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浮雪融水，再將各種菜蔬與撕碎的臘肉一起熬煮，一鍋豐盛的大雜燴竟意外的美味無比，配著粳米飯，被五個人吃得精光，就連煮菜用的瓦罐都被鐵牛舔得光可照人。
盡管已被撐得肚歪，幾人卻還意猶未盡，老鬼四仰八叉躺在地上，枕著不知從何處尋來的石塊，舒暢得連胡子都一抖一抖的，格外具有喜感。
搞不清老鬼使了什么詭計從欒城最好的酒樓“悅來樓”弄來的酥餅，正好一人分配一張，在他聲色俱厲的嚴(yán)厲喝止下才得以幸存，沒被這伙餓狼吞下肚，準(zhǔn)備留待明日一早再享用，眾人懷揣著香噴噴的酥餅，想到明早還能有美食慰藉缺少油水的肚腸，滿是一副心滿意足的表情。
幾人里就數(shù)鐵牛食量最大，連他也躺在地上撫著肚皮不停哼哼，可見這頓久違的飽食讓大家格外的開心，沈沐心生感慨，要不是這場豪雪，恐怕還不會有這種好事，但畢竟機緣巧合，總不能以后都只憑運氣過活啊，堂堂七尺男兒，卻整天為三餐發(fā)愁，這可不是他想要的生活，無論如何都得想個法子改變這種現(xiàn)狀才行。
按照流浪的記憶，街頭比狠，誰夠強悍誰就能搶奪到更多地盤，鐵牛他們畢竟人小力弱，而且也不愿意拉幫結(jié)伙一大堆人，所以只能在別人撿剩下的區(qū)域乞討，沈沐暗暗琢磨，如今可不一樣，他的到來顯然大大提高了這個小團(tuán)體的武力值，或許今后也能考慮考慮占地盤的事。
怎么說也是訓(xùn)練有素的精銳士兵，別的不敢說，論打架還真不放在沈沐眼中，甚至他琢磨著，如果按照他之前的訓(xùn)練方法來訓(xùn)練鐵牛等人，要不了多久他們就會形成令人不敢小覷的戰(zhàn)斗力。
因為這世界天地靈氣的存在，導(dǎo)致連普通人的體格都很強健，否則這種極端惡劣的天氣，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流浪早在外傷迸發(fā)的炎癥中一命嗚呼了，哪還等得到他沈沐穿越而來？也正是基于此，沈沐格外有信心將鐵牛等人急訓(xùn)成格斗高手，到時面對只會好勇斗狠的街頭混混，那還不如同摧枯拉朽一般。
拿定主意，沈沐決定一旦身體康復(fù)便立刻將剛才的想法付諸實施，大家早點成長起來，就意味著早點改善生活環(huán)境，說不定闖出一番名堂后，也能衣食無憂、溫飽不愁。
人吃飽后，由于全身的血液會涌向胃部消化食物，導(dǎo)致大腦血液循環(huán)減少，所以往往會餐后犯困，但卻不是真的困。
剛才為鼓搗飯菜，鐵牛他們幾乎將破廟里所有的木頭都用來生火，就連原本擺放貢品的桌案和門楹窗格都被拆下來，弄出來的火堆此時仍噼里啪啦的躥著火苗，因此雖然廟外寒風(fēng)呼嘯大雪紛飛，廟里守著火堆卻溫暖許多，五人圍著篝火橫七豎八躺著，享受著人生中屈指可數(shù)的幸福時光。
沈沐閉著眼，終于沒了那種抓心撓肝的空落落感覺，心滿意足的嘆道：“要是每天都能吃飽穿暖那該多好啊？”他其實并沒有太深的感受，之所以這么說，其實另有打算。
“嘿嘿，明日我們再去轉(zhuǎn)悠轉(zhuǎn)悠，這雪遮天蔽日，還不知要落多久，咱們時來運轉(zhuǎn)，興許能再碰上一戶受災(zāi)的也說不定吧。”鐵?？粗鴼埰频膹R頂，希冀的目光閃閃發(fā)亮。
六耳猴一邊揉著肚皮，一邊說道：“蠢貨，這種好事咱們能遇到一次便燒了高香，還做夢再來一次？我看……哎喲，撐死我了……我看，咱們還是得去內(nèi)城碰碰運氣，說不定趕上城里富戶施粥舍飯呢?！?p> 鐵牛也不是真傻，自然明白今天完全是機緣巧合，學(xué)沈沐的樣子嘆口氣，羨慕道：“唉……要像老大說的那樣，每日吃飽穿暖果真是很好?。 ?p> 老鬼發(fā)出一聲嗤笑，道：“每日如此？欒城多少食不果腹之人，就算不是咱們這樣的乞丐，也不見得就能溫飽不愁。
再說了，每天這么吃，你們恐怕三五日就厭煩了，不知世間最難填滿之溝壑便是人心么？當(dāng)下覺得一餐飽飯就滿足，真實現(xiàn)之后就會有新的欲望，總之，人的欲望永遠(yuǎn)填不滿。呵呵……還不如抓住現(xiàn)在，趁腹中有物、身畔有火，趕緊好好睡一覺，得一時之幸、享片刻之福才是正理?！?p> 言罷，打了個呵欠，便欲睡去。
“喂，老鬼，難得飽餐一頓，就這么睡了多可惜？你好歹活了一百七，見多識廣，就算生下來便是乞丐，也比咱們幾個經(jīng)驗豐富，給咱講講人生唄，讓我們長長見識，也好多享受一會兒，別白白浪費這難得的美好時光啊?！鄙蜚褰凶±瞎?，好不容易引導(dǎo)到正題，豈能讓擁有一百余年閱歷的老鬼輕易逃了？
流浪殘存的記憶少得可憐，很可能在他有限的十六年生命里，每天絞盡腦汁的就是如何活下來，因此對于整個世界的認(rèn)知居然貧瘠得可憐，甚至就連身邊朝夕相處的老鬼，關(guān)于他過去的經(jīng)歷，流浪記憶里也只有點點滴滴。
沈沐總覺得他們不該活得如此凄苦，四個血氣方剛的少年，再加上人老成精的老鬼，怎么就不能想個謀生的點子，非得乞討為生呢？
“屁話……”老鬼手扶肚皮，一臉憤憤，“老子怎么可能生來便是乞丐，想當(dāng)年……”
老鬼忽然想到什么，話只說到一半便泄氣的說道：“唉，說當(dāng)年有何用？如今還不是落得跟你們一樣流落荒野的下場，唉……過去之事不說也罷?！?p> 沈沐哪會輕易放棄，毫不氣餒的誘惑道：“我們可都是青春少年，誰說得好將來的事呢，莫欺少年窮嘛，您老閱歷豐富，教導(dǎo)我們這些后輩，讓我們知道該如何努力，萬一發(fā)達(dá)了，您不也一起享福？也不枉您老一番養(yǎng)育之恩嘛?！?p> “哼！就你小子最滑頭，話說的比誰都好聽，卻最不讓人省心，別談以后，就現(xiàn)如今你要是能少惹點事，老子怕還能多活幾年?！崩瞎響崙嵉恼f道，看來對于沈沐差點因傷致死的事，他心里多少還是有些憤怒。
流浪的記憶里，關(guān)于受傷的這段慘痛經(jīng)歷極為清晰，事情發(fā)生在半月之前，欒城這場連綿半月之久的大雪還未開始，他與鐵牛等人溜進(jìn)內(nèi)城，與欒城四大世家之首的顧家嫡公子顧明堂不期而遇，期間被人家嘲笑了幾句，幾個少年人竟不管不顧的與他吵鬧起來。
最后的結(jié)果便是流浪被顧明堂指示手下打斷了左腿，并冷漠的扔下句話：“我顧家打傷的人，看誰人敢救？若你命夠硬，能熬住不死，便再打斷另一條腿，倒要看看你能活到幾時？少爺多的是時間，足夠玩死你們這幫臭蟲。”隨后揚長而去。
鐵牛等人渾身帶傷，拖著被生生打斷腿，連斷骨茬兒都露出來的流浪四處求醫(yī)，但凡聽說是顧明堂下的手，所有醫(yī)館竟然全都將他們拒之門外，無論鐵牛等人如何苦苦哀求也無濟(jì)于事，最后沒辦法，只能抬回破廟再做打算。
幸虧老鬼居然懂得些接骨之術(shù)，但是斷腿雖然接上，卻沒有藥物治療，單憑營養(yǎng)不良的身體自主康復(fù)實在太難，最終饑寒交迫，加上流浪氣怒攻心，傷勢未見好轉(zhuǎn)不說，反倒引發(fā)身體炎癥，因得不到對癥的藥物，腿傷被拖成了要命的病癥，一日重似一日，到最后都開始神志不清、昏厥抽搐，直至今日才剛剛醒轉(zhuǎn)。
沈沐明白，老鬼其實嘴硬心軟，他實在是擔(dān)心得緊，才會對此事耿耿于懷，打了個哈哈，“所以說還是閱歷太淺啊，您老多教導(dǎo)，我們才懂得趨利避害嘛?！?p> 嘆口氣，老鬼意態(tài)蕭索的說道：“別嫌我啰嗦，像那種名門望族的公子哥兒，整日里正愁閑得無聊，偏偏你們幾個傻小子還送上門供人消遣，那是與咱兩個世界的人，你們憑什么跟他們斗呢？”
鐵牛卻有些不服氣，恨道：“他不就是仗著家族勢大，無數(shù)的狗腿子幫襯么？有啥了不起，若憑真本事一對一，必叫他跪地求饒。”
老鬼聞言嗤笑，道：“人家家大業(yè)大，門人眾多，怎么就不是真本事？人家整日錦衣玉食，你卻風(fēng)餐露宿，怎就斷定他沒付出過你想象不到的辛苦才換來如今的權(quán)勢？也罷……既然愿意聽，老子就說說，省得日后莽莽撞撞，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還不自知?！?p> 老鬼驀地坐起來，伸手貼近火堆烘烤，渾濁的雙眼被火光映照反射出點點星火光芒。
“這世界遠(yuǎn)比你們所知的要復(fù)雜得多，大千世界、蕓蕓眾生，命運各不相同，大家眼里的世界自然便也不同，就拿咱們?nèi)俗鍋碚f，其實分為兩類，一類是你我這般毫無修行能力，難脫輪回之苦，受生老病死之痛的普通人；另一類便是逆天而行，立志沖破樊籠，達(dá)到與天地同壽的修行者。
修行者眼中的普通人，便是螻蟻般的存在，既無移山填海之力，又無與天地同壽之能，只配被奴役與圈養(yǎng)，畢竟，所有的修行者均自凡人中來，若將凡人消弭一空，修行者的世界便必將后繼無人，所以總的來說，修行者并不將咱們當(dāng)同類，卻又不得不制定各種規(guī)則保證我們凡人的生存空間，這便是你我如今所處的世界。
咱們這些不事修行的凡人，充其量就是補充修行者的源源之水而已，他們不得不讓凡人們不斷繁衍生息，卻根本絲毫也看不起，因此，只要不影響大局，凡人的死活完全無關(guān)痛癢，所以說流浪你這次命大，碰上了不學(xué)無術(shù)的顧明堂，若真得罪了動輒殺人的修行者，你小子這會早不知到哪個娘胎里去轉(zhuǎn)世了?！?p> “修行者？”沈沐不是第一次聽說這個詞，之前的世界中他看過許多描寫所謂修行者的小說，那可都是些悠游天地間、飛劍弄乾坤的仙家之人，不由心向往之的問道：“如何才能成為修行者？”
“其實，每個人初生伊始便帶有靈性，只不過隨著年歲漸長，被紅塵侵染而蒙蔽靈根，這便是咱們所有普通凡人的狀況。想成為修行者也簡單，只需一塊啟靈石、一名至少后天七品以上修行者引導(dǎo)護(hù)持、一部足以在啟靈之后支撐修煉的功法即可……”
此時，六耳猴與石頭亦聽得入神，聞言，六耳猴不禁問道：“有了這些就能修行？”
老鬼搖搖頭，“非也……，有了這些，才具備了評測機會而已，是否能成為修行者，還要看啟靈的結(jié)果，你得有修行潛能才行，據(jù)我所知，大多數(shù)費勁千辛萬苦弄到啟靈石之人，最后啟靈的結(jié)果卻是靈根太弱，根本不適宜修行，這就叫絕天路，老天爺早安排好，只有極少人才可以修行，其余如你我這般的平凡大眾，不過是為供養(yǎng)修行者而存在罷了?！?p> 沈沐好奇問道：“老鬼你怎知道這么詳細(xì)？難道……”
老鬼一臉唏噓，“不錯，我便是所謂被絕天路之人，家里請來的修行者說我靈根駁雜，絕無一絲修行可能，便判定了我這一生的命運，豈會忘記？”
六耳猴忽然說道：“如此說來，其實我們幾人也有可能適宜修行吧！”
老鬼一怔，“唔……理論上說，是有這個可能存在，你們幾個都沒啟靈過，的確存在可以修行的機會……”
沈沐精神一振，說道：“也就是說，只要我們想辦法弄到啟靈石，再找到一名后天七品的修行者，就能測一測是否適宜修行，至于功法問題倒是不急，若真的可以修行，想必弄個修行功法不是什么難事?！?p> “哈哈，哈哈……”老鬼聞言，好像聽到了令人捧腹的笑話，止不住的放聲大笑，搞得沈沐發(fā)懵，不知哪句話惹得老鬼患了失心瘋。
“你怕是燒壞腦子了……”老鬼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你可知啟靈石為何物？那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弄到的東西，那種可啟發(fā)靈根之物，你以為是天生地養(yǎng)自然形成的？”
沈沐不罷休的追問道：“你當(dāng)年又是咋弄到的呢？總不會天上掉下來正好被你撿著了吧?！?p> “看來不絕了你們心中幻想，怕是沒完沒了??！”老鬼搖頭晃腦，說道：“啟靈石名雖為石，其實乃世外高階修行者凝練之物，因蘊含了龐大的靈力才可引動普通人體內(nèi)蘊藏的靈根呼應(yīng)，這種東西太珍貴，就算修行者世家或當(dāng)世掌權(quán)者也求之不得，憑你一個三餐不繼的小乞丐，也敢癡心妄想？
修行界亦有修行界的規(guī)矩，這類涉及到修行路的靈物，全都掌握在修行世家和掌權(quán)者手中，絕不會拿出來售賣，普通人根本買不到。
早年間我家富庶，雖比不了大家世族但也算得上是富甲一方，只為區(qū)區(qū)一顆啟靈石便耗盡大半家財，請問你小小乞丐，用什么來換？
況且，你憑什么求得一名后天七品的修行者來護(hù)法？咱們欒城排名第一的高手便是顧家家主顧天行，也不過只是后天大圓滿的修為而已，哦，對了，你不知道大圓滿意味著什么，那我告訴你……”
說到這兒，老鬼掰著手指頭對沈沐說道：“修行者入門第一個階段稱為后天期，后天期總共十個品級，由一至九，跨過九品之后的第十個品級，就是后天大圓滿，而大圓滿之上便是修行的第二個階段先天期，只有進(jìn)入先天期才算真正超凡入仙的修行者。話說回來，按三個品級為一個小階段來說，后天七品已是后天期境界里的高階修行者，莫非你以為這樣的大高手滿街亂跑，隨處可見？”
沈沐張口結(jié)舌，老鬼說的每一樣，對如今的沈沐來說，都幾乎如同天塹不可企及，剛剛?cè)计鸬南Ｍ穑铧c被一盆冷水完全澆滅。
如此看來，想改變命運成為修行者，遠(yuǎn)遠(yuǎn)不是那么簡單；而不成為修行者，則永遠(yuǎn)都要受奴役與壓迫，甚至被當(dāng)做牲口般草菅性命也未可知。
習(xí)慣了自由獨立秩序的沈沐，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讓自己成為這種逆來順受，認(rèn)命等死的人。
既然老天爺給了重來一次的機會，決不能就此沉淪，凄凄慘慘、茍活一世，沈沐相信，天路雖遙，只要肯努力，總會有成功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