　梅秀秀修為不高，不過后天四品而已，可她在所有人心目中的恐怖，卻絲毫不比顧天行弱，這不僅來自于她苛刻的各種規(guī)則，更源于顧天行從未制止的默許，甚至連她梅家逐步派人進入顧家形成了一股勢力，顧天行也沒有只言片語的怪責(zé)，這讓顧家所有人對于梅秀秀及梅氏一脈更加諱莫如深。

　　顧明堂是闔府上下唯一不懼梅秀秀之人，若非作為母親的她無底線的溺愛嬌慣，生于顧氏家族的嫡子，又怎會如此驕橫跋扈，好事不做壞事做盡？

　　再加上梅氏一脈的袒護，顧明堂養(yǎng)成了胡作非為、毫無顧忌的脾氣。

　　梅氏之人有時甚至還會推波助瀾，讓顧明堂惹事挑釁，好借此機會鏟除重要位置的顧氏族人，再安插自己人占據(jù)，如此一來，只要顧天行不出面，哪還有人管得了他。

　　看著滿地狼藉，一向視規(guī)矩如天律的梅秀秀皺了皺眉，但對于親兒子，卻提不起半點生氣的念頭，絕美容顏上猶如敷了一層寒霜，沖門外驚恐跪拜的婢女喝道：“你們這些賤婢，就是如此服侍主人？還不滾進來收拾干凈，然后自己滾去找袁天正領(lǐng)罰！”

　　幾個約莫十六七歲的丫鬟戰(zhàn)戰(zhàn)栗栗順門邊摸進來，迅速清理顧明堂造成的混亂戰(zhàn)果，想必這樣的事情她們沒少干，手法利索，分工明確，片刻功夫便收拾干凈，然后趕忙逃離。

　　即便刑堂袁長老的刑法，看來都比不過此地是非來的驚恐。

　　“哼，太沒規(guī)矩，顧明月那賤丫頭如何操持的家族，養(yǎng)的盡是些沒規(guī)矩的賤種?！?p>　　梅秀秀皺眉打量一番，窗明幾凈，她竟找不到可以挑刺之處，看了眼新搬來的椅子，氣吼吼坐下。

　　“野丫頭就是沒教養(yǎng)，明堂身為嫡子，這里服侍的人卻忒沒規(guī)矩，明顯找了些破落貨來搪塞，眼里哪還有我們母子？

　　當(dāng)家主母駕臨，這幫賤人居然不知端茶伺候，如此家規(guī)，還妄想帶領(lǐng)顧家更上層樓，哼哼，我看完全是癡心妄想?！?p>　　梅文華緊隨梅秀秀進屋，他知道妹妹此刻的憤怒，大多因顧明月而起，但他之前犯了錯，此刻聽著梅秀秀大罵下人，竟也有些膽戰(zhàn)心驚。

　　自從妹妹嫁進顧府，權(quán)勢與日俱增，就連他這個哥哥，有時也頗為懼怕，可見梅秀秀為人之霸道。

　　“妹妹何須氣惱，如今明堂年幼，便先讓那賤種當(dāng)家又如何，無根無憑的，名不正言不順，家主的位子遲早還得是明堂的，誰也奪不走?！泵肺娜A安撫盛怒之下的梅秀秀，語氣中竟透露出些許奉承的意味。

　　顧明堂亦氣呼呼坐在椅子上，母親的到來，讓他仿佛找到了依靠，連鼻涕帶眼淚的將自己的遭遇再次向母親哭訴了一番，這其中更少不了添油加醋，將沈沐如何冒犯顧家權(quán)威，自己如何為維護家族榮譽出手教訓(xùn)，顧明月如何不顧自己安危，當(dāng)眾招攬沈沐入府等等顛倒黑白的陳述一遍。

　　果然，深諳母親心性的顧明堂所料不錯，即便梅秀秀昨日已聽他講過一邊，此時仍舊柳眉倒豎，怒不可遏，一掌拍在茶幾上，將剛剛沏好的茶水再一次打翻在地。

　　“欺人太甚！當(dāng)我顧家的人好欺負不成，小小欒城一介乞丐，竟敢公然辱罵顧家大少爺？這樣的人不當(dāng)場打死，還敢領(lǐng)來我顧家養(yǎng)著，大哥你說說，這是哪門子的道理？

　　再這樣下去，偌大的顧家豈不是只知她顧明月，而不知顧家嫡子顧明堂？”

　　了解事情前因后果的梅文華聽著顧明堂睜眼瞎說的事實經(jīng)過，不由得直嘬牙花子，“這小子忒能瞎掰了啊，你兒子什么德行難道心里沒點數(shù)嗎？”

　　當(dāng)然這些心里話他可不敢說出來，表面還得一副義憤填膺的表情，“可不是，幸虧我一得信兒立刻便趕過去，要不然明堂還不知遭啥罪呢?！?p>　　“哼！”梅秀秀斜睨了他一眼，梅文華的心思她明白，這是邀功呢，可她心里的氣卻也正因如此，“大哥你還好意思說，妹妹說過多少次？色字頭上一把刀，果不其然，這次要不是你被那狐貍精纏住，又怎會讓名堂遭這個無妄之罪？”

　　“這個……嗯，這個嘛……”梅文華不自然的搓搓手，囁嚅著不知如何回答。

　　“原本挺簡單個事，當(dāng)即打殺了那小子，報了明堂之仇，也落了顧明月的面子，我偏不信她還敢當(dāng)場對你這個堂堂顧家外院長老、梅家長子兩重身份之人動手不成？雖說陳罡那老匹夫是比你高上一品，可你木系屬性的功法，最擅長的便是自保和持久戰(zhàn)，時間耽擱久了，難道我這個主母是擺設(shè)，救不了你么？”

　　梅秀秀越說越怒，恨聲道：“要說此事，你房里新弄來那女子也不是什么好東西，這次全因她而耽誤，你一會回去立刻殺了，看誰還敢不將我梅家之人放在眼里?！?p>　　梅文華唯唯諾諾，要說不舍肯定是有的，那女人嫵媚嬌弱，惹人迷戀，梅文華正準備今夜再戰(zhàn)，大快朵頤呢，聽梅秀秀的吩咐后卻不敢絲毫反對，與女人比起來，權(quán)勢和地位的確更重要些。

　　梅家家大業(yè)大，公子少爺一大堆，妹妹能選自己來顧家享受榮華富貴，自然也能換別人，所以梅文華心中雖覺可惜，但還是決定不惹怒妹妹為妙。

　　可憐昨日還在榻上婉轉(zhuǎn)承歡，今日便成幽幽香魂。

　　教訓(xùn)了哥哥一頓，猶不覺解氣的梅秀秀寒聲說道：“無論如何，那個乞丐必須死，顧明月么……可以慢慢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