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漓在荒郊野外游蕩半宿,到了后半夜犯困了就找了一參天古樹倚著睡了,一覺醒來,依舊沒有方向,心中懊悔。
早知道就不這么匆忙出來,還不如去洛梓弈的寢宮借夢虛鏡來,看一眼鶴青的所在,能省多少事兒,如今卻要去什么地方找他。
可她此時又不敢回冥界,擔心如果被洛梓弈逮到,再難跑出來。
夜漓甩著手中一截鎖魂鏈,在武陵源附近漫無目的地閑逛,行至一處山路口,見到一群穿著各式校服的宗門弟子上山來,那些人多少都掛了點彩,其中嚴重的幾個,還有缺胳膊少腿的。
她有些好奇,走上前拍了拍掉在隊伍最后一人,問道:“這是怎么回事?各位這都是怎么了?”
那人回答:“你不知道?銀堇山出了個了不得的邪物,各宗門聯(lián)手都無法將其打敗,我們都是被它所傷的?!?p> “銀堇山?你是說前不久傷了玄宗十幾個弟子的那個?”夜漓一下來了興致。
“正是,閣下不是本地人吧,”那人打量了她一番,狐疑:“話說,你是哪位???”
夜漓沒有答話,反問:“你們斗了它那么久,可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東西?”
“沒人知道,那山里瘴氣彌漫,視線模糊,只知那東西盤桓在銀堇山之上,時常會下來吸食人的魂魄,武陵源附近的村莊都靠山吃山,樵夫、獵戶、上山采藥的大夫皆受其害,死傷不少,但這邪物無影無痕,無蹤無跡,實難對付。”
這倒是奇了,無影無蹤,無痕無跡的會是什么,夜漓想到玄宗那個石師兄手臂上的三指鬼抓痕,更堅定了她此妖邪不是活物的想法。
她一邊思量一邊徑自往銀堇山去了,從遠處眺望,覆蓋整個銀堇山的莽莽樹林籠罩在一片黑霧之中,只有山頂有些許碧綠,高聳入云,可見不管是什么東西盤踞在這山上,都是當真厲害。
在山腳下尋著一條小道正要上山去,山路上霧氣彌漫,夜漓咳嗽了兩聲,忽然被人摟著肩飛身給拽了回來,抬頭一看,來人居然是鶴青。
“你怎么在這里?!”二人幾乎異口同聲,夜漓更是又驚又喜,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原以為上銀堇山查清妖物的真面目,能找到一些有關(guān)鶴青的線索,沒想到居然就在這兒遇到他。
鶴青抓著夜漓道:“銀堇山有妖邪作怪,禍害凡人性命,這里附近都是仙門中人,你還敢來,不要命了?”
夜漓從未見過他如此疾聲厲色的樣子,忽而笑了:“喲,之前是誰對我喊打喊殺,非要抓我回去的,怎么?現(xiàn)在開始擔心我了?”
鶴青嚴肅道:“莫要玩笑,雖說正邪不兩立,但只要你不作惡害人,我便不會取你性命,不過我?guī)煾负推渌T中人可不這么覺得,你…還是快走吧?!?p> 夜漓自然不打算走,問他:“那你呢?你又為什么在這里?”
鶴青看著山上的迷霧道:“自然是來斬殺妖邪的?!?p> 夜漓驚訝:“什么?你才是瘋了吧?他們這樣誤解你,到處抓你,你還要來幫他們?”
鶴青道:“除魔衛(wèi)道乃是修仙之人的本分?!?p> 夜漓知道他會這么回答,早就習以為常了,嗤笑道:“好好好,你說的都對,誒,你說我們現(xiàn)在都為仙門世家所不容,算不算同一類人啊?!?p> 鶴青表情一怔,臉上流露出一絲尷尬,過了一會兒,他知道勸阻無用,無可奈何道:“這里…這里山路崎嶇,樹林繁密,不好走,你…你當真要上山?”
夜漓朝他眨了眨眼:“你說呢?”
鶴青嘆了一口氣,心知拗不過她,還不如與她一起上山,興許還能保護她,于是遞了一粒藥丸給夜漓道:“山中瘴氣有毒,你若非要進去,便把這丹藥服了吧?!?p> 夜漓接過丹藥,看也不看就吞了下去,鶴青愣了愣,這個小子當真對自己毫無防備,不由得心頭一熱。
二人上山之后,夜漓才發(fā)現(xiàn)她低估了山中瘴氣的厲害程度,行不過千余步,這具肉身便開始呼吸不暢,舉步維艱。
畢竟是要被送去焚毀的殘品,那能禁得住如此濃重的瘴氣腐蝕。
她悄悄撩開左邊的袖子一看,只見手臂上有一些青紫色的小斑點,已微微呈僵硬之態(tài)。
“你怎么了?”鶴青見她的行動遲緩下來,神色也有些不對,轉(zhuǎn)身問道。
“沒,沒什么?!彼B昂放下袖子,兩腿卻忍不住打顫,踉蹌幾步倒在鶴青身上,鶴青扶住她,夜漓靠在鶴青身上勉強道:“可能,可能是這山中瘴氣太厲害了?!?p> 鶴青皺了皺眉頭道:“我就叫你不要上來,你偏不聽?!?p> 夜漓脫口而出:“我這還不是擔心你嘛!”說完這話,兩個人的表情都有些不太自然。
鶴青將她扶到一處高樹旁,倚靠在樹干上,夜漓道:“我問你,你大師兄陳昭,究竟是怎么死的?”
鶴青感到意外:“你怎么知道的?”
“我當然知道,不然我怎么會來找你?”夜漓費力輕喘。
鶴青回想了一下:“當日我一進書院,就看到陳昭在里面,我喊了他一聲,他卻突然對我出手,對戰(zhàn)之際,不知道是什么人從身后把我打暈了?!?p> “你是說,當日在書院,還有一個人在?”
夜漓尋思,這事就蹊蹺了,非陳昭懷才不遇的個人恩怨,難不成是玄宗得罪什么人,被盯上了?
鶴青繼續(xù)說道:“我醒來后就發(fā)現(xiàn)受傷弟子盡皆被屠,陳昭失蹤,我還被當成是兇手,就想著不能坐以待斃,于是就追出去,想找到陳昭的下落,調(diào)查清楚整件事情?!?p> 夜漓還想繼續(xù)聽下去,卻聽面前的林中似有動靜,連忙禁聲,二人找一處灌木叢蹲好,躲起來觀望,眼看來人的著裝,竟是玄宗弟子。
“唉,這還真是冤家路窄?!币估煨÷暤?。
鶴青道:“等他們走遠些,我們再上山吧。”
他見夜漓嘴唇發(fā)紫,面色慘白,拿起她的手,將自己的功力輸了一些給她,夜漓覺得一股熱氣從鶴青的手掌傳來,驅(qū)散了胸口的煩悶,暖暖的很是受用。
玄宗弟子走遠,夜漓與鶴青剛松了一口氣,身后有人說道:“嗨呀,看看我發(fā)現(xiàn)了什么?玄宗的叛徒和來歷不明的小子,你們果然是一伙的!”
回頭一看,站在他們身后的是江源和十幾個神宗弟子,方才他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上山的玄宗弟子身上,沒發(fā)現(xiàn)身后有人。
江源使了個眼色,神宗弟子便將他們團團包圍起來了。
夜漓發(fā)出一聲嘲笑:“怎么?手下敗將,是要來一雪前恥嗎?還帶了這么多人來,你可真有出息?!?p> 先前在武陵源,江源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修理得很慘,心中已有積怨,夜漓這樣一說,更平添他的怒火:“你…”
夜漓嘴上不饒人,向來都只管逞口舌之快:“你什么你,我告訴你這山上的妖物十分了得,像你們這種法術(shù)低微的修士,就算上去了也只白白送死,還不如乘早離開,興許還能保住一條小命?!?p> 江源怒極反笑:“我與你廢什么話,你二人在此茍且,叫我撞見,”他指著鶴青:“我現(xiàn)在就把你和這個叛徒抓了,為仙門百家清理門戶!”
夜漓聽他口出惡言,不是叛徒就是茍且,不免心頭火氣,江源怎么說她她都不在乎,卻聽不得有人詆毀鶴青,反正是江源先動手的,夜漓自然也不會同他客氣,右手一抬,鎖魂鏈便從衣袖中射出。
江源的父親原是不許他來銀堇山的,他為了掙名聲私自偷偷跑來,帶的都是神宗的年輕弟子,他們哪里會是夜漓的對手,鎖魂鏈宛如靈蛇一般在空中左突右竄,十多柄劍對著它劈砍都無法突破,它忽得纏住其中一人的腰,舉起來扔向其的同伴,一揚一甩又帶倒了十幾個人,將沖上來的神宗弟子攔腰打倒在地,接著鎖魂鏈幻化成一張網(wǎng),罩住他們。
夜漓得意拍手:“唉,你們神宗的劍法實在是不怎么樣啊,老實在這兒呆著吧!”
江源掙扎著朝他們喊:“放開我們,你們給我回來!”
夜漓不理他,頭也不回得走了。
誰知此時江源的眼睛里突然閃過一道詭異的紅光,接著黑瞳蔓延整個眼睛,看上去完全沒有眼白,模樣可怕,其他弟子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他的異樣。
夜漓與鶴青還沒走出幾步,就聽江源大喊一聲,轉(zhuǎn)身一看,只見他竟然錚斷了鎖魂鏈,宛如得了瘋了一樣提著劍朝他們沖過來。
因為事發(fā)突然,再加上江源修為激增,步法奇快,等他們反應過來,江源的劍已近在眼前了,說時遲那時快,夜漓一把推開鶴青,擋在他面前,任憑劍鋒貫穿了她的腹部。
鶴青見狀大驚,急忙一掌拍開江源,但似乎根本不起作用,江源只是后退了幾步,嘶吼一聲,便又空手來襲,鎖魂鏈感應到主人受傷,自行飛過來抵擋住江源。
見夜漓流血不止倒地不起,鶴青扶著她,連連問道:“你怎么樣?”
“為什么要這么做?你怎么這么傻?”
夜漓勉強笑道:“沒事,死不了?!?p> 鶴青又擔心又生氣,不知拿她怎么辦才好。
那邊廂鎖魂鏈錚錚作響,夜漓受了重傷,魂力自然也大幅下降,已經(jīng)困不住江源了。
鶴青道:“你休息一下?!?p> 夜漓點頭道:“你小心一點。”
鶴青持劍轉(zhuǎn)身去對付江源,幾名神宗弟子見夜漓落單,想乘機對她下手,夜漓忍著腹痛牽引魂力,企圖讓斷了的鎖魂鏈恢復如初,但沒有成功。
夜漓一介魑靈,本來是感覺不到疼痛的,凡間的法術(shù)輕易傷不了她,但她與這具軀殼融合得越久,感官就越能從肉體傳到魂魄上,疼痛之意也就越加強烈,她忍痛將插在腹部的劍拔了出來,然后生生吐出一口血來。
眼看數(shù)人逼近,夜漓無法應對,只得喊道:“鶴青救我!”
鶴青聽聞夜漓的呼喊,連忙回身來救,卻將江源也引了來。
“少宗主,等我?guī)湍?!”一個平日里就慣于溜須拍馬,阿諛奉承的神宗弟子上前獻媚,沒想到此時的江源早已敵我不分,還沒等他拔劍,便被江源扭斷了脖子。
“江源,住手!”鶴青與江源過了幾招,見他狀似瘋魔,大喝一聲,但那江源根本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紅著眼渾身黑氣纏繞,竟然徒手接住了鶴青的劍,一旁的神宗弟子見江源對自己人都下狠手,大驚失色,倉惶逃竄。
鶴青是公認的玄門之中年輕一輩中的翹楚,尤其擅長劍道,絕大多數(shù)人都默認他為下一任仙首,如果不是發(fā)生玄宗內(nèi)這樁慘案,他是未來要統(tǒng)領(lǐng)仙門百家之人,不要說同輩,就是現(xiàn)任的各門宗主,也沒有幾個人能擋得住鶴青的劍氣,更何況是沒有武器的情況下。
“沒用的,”夜漓道:“你看他的樣子分明是中了邪了?!?p> 鶴青不愿真的重傷江源,還只邊打邊退,夜漓又說:“無須手下留情,他已經(jīng)不再是神宗少主了!如若不然,在場的一個都活不了!”鶴青這才認真起來。
江源身上中了幾劍,流著血卻渾然不覺得疼痛,無論多少招打在身上他都不退,他的發(fā)冠被鶴青用劍挑斷,披散著頭發(fā),面色發(fā)青,形容可怕。
夜漓草草地幫自己止血,捂著傷口站起來說:“他肯定是被山上的邪靈附體了,這樣打根本不是辦法。”
她強忍著疼痛走到鶴青身邊:“驅(qū)靈符陣,會不會?”
鶴青點點頭,寒玉劍指天,不過一會兒便以劍氣劃出一道陣法,劍鋒一移,陣法便向江源壓去,夜漓拖著受傷的身體,飛速移步到江源身邊,拍了數(shù)張青冥符在他身上,等拍到第七張時江源回掌將她打飛,夜漓重重撞在樹上,掙扎著指向江源念道:“奈何忘川引魂,空望前世浮塵,千闕閣主號令,重歸輪回之門!”
只見符陣青光大作,被困住的江源仿佛承受著巨大的痛苦,他抱著頭蹲在地上,而且越蹲越低,幾乎就要趴到地上。
他仰天長嘯一聲,那聲音仔細聽來,竟有些似龍吟,黑氣從他的七竅流出,沖破驅(qū)靈陣飛向空中消失不見了。
夜漓舒了一口氣,原來也沒指望憑著驅(qū)靈陣和青冥符真的能將這東西困住,能將惡靈從江源身上驅(qū)散已是不容易了。
不過只怕這神宗少主是活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