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燈光填滿了四周,讓整個私人月臺露出了它本來的模樣。
海蘭和金克斯此時正站在月臺的邊緣處,前方五米處的地方就是一個橢圓形的鐵皮運輸艙,正靜靜懸掛在一根豎直的鋼軌之上。
這個運輸艙不及公共運輸機的運輸艙的大,但是完全可以裝得下十幾個成年人,或者滿足酒吧一個星期銷量的微光酒。
也只有菲羅斯家族能這么財大氣粗,給一家酒吧打通隧道,安裝??怂箟毫\輸機了。
海蘭先是在操作臺上啟動了運輸機的能源開關(guān),然后跨步向運輸艙內(nèi)走去。
“快來,跟著我?!?p> 海蘭打開艙門走了進去,吆喝著還在月臺上的金克斯。
此時金克斯正蹲在月臺邊緣上,凝視著直通祖安和皮城的幽深的隧道。
“好黑啊下面?!苯鹂怂拐f道,“真的要進去嗎?”
“當(dāng)然,小瘋子。”
“你竟然還怕黑?”
海蘭靠在艙門邊上,沖著金克斯說道。
“當(dāng)然不怕?!?p> 金克斯站起身來,走進了運輸艙,還沖海蘭做了個鬼臉。
“哼,小東西?!?p> 海蘭斜眼笑了一聲,關(guān)上了艙門。
運輸艙里面蔓延著一股酒氣,難以掩蓋,似乎已經(jīng)滲透進了每一個夾縫之中。
海蘭站在控制臺附近熟練地操作著,一項項檢查、調(diào)試,逐漸喚醒了這個鋼鐵大塊頭——操控海克斯壓力運輸機是作為菲羅斯家族密探的基本能力之一。
慢慢的,運輸機開始出現(xiàn)下降的趨勢,月臺的地平面漸漸上移。
“閉上眼打個盹就好了。”
望著遠去的光亮,海蘭自言自語道。
一股無形的壓力自黑暗之中傳來,讓他感到不適。
隨后,在一陣機械摩擦的尖銳嗡鳴聲中,機艙開始加速向下劃動。整個運輸機宛如一個鋼鐵巨獸,咆哮著墮入了黑暗深淵之中。
光亮消失,四周是黢黑一片,唯有齒輪攪動和鋼鐵剮蹭的聲音。
越來越強烈的失重感開始向海蘭襲來,仿佛要把他的五臟六腑從肚皮里面掏出來。他深吸一口氣,握緊了把手,只求時間過得快一點。
“吱——”
“嗡——”
大概過了一分鐘的樣子,機械咆哮的聲音由順滑轉(zhuǎn)向了齟齬,超重感代替失重,包裹了每一處神經(jīng)。
這標志著旅途即將結(jié)束,乘客即將到站。
而此時海蘭的雙手冰涼,垂在身體兩側(cè),雙眼緊盯著玻璃之外的黑暗。
他討厭這種在黑暗里面翻覆的感覺,就像是兒時做的噩夢,所有的感官都被折磨,從來只會在一床汗?jié)裰畜@醒。
突然,一種溫暖的觸感從他的左手指尖傳來,就像是祖安郊外初夏的暖陽,逐漸包裹住全身。
海蘭想了一想,知道了那是金克斯的小手。
“沒想到,你個小瘋子還有這么溫暖的一面呀?!?p> 海蘭握住了那只手,輕輕說道。
就這樣,兩人站在一處,一同感受機械振動的幅度。
漸漸的,是玻璃窗外從下而上升起的光亮,代替了黑暗。平坦寬敞的月臺代替了逼仄狹隘的幽深隧道。
祖安中層站到了。
順著從月臺的汽燈撒下的光芒,海蘭回過頭來,望著站在自己身旁的金克斯。
她此時正睜著粉色的大眼,抬頭看著自己,稍加凌亂的藍色發(fā)絲垂在臉前,隨著運輸艙的搖晃輕輕擺動。
“感謝你的小手,金克斯,它很溫暖。”
海蘭微微一笑,說道。
金克斯聽著,歪了一下頭,有些迷惑地說道:
“感謝?什么?”
“你不是,伸過來手了嗎?我其實還是很討厭在隧道里這種陰郁的感覺的,感謝你的無聲安慰?!?p> 海蘭說道。
“其實?!?p> “我就是感覺到你在發(fā)抖,身子涼涼的,就想看看你死了沒有。”
“就像卡在排污管里的奄奄一息的瘟疫鼠一樣?!?p> 金克斯一臉冷漠的說道,順便攤開了雙手。
“你......”
海蘭一時無話可說,身體內(nèi)的溫度急劇升高,雙手變得滾燙。
他憋著漲紅了的臉,深吸一口氣,一巴掌拍開了艙門開關(guān),一個前縱步越過運輸艙和月臺之間的距離,跳向了月臺。
“噗通?!?p> 隨著一陣踉蹌,海蘭在著地的時候一個重心不穩(wěn),跌倒在了月臺上。
而金克斯只是挑著眉看著海蘭,未作言語,輕輕拉下了一個艙門旁邊的鐵閘。然后一個伸縮架便從運輸艙外彈出,延伸到了月臺之上,穩(wěn)如一座石橋,橫跨黑暗之淵。
金克斯從容不迫地踏著伸縮架,走到了海蘭身邊。
“需要幫忙嗎?”
金克斯伸手說道。
海蘭沒有回頭,也沒有說話,只是撐著地緩緩起身,拍拍身上的灰,默默向出口走去。
金克斯歪著頭咬起大拇指,緊盯著海蘭離去的后背,稍加思考,然后跟在了后面。
出去的路也是一個長長的階梯,只不過通向上方,隱隱約約的黃色燈光在階梯盡頭閃爍。
奔著光明走去總比撲進黑暗要好得多。
海蘭兩人腳步加快,來到了地面之上。
那是一個儲藏室一樣的地方,寬敞但是讓人感到壓抑。幾盞煉金電燈掛在油漆剝落的墻壁上,斷斷續(xù)續(xù)提供著光源。
許多木桶和箱子雜亂無章地擺在一旁,有許多上面都結(jié)滿了蛛網(wǎng),蒙著一層厚厚的灰塵。
空氣中是灰塵和酒氣摻雜的嗆鼻的味道。
“應(yīng)該是這里了。走出這個廢棄的儲物室,就是通往中層廣場的路了。”
海蘭平靜地說著,向前走去。
金克斯跟在后面,一蹦一跳,拍拍這邊的木桶,踢踢那邊的罐子,讓沉寂的儲物室響起了一陣廢物交響樂。
二人就這樣一前一后走出了房子,來到了一條歪歪扭扭、寬窄不一的碎石塊鋪就的道路上。
道路兩旁是破舊的低矮房屋,夾著它不斷向遠方延伸,延伸到盡頭就是祖安那冒著煉金蒸汽的綠色熒火的高塔建筑群。
空氣中彌漫的淺淺的煙霧、遠方傳來的重音樂歌廳的嘈雜聲、參差不齊又堆砌在一起的奇怪建筑。
這里是祖安——地下煉金科技的搖籃、搶劫犯的獵場、人性的蒸餾器、一切冠冕堂皇之物的亂葬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