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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夢神澤

九十三、昆侖瑤池

云夢神澤 時宿雨 4423 2022-08-01 11:18:00

  不知道是我記性不好,還是活得太久了,很多以前的事,我確實記不太清了。

  以前的我生活在一片汪洋大海之中。

  波瀾壯闊的大澤連著神川連著江河連著湖泊,廣袤無垠。

  那段日子并不好過,為了活下來吃盡苦頭。

  不過我有個特點,就是不好的事情通常不會在我心里停留很久,很快便被我遺忘。

  所以自真正記事起,我好像就一直生活在這片水域里。

  這個叫瑤池的地方。

  別驚訝,我當然知道自己身處何地。

  我雖不記事,但還沒糊涂到這個地步。

  而且后來我逐漸明白,我單純就是記性不好,可不敢夸口說自己活得久,這世上活得比我久的多得是,甚至有數(shù)十倍與我壽命的,而我與這浩瀚的宙宇相比,更是滄海一粟,微不足道。

  瑤池,位于天界圣地昆侖山山頂之上,這里高聳入云,常年積雪,據(jù)說百年方能凝得一滴神水,自是純凈無暇。

  此處既是圣地,凡人自然心向往之,更何況掌管昆侖山的是大名鼎鼎的女神西王母,于是凡間對瑤池,就有“天境浮空”的贊譽。

  從一個住民的角度來說,瑤池雖不及我記憶中的神澤那般無邊無際,但這里的水確實是清澈有靈的,三千年以來,我受此神水的滋養(yǎng),雖尚未未修成人形,但意念匯聚,仙靈已成,我早就有了神識了。

  至于為什么沒能化形,我也不知道。

  不要覺得我沒有用心修煉,我是很有上進心的,比如負責照看我的仙娥來喂食,那末不管我是沉在湖底睡覺,還是浮在對岸曬太陽,我總是能飛快地游到岸邊。

  畢竟吃飽了才有力氣修煉嘛。

  其實也不用如此急不可耐,因為這偌大的瑤池里,除了我和零星幾株水草,再沒別的活物了,人說“水至清則無魚”,不知是不是這個緣故。

  每月月初,都會有一個叫蕊芝的仙娥來喂食,她比別的仙娥年長一些,位階似乎也更高,就姑且叫她仙姑吧。

  她做的糯米糕特別香甜可口,每次我都要吃到撐得翻白肚皮才罷休。

  不過吃她的糯米糕并不容易。

  因為蕊芝非常啰嗦,她是我見過的最啰嗦的仙子。

  我知道山上的仙娥都不待見我,給我喂食的差事也都是派給一些新來的小仙娥,她們通常懶得在這個僻靜處多呆,一般喂完食也就走了。

  可蕊芝一來,至少要叨叨半個時辰,說來說去無非都是那些話:勸了西王母好多次,讓她不要收留我,就是不聽,這么一來豈非養(yǎng)虎為患,還說不指望我知恩圖報,只希望我好自為之,不要給王母娘娘帶來麻煩就好,又說昆侖山雖然不缺我這口糧食,但若是被她發(fā)現(xiàn)我有任何圖謀不軌,她會毫不猶豫地回稟西王母,將我掃地出門。

  關(guān)鍵我也不會跟她說話,我說話她也聽不懂,無人回應(yīng)一個人能說上半個時辰,也真是厲害。

  她以為我不會說,也聽不懂,其實我早就聽得耳朵生繭了。

  最初她這樣說,我會有些莫名其妙,甚至生氣,然后賭氣不吃她給的食物,后來聽得多了,也就沒什么感覺了,再后來我就開始納悶,為什么老說養(yǎng)“虎”為患呢,人家明明是一條鯉魚。

  慢慢地,我也不生氣了,反正我本就來自汪洋神澤,放之四海都能活,不怕她趕我走。

  蕊芝把手里的糯米糕捻成沫,投到瑤池里,我立刻屁顛屁顛游過去,吃上一口,糯軟香甜,心滿意足,想想嘮叨就嘮叨吧,去了外面,哪有這么好吃的糯米糕呀。

  等她絮絮叨叨地說完,我也吃得差不多了,蕊芝拍干凈手,起身走了。

  這時,長留仙翁家的櫟鳥適時地飛來,停在瑤池邊上,他通常會觀望一下,再翔停在水面上,去啄那漂浮的糯米糕碎末。

  我不討厭櫟鳥,所以默許了這種行為,他很有禮貌,每次都見我吃得飽了,才去吃那些剩下的殘渣,想想他為了一口吃食,飛那么大老遠,也是不容易,誰叫糯米糕實在太美味了呢。

  如果他家仙翁無事急召,他吃完通常都會在瑤池旁駐足一會兒,同我攀談幾句。

  我可太需要有人來和我說說話了,沒有人,鳥也行啊。

  瑤池什么都好,就是太空曠,太孤寂了,我總不能對著水草說話吧,說了它也不能回應(yīng)我啊,很多時候我都只能自言自語,這么多年都快把我憋壞了。

  櫟鳥還有一個好處,就是消息靈通,凡界的,天界的,甚至妖魔界的,無有不知,無有不曉,而且他特別會說故事,說得十分生動,繪聲繪色,常常叫人聲臨其境。

  算起來我們相伴也有上千年了,可以說我對周遭的大部分認知都來自于他,甚至連我住的地方是昆侖瑤池,都是他告訴我的。

  除了櫟鳥,瑤池神水還吸引了各處往來的靈獸在此憩息,比如北溟的青鸞鳥。

  她跟櫟鳥不同,青鸞是北溟仙族族長之女苡安的坐騎,距今約一萬年前,神族與仙族合二為一之后,她便時常要在兩頭奔波,而昆侖山又恰好在兩處中間,她飛得累了,就會停在瑤池邊,喝口水,如果看到有仙娥喂食,也會吃上兩口。

  不過青鸞比較高傲,是不會吃我吃剩下的東西的,仙娥們也都會主動給她投喂,想來是知道她的身份,巴結(jié)不到她的主子所以來巴結(jié)她,所以只要她一來,我的口糧就會少很多。

  同為靈獸還分三六九等,是不是很可笑?

  過去,神仙二界治制是不一樣的,神族以天帝為首,上尊三清祖師,下設(shè)宮府天官,由各宮主神引領(lǐng),各司其職,而仙界多以族群劃分,這一點跟妖界頗有些類似,族內(nèi)推舉有能者擔任族長,再從各族族長中挑選仙首。

  北溟一族原在仙界就地位尊崇,二界合一后依舊鼎盛,風光不減。

  初識青鸞時,我曾詢問其來歷,她藐了我一眼,神色輕蔑,嘰嘰喳喳地說起她高貴的出身,我聽不明白,問她什么是北溟仙族,她費勁說了半天,我居然是這個反應(yīng),眼色更冷淡了,好像我是什么溝渠里跑出來的鄉(xiāng)巴魚,拔高了嗓子說:“你居然連北溟仙族都不知道,那可是當今天后的母族?。 ?p>  話說上古時期,創(chuàng)世之主開天辟地,陽清為天,陰濁為地,神仙二界同為清氣所化,本屬同源,神乃是自然而生,多為創(chuàng)世主一脈的后裔,而仙族則是通過后天修煉,達到與天地共存的超凡之境的。

  兩界原本一直劃域而治,直到天帝與天后結(jié)合,兩族聯(lián)姻,天界才成為如今這個模樣,除了部分如北溟仙族這樣古老尊貴的族群仍留在原處外,其余大部分仙族都已遷至玉京,與神族共享九天。

  以上這些都是櫟鳥告訴我的,幾千年來六界好像發(fā)生了許多事,而始終我孤零零地呆在這瑤池里,仿佛天上地下,一切都與我無關(guān)。

  有時候我也會好奇,主動問櫟鳥,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樣的?

  “外面的世界?外面這么大,你問的是哪里?”櫟鳥歪著頭。

  “大致來說呢?”我見識淺薄,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表達,但又不死心。

  櫟鳥說:“大致來說也是有好有壞,你問這個作甚?”

  “沒什么,”我說:“就是隨便問問?!?p>  其實我就是無聊了,雖然嘴上不承認,但我很渴望能去別處看看,而不是被困在這一汪池水中。

  櫟鳥說:“現(xiàn)在外面早就是太平盛世了,三千年前,神魔兩族紛爭致使六界動蕩,各族混戰(zhàn)不止,那叫一個天愁地慘,日月無光,幸而有武神殿下橫空出世,率領(lǐng)天兵天將蕩平魔族大軍,才讓世間恢復原有的秩序?!?p>  我對這些一無所知,懵懵懂懂,聽著聽著心中生出些許慶幸,三千年前,那豈不是我出生的時候。

  看來我趕上好日子了呀。

  但我感觸并不深,或者說并沒有太放在心上。

  因為我自己還有一腦門子官司煩憂呢。

  瑤池的生活雖然安逸平靜,但我也是有天敵的。

  我的天敵就是西王母豢養(yǎng)的重明鳥。

  瑤池邊停留的靈獸以鳥雀為多,其中有健談一些的,與我交好的,有沉默寡言的,對我不理不睬,不管如何,大都還算和善,便是像青鸞這樣的,最多也就是傲慢一些,但他們都不會直接攻擊我。

  只有重明鳥,從我來到昆侖山,便隔三差五就要來欺辱我一次,它很聰明,每每總能避開仙娥,也避開那些光顧瑤池的鳥雀的耳目,所以除了我,誰都沒有發(fā)現(xiàn)它的惡行。

  重明鳥是西王母的坐騎,修為自然不一般,我哪里是它的對手,每次都被它追得東躲西藏,它用鋒利的爪子抓我,弄得我遍體鱗傷,時至今日它都是我的噩夢。

  而且我逐漸意識到重明鳥并非只是戲弄我,或是那我練手,它是真的想我死,對我痛下殺手。

  這日重明鳥又來襲擊我,它照常折磨了我好一會兒,要給予我致命一擊,這時,巖洞外傳來說話聲,重明鳥十分機警,連忙躲了起來。

  “殿下也太寶貝這個弟弟了,他本就是武神的命格,是注定要為六界安定而戰(zhàn)的。”

  我不曉得說話的就是西王母,只覺得她的聲音有些耳熟,好像以前聽到過,我悄悄浮出水面,見到一個雍容閑雅,神采奕奕的女神,渾身散發(fā)著精純靈力,眉心點著三瓣花鈿,穿著一件芙蓉色的衣裙,盤發(fā)上裝飾著精致步搖,看上去明艷又大氣。

  昆侖山的仙娥我也見過不少,大多花容月貌,端莊典雅,但與這位女神相比,未免都顯得有些小家子氣了。

  與西王母并肩沿著瑤池緩步而行的,是一位青衣銀冠的俊朗青年,青年個子很高,偏瘦,穿著素雅,卻于細節(jié)處見功夫,寬大的袖口繡有珠串,衣領(lǐng)用錦緞滾邊,銀冠上鑲著白玉,腰帶上也有金絲裝飾,除此之外別無裝飾,沒有插簪,也沒有帶腰佩,莊重華貴卻很低調(diào)。

  那青年用低沉溫和的聲音說:“鶴青才從西?;貋恚妇忠屗バU荒平亂,那地方妖魔混居,人鬼難分,還有上古兇獸和各界逃逸的惡徒,是個不法之地,他上次受的傷都還沒有好全…”

  西王母嘆了一口氣:“可我聽說潛逃的魔族余孽欲在游說蠻荒各國國主,欲興風作浪,清剿之事已經(jīng)拖得太久了,當年的神魔之戰(zhàn),將整個六界都卷入其中,如果這一次能將作亂的魔族徹底消滅…”

  青年低下頭:“可惜我天生有虧,靈力不如二弟,修為也再難有進益,戰(zhàn)事上不能為父君分憂,可神魔大戰(zhàn)已經(jīng)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魔族氣數(shù)已盡,余下的不過是茍延殘喘罷了,不足為懼,讓武神宮的副將去也是一樣的,還望您能勸勸父君,能收回成命。”說著,輕咳兩聲。

  “我去勸?大殿下莫要說笑了,現(xiàn)如今我昆侖與天庭…”西王母話了說半截,沒再說下去。

  “你今天會來我這兒,我都很驚訝?!边^了一會兒,西王母又說,言語中滿是推辭之意。

  青年心中了然,唯有嘆氣:“天界也沒有可以勸說父君的了?!?p>  他們漸漸走近瑤池,我也終于看清了青年的面容,青年長身毓立,深人雅致,但面色蒼白,過于文弱,甚至有些陰沉,一副病懨懨的樣子。

  可能是我聽得太專注了,不自覺游到了岸邊,甚至飄然擺尾,攪動起池水,被這個青年發(fā)現(xiàn)了動靜,他有些意外,問西王母:“您可是在瑤池里養(yǎng)了什么東西?”

  西王母好像不太想被人知道我的存在,側(cè)身擋住了青年的視線,含糊其辭:“沒什么,不過是一尾鯉魚罷了?!?p>  青年意外揚眉,又看了西王母一眼,沒再多說什么。

  西王母將他引開,安慰道:“殿下不必自責,武神有武神之長,你自然也有你的好處,你們都是天帝之子,天庭有二位殿下,是六界之福?!?p>  “可是我聽說…刑蒼也逃去了蠻荒…我實是放心不下…”青年壓低了聲音,言語間滿是擔憂。

  可是無論青年說什么,西王母都不愿當這個說客。

  這時,上空一個聲音傳來:“廣成君殿下!”

  一卷書軸飄來。

  青年頓了頓,說:“是宏文殿的通文令?!彼粨]手,卷軸緩緩展開。

  “二殿下已領(lǐng)命帶兵前往蠻荒,請知悉?!?p>  “什么?”青年怔了一下:“這孩子…”隨即轉(zhuǎn)身向西王母告辭。

  西王母點頭道:“去吧?!北愀髯噪x開了。

  看著青年殿下?lián)牡谋砬?,我也跟著擔憂起來。

  我忽然很想知道遠在蠻荒的戰(zhàn)事怎么樣了,他們口中的那位天界的武神殿下又如何了?傷好了嗎?打贏了沒有?

  但我卻無人可問。

  沒到這種時候,我就開始懊惱,為何用功努力些,若是化成人形,我便自由了,可以到處走動。

  不過以我現(xiàn)在的處境,與其擔心他人,不如擔心擔心自己。

  因為萬惡的重明鳥并沒有打算放過我,而是潛伏在暗處,伺機行動,等西王母離去后,它又卷土重來,我卻還浮在水面上,露出大半個頭,愣愣地自顧想著心事。

  它見四下無人,長嘯一聲俯沖下來,我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它尖利的鳥喙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我面前,差點將我戳瞎。

  重明鳥打了我一個措手不及,我只得忙不迭扭動身體,奮力一游,飛快逃竄。

  但若重明鳥卯起勁追我,我又怎么逃得掉?它的雙翅張開,足有三人長,在瑤池上方扇動兩下,便能掀起驚濤駭浪。

  我想,這次恐怕是死定了。

  就在我準備認命,開始哀悼自己無人在意的悲慘一生就要終結(jié)之時,水面忽然規(guī)律震動起來,似乎有人踏浪而來,接著,只聽重明鳥發(fā)出一聲痛苦的尖叫,似乎受到了沉重的打擊,飛羽驚鳴,巨翅胡亂撲騰,濺起陣陣水花,看樣子還想發(fā)起反擊。

  “孽畜,這里是昆侖圣地,你膽敢在此撒野,仗的是誰的勢?”

  說話的正是剛剛那位廣成君,他竟還沒走。

  還是他又半路折回來了?

  總之他是救了我一命,我滿懷感激,想著日后定要報答于他。

  廣成君似乎認出他嘴里的“孽畜”是西王母的坐騎,姿態(tài)稍緩,但并不退卻。

  “西王母悲天憫人,普渡眾生,你卻行暴虐之舉,顧念你是初犯,暫且放你一馬,若是下次再被我瞧見,定要捉你去西王母前分說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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