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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夢神澤

九十六、蟠桃園

云夢神澤 時宿雨 4412 2022-08-10 11:18:00

  沒錯我又闖禍了。

  其實我并沒打算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只是想在百無聊賴中增加一點生趣而已。

  如今我連櫟鳥都見不到了,也沒人跟我說外面的趣事了,蟠桃園里的人也不搭理我,比之在瑤池,越發(fā)孤單了。

  蕊芝知道我又沒干好事,捂額大喊:“你在干什么?!”

  “我,我,我在煮飯啊…”我小聲辯解。

  不得不說化成人形后最讓我苦惱的,就是解決一日三餐溫飽問題。

  想來還是做魚好,張嘴就有的吃。

  蕊芝雙目瞪得滾圓,兇神惡煞:“誰讓你動廚房的?!是不是想把我這地方燒了?”

  “我…”我委屈巴巴地說:“我餓了…”

  其實我是想做頓吃的,討好一下蕊芝,一來我確實占了她住的地方,怪不好意思的,二來雖然那天在西王母殿中我的神情有些恍惚,但一些片段還是斷斷續(xù)續(xù)傳到了我的耳中,我當時聽得云里霧里,這幾日一想,又琢磨出了些別的意思。

  若能和蕊芝套套近乎,說不定能從她嘴里探出些什么。

  蕊芝盯著我看了半天,然后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跑到后廚鼓搗了一會兒,揣出一盤糯米糕來往我手里一塞,沒好氣地說:“以后都不許靠近廚房!”

  我一臉驚喜地捧著糯米糕,眼睛都亮了,連連致謝。

  然后我就把什么討好啊,什么套話之類的事全都拋到腦后,坐下來專心致志地吃起了糯米糕。

  好幾天都沒好好吃上一頓飯了,什么都不比滿足口腹之欲來得重要。

  糯米糕實在太香啦!

  我感激地看了蕊芝一眼。

  她真真就是那嘴硬心軟的,特別是相處了一段時間之后,我能感到她心中的冰川在一天天地融化。

  或許是我的感謝太過真誠,蕊芝愣了愣,隨即說道:“東西不可是白吃的,明天來蟠桃園幫忙?!?p>  吃人嘴短,我自然滿口應承,第二天就扛了鋤頭,屁顛屁顛去園里干活了。

  蟠桃園我可太熟了,很早之前,櫟鳥就告訴過我,蟠桃園里的蟠桃三百年長葉,三百年開花,三百年結果,凡人吃了能長生不老,飛升成仙,神仙吃了也能靈力大增,修為大進,總之是很有裨益。

  那時我雖沒親眼見過蟠桃園,卻是以此來計算日子的,從第一片蟠桃葉飄到瑤池上算起,到聞到馥郁的花香,我就知道,三百年過去了,待蟠桃結了果,香甜的氣味彌散開來,又三百年過去了,每每我都只能聞聞,卻吃不到,實在饞得緊。

  然后枯枝換新葉,如此循環(huán)往復,九百年光陰便在這葉、花、果中匆匆流逝了。

  為了在蕊芝面前積極表現(xiàn),我干活還是很賣力,雖然經(jīng)常是越幫越忙。

  比如本來是要松土的,結果一鏟子下去,直接把根給刨了。

  我似乎都能感受到蟠桃樹被我挖疼了,一抖擻,樹葉落了一地,我有些尷尬,暗暗踢了踢土,重新掩埋。

  再比如本來是要驅(qū)蟲的,卻不小心把剛結朵的花苞打下來了,這下子藏不住了,我只好一邊傻笑一邊撿起花骨朵。

  蕊芝心疼得倒吸一口冷氣,被我氣得掄起手上的羽扇,舉了半天還是放了下來,只讓我趕緊滾蛋。

  我想,她這樣一個端莊賢淑的仙姑,如果不是氣急了,是不會說出這樣粗魯?shù)脑挼?,只好到別處消磨去了。

  這樣幾次之后,蕊芝便不許我來蟠桃園了,但我又閑不住,也不想在煙落居吃白飯,所以老纏著蕊芝,讓她給我找些點事兒做。

  蕊芝被我纏得煩了,說你沒事做可以修煉啊,不然下次你師父來考教你,又要挨訓。

  我立刻泄了氣,獨自生悶氣去了。

  雖說我拜了師,但玄女師父太忙了,不是去為蠻夷啟蒙開智,就是寫經(jīng)書傳世教化,今天指點這個帝王兵法,明天傳授那個主君農(nóng)耕之術,后天又去幫某國將士破解敵軍陣法,就是沒想著來教導一下她徒弟我。

  玄女師父大半年才來昆侖山一次,每次都只能呆上小半天就匆匆離去,對我的教導無非是那幾句話,末了,扔幾本書給我,叮囑我好好修煉就走了。

  “阿善啊,這是長留仙翁所著的《御神訣》,雖是仙法入門典籍,但其中奧義深厚,若能領悟,將受益匪淺,你可要熟讀背誦,好好練習?!?p>  “阿善啊,這是永晟帝君所著《釋厄經(jīng)》,為師認為這是最好的講述天道理法的書,與時遷,應物變,不為物先,不為物后,方能無所不宜,此乃修煉之根本,你可要熟讀背誦,好好練習?!?p>  “阿善啊,這是紫薇宮中的仙史官所著的《集仙錄》,你可要熟讀背誦,好好…倒也不必練習,不過這是天神院的必修課之一,你多看些書,總是不會有壞處的?!?p>  “阿善啊,這是為師所著的《云笈天陣》,師父不才,唯陣法還算小有成就,這本書也算是集師父修行感悟之大集,起陣術和破陣術皆有,你可要熟讀背誦,好好練習?!?p>  就這么過去了兩三年,我枕邊的書越堆越厚,本事卻是一點也沒有學到,玄女師父每次來都要搖頭嘆息一番,可我又有什么辦法呢?也許是我悟性差,沒什么天賦吧。

  我無精打采、垂頭喪氣地走回住處,肚子咕嚕嚕叫,聲音長而響亮,想著廚房興許還有沒吃完的糯米糕,這會兒能拿來墊吧一下。

  想到吃我就來精神了,走到煙落居門口,見蕊芝已經(jīng)回來了,正歲月靜好地躺在椅子上欣賞滿園春色,身邊還有兩個仙婢伺候著。

  她們一個叫碧蓮,一個叫露茶,是剛飛升上天界的地仙,我在瑤池生活的時候,也是來給我送過食的。

  須知趨利避害,追名逐利,世間大同,進而拜高踩低,趨炎附勢也是一樣,所謂“富在深山有遠親”說的就是這個道理,神仙也并沒有什么不一樣,并非所有神仙都淡薄明治,出塵脫俗。

  三千年來投喂過我的仙娥來來去去,不知有幾多,我也很理解她們不愿意做這枯燥單調(diào),又出不了頭的活了,所以每次昆侖山來了新人,這差事自然而然就落到了她們頭上。

  每天和一條魚打交道,想來是委屈她們了,伺候了我這么久,難免有怨言,所以自打我住進煙落居,她們就時常在蕊芝面前說我壞話,還不停攛掇她找機會把我轟出去。

  她們在蕊芝手下當差,平日里便沒少巴結,見我與她同住,更生怕我把她們的位置搶了去。

  碧蓮說:“這條死魚也不知是得了什么機緣,居然拜得九天玄女為師,可是又有什么用呢,在瑤池里泡了三千年才修成人形,一看就是個沒有悟性,缺少慧根的?!?p>  露茶在旁附和:“看她這幾年,靈力修為毫無長進,我看玄女娘娘也并沒有把這個徒弟放在心上,想來是資質(zhì)太差,所以不愿意在她身上花心思吧?!?p>  “哼,我看受了這么一個徒弟,根本就是羞于啟齒,”碧蓮趁機對蕊芝說:“姑姑和她住,一定也是不愿意的,你看,她總給你惹麻煩,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吃得又多,不如找個法子打發(fā)了,還能清凈些?!?p>  我知道碧蓮和露茶向來不喜歡我,所以也沒把她們的話放在心上,只是覺得嚼舌根也就算了,吃得多也礙著你們了?

  我還是個孩子,還在長身體呢。

  蕊芝羽扇覆面,閉目養(yǎng)神,這些子閑話不知聽到了沒有。

  碧蓮見她不說話,繼續(xù)添油加醋:“也不知王母娘娘是怎么想的,把這種妖孽留在昆侖山上,可莫要給昆侖山惹出什么禍事來才好…”

  可能是她倆來的時間不長,拍馬屁完全不得要領,須知蕊芝這個人,古板嚴肅,固執(zhí)拘泥,無趣得很,但她對西王母的忠心實乃天地可鑒,碧蓮和露茶不遺余力地詆毀我,她盡可聽之任之,不表態(tài),卻容不得有誰說西王母半個字不好,當即坐起身,沉著臉說:“是誰給你們的膽子,敢在這里議論娘娘的?!?p>  碧蓮和露茶見蕊芝生氣,嚇得腿都軟了,連忙跪下說:“姑姑消消氣,我們才來沒多久,還不懂規(guī)矩?!?p>  “須知禍從口出,做人和做神仙都一樣,謹言慎行才是立身之道,”蕊芝復又躺回去,搖著手里的羽扇慢條斯理地說:“看在你們從地仙一路修上界,不容易的份上,又顧念你們是初犯,便饒你們一回,罰你們?nèi)グ熏幊氐穆淙~打掃干凈,若有下次,我定回了娘娘,將你們貶下界去?!?p>  蕊芝雙眼睜開一條縫,見碧蓮和露茶還杵在那兒,互相推搡,好似在責怪對方,慍怒道:“還不快去!”

  二人這才應聲去了,急匆匆跑出來,撞見站在樹下的我,明白剛剛的對話一定都被我了去,索性不再掩飾,反而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好像她們被罰都是我的錯一樣。

  晚間,我躺在床上,內(nèi)心郁悶,翻來覆去睡不著,想著碧蓮和露茶對我的嘲諷,想著玄女師父不經(jīng)意間流露出的失望眼神,對著屋頂長吁短嘆,或許是吵到蕊芝了,她頗有微詞:“大半夜的不睡覺,干什么呢?”

  “姑姑,你說師父是不是嫌我笨,所以才不教我的?我要怎么煉才能變得和師父一樣厲害?”

  蕊芝翻了個身,半天不答話,我以為她又睡著了,誰知過了一會兒,她的聲音從里屋傳出來:“玄女娘娘的話看來你是一句也沒有聽進去啊?!?p>  “修煉之道,悟者自得,心有所念,大道至誠?!?p>  我聽不懂,問:“什么意思?”

  蕊芝耐心講解:“前半句的意思是修煉不能刻意,能領悟的,吃飯睡覺走路都是修煉,反之再練上一百年也是無用,后半句說不能為修煉而修煉,要為更高更大的目標而修煉,心中有念想,才能有所成?!?p>  “哦...”我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蕊芝說:“玄女娘娘日理萬機,還愿意收你為徒,可見是很看重你的,你也不要妄自菲薄了,還是把你師父給你的書好好讀幾遍吧。”

  可是那些個神書仙冊,我已經(jīng)翻過好幾遍了,修為卻無寸進步,蕊芝這么說,我只好又捧起書,裝模作樣用功了幾日,還是放棄了。

  也許我就是沒什么天分吧。

  罷了罷了,知難而退也不失為美德,干嘛總跟自己過不去。

  閑來無事,我坐在小院的秋千上蕩來蕩去。

  我覺得飛上天的感覺特別舒暢,想著自己什么時候也能學會飛天遁地呢?

  蕩了一會兒,我停下來,伸出腳踩在昆侖山的土地上,踩實了蹭上一蹭。

  做了三千年的魚,時至今日,這種腳踏實地的感覺對我來說依舊很奇特,我仍未習慣。

  這時,碧蓮和露茶又來了,提著新鮮的荸薺和芡實,說是讓蕊芝嘗個鮮。

  我冷眼旁觀,心想,她們倒是會做人情。

  與蕊芝寒暄客套一番后,碧蓮與露茶從屋里走出來,看到我坐在秋千上發(fā)愣,便一唱一和地對我冷嘲熱諷。

  “唉,這有的人吶,有手有腳,卻日日在這里吃白食?!?p>  “沒辦法,誰叫人家是九天玄女的徒弟呢。”

  “那有什么用,修為如此不濟,唉,說出去都是個笑話。”

  我站起來撣了撣身上的灰,假裝沒聽到,轉(zhuǎn)身進屋,惹不起還躲不起嘛。

  碧蓮叫住我:“喂?!?p>  “叫你呢,聽到?jīng)]有?!币娢也焕硭躺徦餍耘艿矫媲皵r我。

  “拿著”她遞給我一個小金盒子:“這是王母娘娘游歷四海,寄回來的栯木果,現(xiàn)下已經(jīng)給天庭各宮都送過去了,只差月神宮沒送,你幫忙送去吧?!?p>  我說:“你為什么不自己送?”

  碧蓮和露茶互相交換了一個眼色,露茶說:“那地方遠在東極山,毗鄰魔界,環(huán)境惡劣,時常變天,聽說月神宮整日陰沉沉的,晦氣得很,根本不像是一個女神的宮殿?!?p>  “哼,”碧蓮不屑道:“什么女神,不過就是一個靈寵,出身低微,連我們這些地仙都不如,若不是上一任月神出了那種事,九重天上的神仙都避之不及,一時竟無人肯擔司夜之責,哪里又輪得到她來做一宮主神?!?p>  “噓...”露茶膽小愚笨,怕碧蓮這張嘴又給她們?nèi)堑?,連忙做了一個禁聲的手勢,就差沒給她嘴捂上了。

  我可算是聽明白了,她們這是把不想做的差事推諉給我啊,我雖然好說話,但也不至于這么傻,于是我將金盒遞回去,說:“王母娘娘說了,我無事不能出昆侖山的,?!?p>  碧蓮不耐煩地又把金盒塞到我手里,說:“你少拿王母娘娘壓我們,娘娘這會兒還在游歷呢,哪里管得到你?!?p>  露茶幫腔:“無事不能出昆侖山,現(xiàn)在這不就有事兒了嗎?你能不能讓自己變得有用的一點?真打算在這里白吃白喝,心安理得?沒見我們手頭都有…都有別的事要忙嗎?”

  “可是...”我看著手里的金盒:“可是我又不會飛,又沒有坐騎,怎么上九重天?”

  “連這點小事都做不了,真是沒用,”碧蓮眼珠子一轉(zhuǎn),說:“剛剛我在瑤池見到櫟鳥,你不是與他相熟嗎?就讓它送你去吧?!?p>  又說:“差事要緊,我們已交代給你,若是耽擱了,那可是你的過錯?!眮G下這句話,便和露茶一起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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