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劉裕從軍 草木皆兵

　　劉裕辭別家人來到京口城西的北府軍招兵之處，只見營前豎著兩面大旗，分別寫著兩列大字“參軍只為報國殺敵，從戎定要恢復中原”，劉?？粗鞐U上的大字，默默的念了幾遍，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

　　永嘉之亂后，晉室南渡，瑯琊王司馬睿原本只是晉朝開國皇帝晉武帝司馬炎的庶子，晉孝惠帝司馬衷的從弟，早前被拜為征東將軍，都督揚州諸軍事，坐鎮(zhèn)廣陵。中原混亂，晉室凌遲，他在王導的建議下南渡建康，并在以王氏為首的世家大族扶持下，于建康繼皇帝位，史稱晉元帝。由于晉室南遷天生的營養(yǎng)不良，導致皇權旁落?！巴?、謝、庾、桓”等世家大族輪番秉政，更出現了王敦、蘇俊、桓溫之亂！兵鋒都曾直至建康城下，雖然種種原因，晉室得以保持，但是皇帝能夠直接控制的勢力范圍僅限揚州一隅。而帝國以西一直屬于荊州集團的掌握中，帝國南方也都是大族割據接近半獨立狀態(tài)，好在現在執(zhí)掌荊州的桓沖是一個忠于朝廷的人，如今的晉孝武帝司馬曜才有能力動員舉國之力對抗前秦的南下。

　　苻堅意圖南下的消息傳至建康，滿朝震動?？僧敃r朝廷的可用之兵十分匱乏，于是征召賦閑多年的謝安出山，并在謝安的建議下，詔令廣陵相謝玄組建新軍，鎮(zhèn)守長江以北，名曰“北府軍”。北府軍主要招募來自北方南遷的流民、庶族中的驍勇之士。這些人無不與胡虜政權有著血海深仇，時刻不忘恢復故土，所以他們在作戰(zhàn)中無不奮勇當先。營門口大旗上的兩句話，正是北府軍的精神所在！

　　“姓名、年齡、祖籍、參軍所謂何事...”書曹小吏機械性的問著。

　　“劉裕、十八歲、祖籍彭城、參軍只為殺敵報國......”，劉裕并沒有拿著薦函去見孫無終將軍，而是和別人一樣報名，接受挑選。因為他覺得憑借權貴推薦而獲重用，并不能真正的得到尊重。要從底層做起，憑自己的力量脫穎而出，這才是大丈夫所為！

　　劉裕身材高大，體格威武，很順利的就被選中，成為一位步弓手，正式開啟了他四十年的戎馬生涯。

　　京口城西的招兵處，招的都是京口附近的青年兵卒，雖然要經過挑選，但是難免三教九流、良莠不齊。許多曾經游手好閑，打家劫舍的混混也都因為各種原因前來參軍，其中當然有認識劉裕的，更有與劉裕有過節(jié)的。

　　其中就有一個叫宋萬的混混，此人在京口城外與劉裕三兄弟有過數次沖突，可以說是結怨已久。他比劉裕早到大半月，又是好幾個伙伴一起參的軍，所以此時已在營中小有勢力。劉裕剛剛入伍，就有人暗中告訴了他。

　　宋萬坐在石頭上，冷哼道：“這就叫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獄無門，卻要闖進來，這次一定要給劉裕這小子好看！”，然后對身邊嘍嘍低聲交代起來......

　　半日后，劉裕領取了兵器，被褥等一應物品，來到自己所屬營帳，誰知腳剛剛邁進營帳，就被一人伸腿絆倒，跌在地上，未及爬起就聽到棍棒落下之聲，劉裕反應極快，立刻朝一邊滾去，棍棒只打在其身旁地上。

　　劉裕趕緊乘勢躍起，定睛一看，帳中聚集十幾個人，正獰笑著看向自己，人人手拿木棒，為首一人冷笑道：“劉裕，你還認識我嗎？”。

　　劉裕定睛一看，這不是城南宋家莊的宋萬嗎，于是抱拳道：“原來是宋兄，多日不見，不曾想在此相見，以前年少輕狂，多有得罪，如今我們既然參軍，就是袍澤兄弟，以前的事情就翻過去吧！”。

　　宋萬哈哈笑道：“劉寄奴，你這是在求饒嗎，翻過去？有這么容易嗎？”，接著一使眼色，手下眾人紛紛拿著木棍向劉裕圍攏。

　　劉裕剛剛進入帳中，就跌了一跤，長矛沒有抓穩(wěn)，掉落一旁，此時早被一人搶在手中，劉裕心里明白，如果不趁此時立威，往后在軍營之中肯定麻煩不斷。

　　于是不等眾人動手，自己主動一拳打出，被打之人連忙防御，誰知這只是虛招，乘那人下意識護住面龐之際，劉裕一把奪過他的棍棒，在其他還沒有反應過來時候，朝旁邊一人頭上打去，被打之人抱頭大叫，其他人見此紛紛朝劉裕揮舞棍棒。劉裕一邊左右閃避，一邊伺機還擊，一般人誰能經得住劉裕的擊打，片刻間已經有好幾人頭破血流，蹲在地上嚎叫，劉裕當然也中了很多棍子，挨了不少腳踢。

　　這時宋萬一腳飛踢過來，劉裕余光瞥見，立刻側身閃過，順勢用腳一勾，把宋萬絆了個狗吃屎，半天爬不起來。劉裕左右揮舞棍棒，又是打倒兩人，然后跳到宋萬身邊伸出右手。

　　宋萬以為是劉裕朝他揮拳砸下，嚇的大叫一聲，雙臂抱住面門，誰知劉裕只是伸手想拉他起來。宋萬一愣，不知何意，一旁看見劉裕舉動的人也不知所措?？墒莿⒃Ｉ砗?，被擋住視線的那人，不知發(fā)生何事，一棍朝劉裕后背打去，劉裕吃痛，險些栽倒......

　　就在這時，帳外又闖入數人，個個人高馬大。劉裕見狀嘆了一口氣，以為今天難以善了，誰知帶頭的一人喊道：“好大膽子，誰人敢暗算我大哥！”。

　　原來劉裕橫行京口多年，名聲不小，仇敵難免，但朋友當然也有很多，闖進帳中的這幾位，正是劉裕在京口以前相處不錯的朋友。劉裕前來參軍，他們也是很快就知道了，原本就打算尋來敘舊，結果得知有人在帳中打算暗算劉裕，于是匆忙趕來，才有剛才那一幕。

　　這幾人一進帳中，就見好幾人已經掛彩，有的蹲著，有的躺著，而劉裕正被剩余的人圍在中間，連忙上前助拳，不一時，宋萬那群人個個被收拾得服服帖帖！宋萬本人也被反撇雙手不能動彈。

　　知道宋萬是這群人的頭頭，又是主謀，一人拿起木棍，狠狠的朝他頭上打去，宋萬嚇得緊閉雙目，誰知竟沒有被打著，睜眼一看，棍棒另一端正握在劉裕手中，顯然本來應該打在自己頭上的木棍是被他伸手攔住了。

　　隨即劉裕微微轉身，對眾人言道：“我等參軍是為什么，難道就是為了像從前那樣打架鬧事，橫行無忌？現在大敵當前，大伙既然參軍了，就是袍澤兄弟，曾經的恩怨都應該放下了，況且也沒有什么深仇大恨。身為軍人，上陣殺敵，才是我們應該考慮的事情，我劉裕從今日起在軍中只有同袍，沒有朋友；只有敵人，沒有冤家；只有國仇，沒有私怨。曾經的事情全部一筆勾銷，希望大家能夠明白！”。

　　劉裕說完，不少人慚愧的低下了頭，后來雖然也陸陸續(xù)續(xù)有過一些摩擦出現，但劉裕憑其超絕非凡的能力，漸漸的威望在底層軍卒中建立了起來，而且他通過自己的努力，終于脫穎而出，并得到了主將孫無終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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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苻融渡過淮河，沿河東進的時候，東晉車騎將軍兼荊州刺史桓沖為了緩解東線的壓力，親率十萬荊州軍主動討伐秦國，圍攻早前丟失的襄陽。得此消息之時，苻堅已經率領大軍離開了長安。秦帝苻堅當即就在軍前任命羌族首領姚萇為龍驤將軍，分兵救援襄陽。

　　“朕當初就是在龍驤將軍任上屢建功勛，進而才有如今偉業(yè)。所以龍驤一職朕從不授予他人，今桓沖襲我后方造成大患，特授卿龍驤將軍，襄陽的事情就托付給你了，愛卿自當勉之......”。

　　苻堅說完，姚萇一愣，覺得此話甚是奇怪，不敢多想趕緊俯身下跪，高呼“遵旨，臣定不辱命！”。

　　而苻堅也意識到，自己似乎表達錯了意思，難道是想讓姚萇像自己一樣在龍驤將軍位子上好好努力，成帝王之業(yè)？不過君無戲言，只好默然不語。誰知這句話，不久之后竟然真的一語成讖！

　　當苻堅大軍到達項城之時，收到前方戰(zhàn)報，前鋒大軍已攻破硤石，正準備搶渡洛澗。洛澗一過，江淮地區(qū)將無險可守，大軍不日就能攻到建康城的江對岸！苻堅大喜，想不到大司馬苻融進軍如此迅速，于是他丟下大軍，只率八千輕騎火速趕往壽陽與苻融匯合，希望和先鋒大軍一起率先兵臨建康城下！

　　正當苻堅快要抵達壽陽之時，又接戰(zhàn)報，洛澗失守，冠軍將軍梁成戰(zhàn)死，將士傷亡慘重！苻堅大驚，忙命人傳令有敢泄露御駕者斬！

　　壽陽城內大軍中軍帳中，大司馬苻融正與諸將商議軍情，忽然小校緊急來報，陛下已到。聽聞天子突然到來，苻融大驚，趕緊攜眾將準備出迎，還未走出大帳，風塵仆仆的秦帝苻堅已到帳外。眾將趕緊跪下準備山呼萬歲，苻堅滿臉怒容一揮手制止了他們，徑自走到帥位坐了下來。苻堅沒有開口說話，眾將一時不知所措，頭也不敢抬的跪在地上。

　　沉默片刻后，苻堅沉聲道：“有誰可以告訴朕，洛澗一役到底是怎么回事？”。

　　眾將惶恐，竟無人敢說話，片刻之后苻融抬起頭，拱手奏道：“陛下，晉軍狡詐，繞道偷襲，梁將軍不察，因此大?。　?。

　　苻堅伸手一拍帥案，大怒道：“兵者詭道也！晉軍偷襲，我軍為何不查，難道事先沒有防備？是不是諸位將軍都被幾場小勝沖昏了腦袋，梁成已死而你們還活著......”，苻堅語出警告。

　　見天子發(fā)怒，眾將嚇得匍匐在地上，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明日全軍出擊奪取淝水，朕將親自督戰(zhàn)！”，苻堅說完站起身來，一甩衣袖，徑自走出大帳......

　　淝水東岸，八萬北府精銳已經集結完畢，并沿河修筑了數個水寨、瞭望臺以及一系列工事，只為防備秦軍渡河。自從洛澗大捷之后，全軍上下士氣如虹，個個摩拳擦掌準備再戰(zhàn)！

　　第二日清晨，苻堅身穿便服坐在苻融身后，只見苻融手持令旗左右揮動兩下，擂鼓之聲立刻響起，十數萬大軍在岸邊集結，但船只并不足備，只有百十來艘戰(zhàn)船可供驅使，只能來回分批運送戰(zhàn)士過河，好在淝水并不太寬，一炷香的時間可以來回。隨著轟隆隆的鼓噪之聲，第一批秦軍上得戰(zhàn)船，由偏將軍竇沖率領朝東岸開去。

　　船只還未駛到岸邊，已有數艘戰(zhàn)船撞到晉軍布置在河里的大鐵錐，船毀人亡。駛上岸邊的秦軍剛一跳下水來，迎接他們的就是來自數個高臺、軍寨中晉軍箭手的攻擊，一時之間萬箭齊發(fā)，慘叫之聲大起，無數秦軍未及上岸就紛紛中箭倒下，河水也被染紅。上了岸的秦軍更是遭到岸邊早已嚴陣以待的北府軍猛烈的砍殺。由于船只太少，投送力不足，極大的削弱了秦軍力量，使得晉軍能夠以逸待勞，各個擊破！

　　竇沖手持長刀左揮右砍，帶領手下兵士奮力還擊，希望拖延時間等待第二批大軍的到來。而就在第二批秦軍上了戰(zhàn)船準備渡江之時，突然東南風大起，北人又不善操舟，一半戰(zhàn)船竟無法動彈，剩下的一半好容易駛向對岸，有的無法靠岸，有的飄向沼澤之中，更有甚者直接不受控制的飄進了晉軍的水寨旁，被晉軍撈起一通砍殺，能上岸的秦軍只有十之一二。

　　竇沖見此情景，知道再不撤退必然全軍覆沒，于是掉頭帶領手下兵士往河中逃去，希望攀上戰(zhàn)船回到西岸。就在此時聽到一聲怒吼“賊將休走！”，竇沖回頭一看，只見一員驍將，手拿長刀，跨著一匹熊俊黑馬向他沖來，此將不是劉牢之還是何人！

　　竇沖無奈，只得趕緊轉身迎戰(zhàn)，一個騎馬一個步戰(zhàn)，高下立見。只見劉牢之一刀劈下，竇沖趕緊雙手舉刀橫架，但這泰山壓頂的一擊險些使他跪倒在地，竇沖用力一推趕緊向一邊滾去，怎奈陷于水中無法滾遠。劉牢之看準時機一刀扎了下去，把竇沖釘在了水中！

　　對岸高臺之上的苻堅見到秦軍大敗，趕緊讓苻融下令鳴金收兵。

　　第二日清晨，天剛蒙蒙亮，苻堅與苻融二人登上壽陽城樓，遠遠朝淝水東岸望去，霧氣彌漫中只見對岸晉軍營寨堅固，部陣嚴整，戰(zhàn)船密布，又看見河邊的八公山上郁郁蔥蔥都是草木，一陣輕風吹過，草木晃動，隱隱約約埋伏無數晉軍。兩人大驚，加之近日幾次損兵折將，懼意頓生，苻堅悵然所失的自言自語道：“晉軍如此強大，為何都說它是一支弱旅呢？”，接著轉頭對苻融道：“命令下去，讓將士們加強戒備，操練水軍，等待后續(xù)大軍到來、戰(zhàn)船足備再圖發(fā)兵！”。

　　數日之后，后續(xù)的大軍陸續(xù)趕到壽陽。朱序、張?zhí)戾a所率的襄陽與涼州降卒也在其中。此時的淝水西岸，壽陽附近共有大軍六十余萬，還有近四十萬正在路上。

　　朱序一到即被苻堅召進了壽陽行宮之中，苻堅命他次日過河勸降謝石、謝玄二人。在苻堅心中，自己的百萬大軍擊垮對岸的晉軍本也不是難事，但見晉軍如果英勇，想必自己也要付出巨大的代價，并且如果能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得到這支北府精銳，那么直搗建康將更加易如反掌！

　　而離開苻堅行宮之后的朱序沒有回到自己帳中，而是直接來到了張?zhí)戾a的營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