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你要干嘛?”
夜漓隱忍已久,眼看是按耐不住了,情急之下,鶴青只得將她拉入懷中。
“去逼問他們陰玉的下落啊,你也不想有更多人變成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吧?”夜漓這會兒心頭火起,很自然地被鶴青摟著,都沒想起來要害羞推搪一下。
還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她倒要看看,這些愚蠢又貪婪的凡人是怎么一步一步把自己送入絕境的。
鶴青也沒覺得這個姿勢別扭,就這么半摟半抱著夜漓,繼續(xù)說:“現(xiàn)在還不能出去,我?guī)煾高€在找我們,說不定就在外面。”
“可是他們根本沒有追來,就是來了我也不怕?!币估煲浑p清秀的眼睛瞪得滾圓,小臉氣鼓鼓的,模樣倒有幾分嬌俏可愛,鶴青一下子就愣住了,這才發(fā)現(xiàn)他們離得如此近,頓時有些不好意思。
鶴青慢慢松開手,似乎還有些戀戀不舍,與夜漓四目相對,表情均有些不自然,鶴青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jīng)起來:“夜漓,現(xiàn)在出去對事情一點幫助也沒有,你看,離明日鬼祭大典正式開始,還有一段時間,現(xiàn)在他們在明,我們在暗,只要緊盯他們的動向,就一定能把事情查清楚?!?p> 果然,鶴青只是寥寥幾句,就將夜漓的夾雜著邪念的怒氣給熄滅了。
就在此時,房門突然被打開了。
“你們什么人?!”異瞳與章梁闖進來。
他們原以為自己藏匿得很好,卻因為那番小小的爭執(zhí)被發(fā)現(xiàn)了蹤跡。
驚訝轉瞬即逝,夜漓隨即露出一絲冷笑,既然這樣,那就沒有理由不動手了。
異瞳似乎是被她的氣場給鎮(zhèn)住了,呆立在原地,章梁的反應就快很多,見情勢不妙,轉身就跑,喊道:“來人!有人闖觀!”
但是他那半跛的狀態(tài)又怎么跑得遠呢,瞬間就被夜漓的魂鞭追上,猩紅的魂鞭纏繞在章梁的腳踝,他還拼命向前跑,立刻便栽在地上。
“來人?。】靵砣税?!”章梁很執(zhí)著,便是被抓了還是拼命喊人。
“閉嘴!”夜漓喝道,話音剛落,身形便瞬移到章梁面前,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我讓你閉嘴!”
章梁并沒有閉嘴,他這個人看上去老實木訥,實則十分頑強,被掐的青筋暴起,面色通紅,仍不放棄呼救,這讓夜漓很是惱火。
沒過多久,后舍院外便傳來人聲:“那里有動靜!”
接著凌亂的腳步聲紛至沓來。
“走!”鶴青眼疾手快,在大隊人沖進來之前,拉著夜漓翻墻逃走了,等萬錦年、衛(wèi)云長等人來到內(nèi)院,哪里還有他們的蹤跡。
“人呢?”衛(wèi)云長問章梁。
章梁捂著脖子,臉漲得通紅,咳得說不出話來,佝僂著身子,指向西面圍墻。
衛(wèi)云長大手一揮:“給我追!”
玄宗弟子一個個飛檐走壁,把禁軍都看傻了,心想這是什么武林絕技,轉頭老老實實走門。
但奇怪的是,接下來無論他們怎么找,把光祿觀里里外外都翻遍了,都找不到夜漓與鶴青,他們就跟憑空消失了一樣。
萬錦年又來到青龍升天的地方,路過成片的瓦舍,走了一段發(fā)現(xiàn)一間茅屋,覺得這地方造得奇,在一個獨院里,周圍什么也沒有,光禿禿的,路都沒鋪好,地上都是灰泥,只隨意放了幾塊石頭,好讓人踩著通往茅屋,門口站著兩個道士打扮的人,看上去比常人要魁梧許多。
“這里面是什么?”萬錦年問。
他剛要走過去,就被衛(wèi)云長給攔住了。
“閣下未免也太不見外了,什么地方都敢闖,”衛(wèi)云長冷聲道:“這里是皇觀,是鬼祭大典的祭司,你雖是皇后娘娘請來的客人,也不能任意妄為吧?”
他見萬錦年雙眼緊盯著茅屋似乎仍不死心,又說:“你之前非要進靈殿,已是于理不合,結果呢?里面什么都沒有,我們西虞雖不比中原富庶,地大物博,但也不是全無規(guī)矩的?!?p> “我敢保證,那里沒有你要找的人,至于其他的,就與閣下無關了。”
聽衛(wèi)云長如此說,當下,萬錦年也就不好再多言語了。
二人未曾想到,一雙明目正透過茅屋的門縫,將屋外一切盡收眼底。
見衛(wèi)云長和萬錦年帶著禁軍和玄宗弟子遠去,夜漓這才暗自舒了一口氣。
這時,身后被綁在柱子上的國師開口了,他很敏銳,沒有問他們被何人追殺,為什么被追殺,反而問:“你們是怎么擺平門口守衛(wèi)的?”
他要問的顯然不是如何擺平,而是如何悄無聲息得擺平,那自然是夜漓攝魂術的杰作。
國師在這個地方被囚禁了這么多天,整個人看上去憔悴了不少,但依舊俊美,消瘦之后倒越發(fā)顯得蕭肅清舉了。
夜漓嘻嘻一笑,沒有正面回答:“大人可真是叫我們好找啊,將我們聚集起來,自己卻不見了,害我一直擔心事兒辦成了找不到人領賞呢。”
國師知道夜漓有所保留,不肯透露,也就沒有追問,眼睛一亮:“你們找到陛下了?”
夜漓心想,看來國師心系皇帝安危不假。
“最近發(fā)生太多事了,我們雖然一直在打探,但是...”鶴青頓了頓說:“但是調(diào)查頻頻受阻,所以還未有眉目?!?p> 他走上前又說:“事情都到這一步了,不知國師大人可愿把你知道的,再同我們講一講?!?p> 國師嘆氣,一縷愁怨爬上眉宇間:“該從哪里說起好呢...”
“大人,”夜漓顛著腳,略顯不耐煩:“你就不要遮遮掩掩有所保留了,反正你現(xiàn)在被關在這里,哪兒也去不了,想做什么也只能由我們代勞,不如都交代了吧?!?p> “可以先跟我們說說皇后的事?!柄Q青似乎并不著急,如往常一般輕聲細語。
國師在他們的一唱一和之下,猶豫再三,終于說:“你們也發(fā)現(xiàn)皇后娘娘不對勁?”
他又深深嘆了一口氣,嘆得如此無奈悲戚,仿佛花都謝了,水都流盡了。
“自從我來到西虞國,娘娘就將我當成是閨中密友...”國師說道,此話一出,便覺言辭欠妥。
夜漓卻很直接,抬著下巴,笑得不懷好意:“大人也不必遮掩了,我們見過子初了?!?p> 國師一愣,隨即又說:“他還好嗎?”語氣殷殷切切,拳拳之心溢于言表。
“嗯...”夜漓故意拖長了語調(diào),待說不說:“先講正事吧?!?p> 國師一臉尷尬地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說:“好?!?p> 接著便開始講:“我剛來西虞時,人生地不熟,又舉目無親,我自己也是滿腹失意,覺得自己被父皇拋棄了,整個人都很低沉,同人說話,也不怎么吃東西,幸而皇后娘娘不嫌棄我的出生,引我為友,對我多加照拂,為此還招至不少閑言碎語,但她卻并不在意?!?p> “娘娘對陛下用情至深,陛下卻始終忘不了為他殞命的陳美人,這么多年她早就心灰意冷了,好在我來到西虞之后沒多久,她就懷上了太子,這對她多少算是一點慰藉...”
“說起來,陛下之所以到了晚年,開始沉迷求仙問道,也是因為思念陳美人所致,他認為陳美人心地善良,為人寬厚,又生得這般美貌,死后一定是去天上做仙子去了,卻將自己一人留在這渾濁不堪的人間,心中怨憤不平,一心想隨了她去?!?p> “起初陛下還只是行一些辟谷,冥想,養(yǎng)身練氣之法,如此修行了幾年,卻沒有得到任何天啟和神謁,時間一久,陛下越來越?jīng)]有耐心,他開始走一些旁門左道,豢養(yǎng)方士,篤信術師的妖言,服食丹藥,耗費大量財力物力,大肆興建皇觀,后來更是變本加厲,索性連政事都不大理了,也不上朝,天天住在皇觀里,文武百官接二連三諫言,他都充耳不聞,一心只想成仙,被逼急了,還罵道:‘我當初就是聽了你們的話,才連美人最后一面都沒見到的!’”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大臣們心知肚明,見陛下翻舊賬,更不敢再多說什么,轉頭來央求皇后娘娘去勸阻陛下,娘娘也很為難,她與陛下乃是先帝賜婚,感情本來就不深厚,明知陛下不會聽她的話,但娘娘耳根子軟,心也軟,禁不住大臣們軟磨硬泡,最終還是答應了?!?p> “結果陛下卻以后宮干政,德行有虧為由,將皇后禁足,雖未廢后,但也差不多了,最終帝后失和,朝堂更加紛亂不堪...”
夜漓與鶴青互望一眼,心中皆嘆,還真是千人千面啊,這國師口中的皇后,和二皇子描述的,還有他們親眼看到的,是如此不同。
她直言不諱道:“可是我怎么聽說皇后并不賢良,反而十分善妒,甚至后宮只要有人得寵,她便用設計陷害對方。”
國師戚然一笑:“試問這世上有哪個女子不想得到丈夫的疼愛,愿意被丈夫冷落的?她雖是皇后,但也是陛下的妻子?。∧锬镏暗钠沸匀绾挝也桓掖虬?,但我發(fā)誓,自從她生下太子之后,性子就變了不少,已經(jīng)很少參與后宮的紛爭了,只一心將太子養(yǎng)大,這件事她本可以置身事外的,卻因此遭難,連太子也被從她身邊帶走,交給后宮其他嬪妃養(yǎng)著。”
“這已經(jīng)是大約一年之前的事了,陛下禁止探視,我也很少能見到皇后,不知她一人在這深宮中是如何度日如年的,后來再見到娘娘,就是...”
夜漓接過話:“就是皇帝失蹤之后了。”
國師點頭道:“是,前不久陛下下了一道旨意,說免了皇后的禁足,將她放出來,我還以為是陛下回心轉意,想與娘娘重修舊好,但旨意下完沒多久,陛下就出宮尋山,在路上失蹤了?!?p> “這之后,我再見到娘娘,發(fā)現(xiàn)她就跟變了一個人似的?!?p> 國師繪聲繪色,叫人動容,夜漓卻并未被感染:“那日我與國師在紫府飲酒,見到國師大人身上配有一黑色晶石,甚是得意,不知是什么東西?”
“黑色晶石?”國師不知她為何突然提到這個,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想了想說道:“哦,那是娘娘所贈配飾,我也不知是何物,娘娘是車師人,我見那黑晶石玲瓏剔透,以為是車師國的寶貝,既是娘娘所賜,我就隨身帶著了。”
夜漓這才發(fā)現(xiàn),此時的國師身上并沒有帶著妖晶,怔了怔,走到他身邊將手搭在他額頭上,國師沒有反抗,只是微微怔了怔。
過了一會,夜漓睜開眼問:“現(xiàn)在你為何又不帶了?”
國師苦笑:“我被抓來的時候,身上所有的東西都被搜去了,只留貼身衣物。”
夜漓瞧著不假,又問:“抓你的人,可是北岐大皇子,你的親哥哥?”
國師有些驚訝,脫口而出:“你怎么知道的?”
夜漓不答只問:“他抓你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猜總是要做什么對西虞不利的事,他在北岐國雖然威望很高,但也因此受到我父皇的忌憚,遲遲不愿冊立他為儲君,他一直想要做下一件震驚天下的大事來,比如收復失地,撕毀朝貢契約之類,好以此為資本,挾百官逼迫我父皇就范,如此,我父皇就不能再找各種理由,推三阻四了?!?p> 夜漓顯然對廟堂之事并不感興趣,接著問:“我們在你的寢室里找到一縷頭發(fā),你可有印象?”
“頭發(fā)?”國師不解:“寢室中有頭發(fā),有何奇怪的?”
夜漓似笑非笑道:“那頭發(fā)會動,一碰到就自己燃燒了...”
國師倒吸一口冷氣:“有這種事?我不記得有什么...”
“等等,頭發(fā)?”話說到一半,國師忽然驚恐地睜大了眼睛說:“我記得被綁走的那天晚上,我睡得很不安穩(wěn),午夜時忽然驚醒,發(fā)現(xiàn)床頂上有什么東西在蠕動,我以為自己眼花了,努力睜大眼一看,似乎是一片黑色絲狀的東西在蠕動,我嚇了一跳,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努力想清醒過來,但卻渾身動彈不得,接著,這些黑絲垂蕩下來,攀上床沿,又爬上被子,后來我就不知道發(fā)生什么了,只記得自己陷入了深深的恐懼,在恐懼中失去了知覺,第二天我醒來,發(fā)現(xiàn)周圍一片漆黑,才明白自己是被蒙著頭,叫人給擄走了?!?p> 原來是這么回事。
夜漓沉默片刻,又道:“你說皇后像是變了一個人,她身上可有什么讓你起疑的地方?”
“太多了...”國師欲言又止:“我很不應娘娘背后指摘她,但...”
鶴青淡淡地說道:“大人不妨直言?!?p> “除了與我很是疏離之外,對我們之前說過的話,做過的事似乎也都不記得了,還有,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她身上總是...總是隱隱散發(fā)著...”國師頓了頓,用一種不太確定的口吻說:“散發(fā)著一種若有似無的血腥氣?!?p> “唔...”夜漓托著下巴沉思:“你失蹤之后就一直被關在這里?”
國師點頭:“嗯。”
“那這光祿觀里可有發(fā)生過什么?”
“嗯...”國師想了想說:“好像沒什么特別的,他們抓了我之后,就一直將我關在這里,除了給我送飯的道士,我?guī)缀鯖]見過其他人,偶與那道士閑談,他口風也很緊,什么都不肯說,我看他們?nèi)粘3藴蕚涔砑来蟮渲?,似乎也沒做什么...”
“哦對了,有一次那送飯的道士似乎提了一嘴,說在造塔什么的?!?p> “造...塔?”夜漓發(fā)出疑問:“我們一路走來,沒看到有什么塔呀。”
“這就奇怪了,難道是我記錯了?”
夜漓無所謂地伸了個懶腰:“國師大人,鑒于現(xiàn)在的情況,我們還不方便救你出去,就委屈你繼續(xù)呆在這里吧?!?p> “要不明天你在明天的鬼祭上亮個相,這樣,你哥哥也就不敢再關你了?!?p> “二位不要為我冒險,”國師說:“還是把事情查清楚,早點找到陛下為好,救我什么時候都可以?!?p> “也罷,如此,我們先告辭了。”夜漓隨意拱拱手。
國師略一頷首:“二位俠士多加小心?!?p> “我總覺得這皇觀不簡單,明天的鬼祭大典,似有大事要發(fā)生?!?p> 夜漓與鶴青沒再多說什么,走到茅屋門口探頭張望,見四下無人,這才小心地推開門,門口兩個守衛(wèi)站得筆挺,卻神情呆滯,跟丟了魂似的。
“國師有什么異樣沒有?”鶴青問夜漓。
“不好說...有些奇怪...”夜漓撇嘴道。
“哦?”鶴青問:“怎么奇怪?”
“嗯...”夜漓歪著頭說:“他身上有很微弱的妖氣,不易察覺,”她咂嘴搖頭:“我畢竟不是妖族,不好下定論。”
“還有,就是直覺?!彼终f。
“直覺?”
夜漓意味深長地說:“我總覺得國師這個人太好了,好得不真實,世上是不可能有這么完美無瑕的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