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過一夜的驚心動魄,眾人只半睡半醒挨到天亮,便起身收拾行囊下樓去。待白襄搶在前面要結(jié)賬,卻四處不見那老者蹤影,便朝里面大聲叫道:“掌柜的,我們要走了!”曲杏雅在一旁“哼”了一聲,說道:“等他來了看我不罵他,鬧鬼的地方還敢開客棧!”白襄說道:“他客棧里邊兒倒沒見著鬼,但為什么那個地煞不跟我們進(jìn)房間來?”曲綠雅忽然想明白了這事,說道:“昨夜我們都被鬼壓床了,想來是他跟那鬼串通一氣,只吸我們的陽氣,卻不能進(jìn)這客棧害人?!鼻友艈柕溃骸盀槭裁床贿M(jìn)來害人?”白襄想了想,猜測道:“是不是怕將事情鬧大了,引得道士們前來收拾它?”曲綠雅思索著其中原由,曲杏雅說道:“還沒聽說過和鬼做約定的?!闭f著,那老者慢悠悠的走了過來。
曲杏雅上前罵道:“好你個糟老頭子,居然拿我們獻(xiàn)祭給你那鬼親戚!”那老者眉毛微微蹙起,并不回她話,只對白襄說道:“兩間房四十錢。”曲杏雅又叫罵道:“還好意思收錢,我問你話呢,明知道這里鬧鬼,還開什么客棧,安的什么心?”眾人也心存疑慮,當(dāng)下并不攔著曲杏雅問他,那老者見白襄拿出來的錢又放回去了,知道不說不行,才說道:“這煞鬼不害過往的路人,已是老夫我莫大的功勞了,要不是我,你們還能站在這里說風(fēng)涼話不成?”對眾人見他和那煞鬼確有隱情,曲杏雅又待罵道:“你……”曲綠雅將她拉回來,問那老者道:“那為何不請道士上門來將這煞鬼除去?”
那老者鼻子里冷哼一聲,說道:“道士?這年間的道士只會煉丹討好圣上,哪還會做法事,這煞鬼本來只是個黑影,都是我家大兒去長安請了一眾道士,來這拿了好一頓賞錢,把全村男人都聚在一起擺個什么破陣,看著以為消停了,他們一走,這黑影又折回來報復(fù)我們,前幾天將這村里的男人都不知道弄去了哪里,是死是活,如今它還有了肉身,我又托人去最近的地方請道士,人家一聽已成地煞,將他轟出門去!還說什么窮搬家,富挪墳,這些村里的娘子還等著她們家郎回家,又不愿搬走!可憐我這大兒也跟著不見了蹤影。”曲綠雅一聽,只怕他是請到長安的江湖騙子了,這當(dāng)下自己一身道服穿著倒不自在起來,白襄不懂這些,只問曲綠雅說道:“這什么地煞真有這么厲害,倘若我們拿了能克制它的東西,都還不能治它么?”
曲綠雅說道:“它已經(jīng)有智慧了,一時將它驅(qū)趕了,它可以再回來,要將它打散就更難了?!币姲紫蹇嗨迹G雅又解釋道:“若它不曾害人,我就不能用五昌兵馬去抓它,這也許是為何它只吸陽氣,又不害人的原因?!蹦抢险哒f道:“正是,這還是它從我這里知道的,兩個月前,它還只是一個黑影,那天我起夜去小解,聽見村子那邊有嬰孩啼哭,我正想著是哪家的還不起來哄孩子,走過去一看,那道黑影在墳地里刨了個土坑,將那嬰孩放在里面,正要取他血肉,我為了救那嬰孩,走過去告訴它這方法成效雖快,但要遭天誅地滅,這時一道閃電劈過,將它驚走,從此它就只吸陽氣,不再貪圖精血,也許是對我心存感謝,它也從不進(jìn)我客棧來,只是它力量越強(qiáng),我這客棧就越破舊,到處都在掉漆,灰塵也是掃了第二天又堆上?!?p> 曲綠雅說道:“那是因?yàn)殛帤馓兀詵|西很快就壞了舊了。”白襄又問道:“它把這么多男人帶哪里去了,這還不算害人性命嗎?”曲綠雅見他還問,只好說道:“白公子,不要再糾結(jié)了,這事不在我的能力之內(nèi),我們還是走罷?!卑紫迓犓搜裕缓媚昧怂氖X放在柜臺上,曲杏雅一把拿回一半來,還對那老者做個鬼臉,那老者理虧,也由得她拿去。三人出了客棧,泰忠已經(jīng)將馬車趕過來了,白襄走在兩個姑娘后面,正要上馬車,只見那只黑貓坐在不遠(yuǎn)處盯著自己,一雙幽綠色眼珠甚是有神,白襄看它仍目不轉(zhuǎn)睛,伸手指了指自己,那黑貓竟點(diǎn)點(diǎn)頭,轉(zhuǎn)身往村子里跑去。
白襄愣了一會兒,心想看看再說,便對他們說道:“我去去就回?!碑?dāng)下大步跟在黑貓身后,一路跑去,又進(jìn)了昨天的那個兩旁都是墳山的村子,那黑貓鉆進(jìn)一戶人家的窗里不見了。曲綠雅二人這時也跟了上來,曲杏雅說道:“小哥哥,不是說好要走了嗎?”白襄說道:“剛剛那只貓叫我過來,我去敲門問問?!鼻友艛r不住他,白襄見這黃土修得屋墻甚是破舊,只輕輕敲門說道:“有人嗎?”沒等一會兒,那木門打開,里面站了一個雙眼泛紅臉色發(fā)青的婦人,聲音沙啞著問道:“你們有什么事?”白襄直說道:“有人托我?guī)瓦@兒的村民找她們家郎,讓我來問問你,你家郎出門的時候,可交代了他要往哪兒走?”
那婦人想來是被騙過錢的緣故,伸手拉著門閂,一臉警惕地看了看曲綠雅的衣裳,問道:“要收錢嗎?”等曲綠雅說了:“不收錢的?!蹦菋D人才又說道:“我們村都知道這事兒,幾天前,牛二家的三娃子撿了個好金貴的珠子回來,說是在哪個地洞里撿的,聽著就跟,就跟那……”這婦人壓低了聲音,只對白襄曲綠雅說道,“他說,就跟前朝的墓穴一樣,里面金碧輝煌的,大著呢,要帶他們都去發(fā)財,每家的男人都去了。”這婦人見白襄他們幾個面面相俱,怕是在笑話這村里人竟如此貪財,連盜墓這等缺德事也做,連忙又解釋道,“就是因?yàn)樯蟼€月,路前頭那個,你們肯定都看到那家客棧了,那掌柜的肖老兒非說我們這地方陰氣重,鬧鬼,要去長安京請道士來捉鬼,把我們每家存的錢全都搜羅去了,結(jié)果鬼沒抓到,錢也用沒了,馬上就年底了又要交稅錢,我們怎么交的出來喲!他們聽說前邊兒能去撿寶貝,十幾個人這才跟著去的?!卑紫逵謫柕溃骸澳阒浪麄?nèi)ツ睦镎夷寡藛???p> 那婦人說道:“三娃子說不清楚,只讓他們跟著走,帶了好多干糧啊水啊,就往那邊去的,這去了好幾天了,我們就懷疑啊,是不是那個鬼把他們都抓去了?!闭f著,就拿手指了西邊給白襄他們看。白襄想著只有一個方向,找著困難,又問道:“你們就在家等,沒有去找找?”那婦女說道:“找了啊,走了半天都沒見著人,就往回走了?!卑紫鍝狭藫项^,往屋里一看,那黑貓就坐在桌上一堆紙張里盯著自己,白襄指著那堆紙問道:“那是什么,我可以看看嗎?”那婦女說著:“進(jìn)來看吧,這放的是我家郎平日里寫的字畫,以前他還想考功名,沒有考上啊,都給那些世家的內(nèi)定了,他說那考卷名字都不密封的,這不是作弊嗎……”這婦人啞著嗓子還說個不停,白襄連忙去翻看那堆紙張,底下果然有一張類似地圖的稿紙,拿起來給曲綠雅杏雅一起看了看,但上面畫得曲曲折折,只像是聽別人口述畫出來的一樣,曲綠雅看他研究地起勁,仍說道:“就算知道他們在哪兒,那我們這樣過去豈不是送命?”
白襄先前看到曲綠雅帶了頗多道具,說道:“我們要是走了這十幾個人就是死在那兒了,你說只要它害了人你就可以用五昌兵馬,我們?nèi)グ丫热顺鰜?,它一定惱怒,這時你做陣法,我在前面護(hù)著你……”曲綠雅見他不明白,打斷他說道:“你那刀根本傷不到它,它雖然有肉體但和我們都不在一個世界,除非有黑狗血或者公雞血涂在你的刀上?!蹦菋D人說道:“我們這兒有公雞?!鼻G雅臉上微紅,小聲了些說道:“要沒有生過小雞的公雞?!蹦菋D人心想這丫頭說的傻話,公雞哪還能生小雞,便說道:“這雞沒有生過小雞的?!鼻G雅又對那婦人說道:“那你給我捆了抓來,我拿去用一用再還你?!卑紫逡娗G雅這是答應(yīng)了,心里歡喜,又問她道:“那我們帶些什么東西去?我去收拾。”曲綠雅說道:“我們一起去馬車拿東西,然后騎馬過去找吧?!?p> 曲杏雅聽了要去找墓穴,既想跟他們一起,又心里害怕這些,最后見泰忠也沒佩劍什么的,還是想跟著白襄安全些,趁白襄二人收拾雷擊木劍、葫蘆這些道具,進(jìn)馬車?yán)锴那陌阎┲腧隍家徊⒋蜷_匣子,放進(jìn)衣襟里去。三人騎了馬又往那婦人家里提上公雞,白襄抬頭一看,那只黑貓還站在西面山頭上,往坡下一跑就不見蹤影。曲綠雅看了看太陽,還掛在東北方向,回頭對二人說道:“咱們跑快點(diǎn),正午最陰,不要等正午了還在這兒晃?!卑紫宥它c(diǎn)點(diǎn)頭,加快了腳程往西邊奔去了。
翻過幾座土丘,周圍仍是連綿不絕的黃沙,只有幾棵枯草立在青石旁邊,這青石一共五個排成一圈,眾人以為有玄機(jī),挨個仔細(xì)查看了,卻終究是什么也沒發(fā)現(xiàn),環(huán)顧四周都看不出墓穴在何處。曲杏雅看他們駐足不前,自己索性走到一塊青石旁坐下,掏出拿出干糧吃著,說道:“姊姊,還沒到正午嗎?”曲綠雅騎在馬背上撩起斗笠看了看天,又將劍插進(jìn)土里,劍的影子還有一點(diǎn)傾斜著,下馬說道:“就快正午了,白公子,先歇息下罷?!卑紫逡蚕铝笋R,走到曲杏雅旁倚著那塊大青石吃起干糧。
曲杏雅問白襄道:“小哥哥,你為什么要救這些人?我們又不認(rèn)得他們?!卑紫迓犃诉@話心里一怔,耳邊這發(fā)問就像是夕佳一樣,頓時心里泛起酸楚,不知她現(xiàn)在身在何處,過得可好,曲杏雅見白襄出神,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白襄才回過神來,答道:“一開始我也不認(rèn)識你們呀,如果因?yàn)椴徽J(rèn)識就不幫,那豈不是太冷漠了?!鼻友劈c(diǎn)點(diǎn)頭,白襄想起每次對夕佳說這樣的道理,她也是如此動作,可轉(zhuǎn)眼又拋之腦后了。
這劍的影子逐漸與劍身重疊,此時到了正午,白襄突然看到這石陣中間的一根小石柱里有東西在閃爍,這處非得要正午的陽光才能照進(jìn)里面,眾人都跪在地上仔細(xì)往里看去,竟像一個匙孔,白襄說道:“可有峨眉刺,用來打開這個?!鼻友耪f道:“沒有峨眉刺,但我頭上有簪子?!闭f罷就拔了一根簪子遞給白襄,曲綠雅說道:“這處肯定是墓穴的入口,如果是前朝的墓,走入口進(jìn)去十分危險?!卑紫鍐柕溃骸斑@話是什么原由?”曲綠雅起身一邊走,一邊說道:“因?yàn)槿肟谠O(shè)了機(jī)關(guān),所以盜墓者都會找別的路進(jìn)去,現(xiàn)在我們只需要沿著龍脈,坐北朝南,往這邊走,墓室就在這底下?!敝灰娗G雅已經(jīng)走到石陣邊緣,三人又在這附近找來找去,白襄甚至拿刀砍了幾下黃沙,仍是不見任何入口。曲綠雅才說道:“那我們就從正門進(jìn)去吧,大家小心一點(diǎn)?!?p> 說罷,白襄才拿著曲杏雅的簪子回到小石柱那里,將簪子放進(jìn)中間的孔洞中撬了幾下,見沒反應(yīng),白襄又試了幾種法子,曲綠雅正說道:“這肯定是有專門的鑰匙。”只聽得石柱里面沙沙作響,聲音從內(nèi)往外越來越近,來不及取出簪子,白襄連忙將二人撲倒在一旁,那石柱“砰”地一聲發(fā)出轟響,一大把鐵砂隨著火光竟從柱子里爆了出來,離得再近一點(diǎn)定是被炸的面目全非。兩人都被這爆破聲嚇了一跳,白襄卻說道:“杏雅姑娘,你的簪子我到長安再賠給你。”曲杏雅笑了一笑,再去看那石陣中央,只剩一個磚瓦裸露的豁口,里面一片漆黑,曲綠雅拿出蠟燭點(diǎn)燃,伸進(jìn)去才看清下面是一個修砌平整的圓拱形地道,直直延綿至黑暗。
白襄提了公雞過來,曲綠雅也將蠟燭點(diǎn)燃,白襄說道:“我自己先進(jìn)去?!鼻G雅卻從地道里撿起一片衣衫說道:“不用,里面沒機(jī)關(guān),這片衣衫一定是他們故意留下的,上面的粘的菜葉還是綠色,想來是他們走到這里,就知道是誰引誘他們來的,留下這個給別人當(dāng)做線索?!卑紫逡材眠^來看了看,說道:“確實(shí)如此,那我們進(jìn)去往右走?!鼻友艈柕溃骸耙侵浪麄冊谟疫叄瑸槭裁床粡纳厦姘涯乖掖?,這樣就不用下去了?!鼻G雅說道:“墓室都用的榫卯結(jié)構(gòu)鑲扣而成,從外面是砸不爛的?!鼻友耪f了一聲“好罷”,垂下了頭,白襄安慰她道:“一會兒你走中間,我們保護(hù)你?!?p> 曲綠雅瞪著一雙美目,罵了她一句說道:“非要跟來?!鞭D(zhuǎn)頭又對白襄說道,“那個地煞肯定早就知道我們來了,但我不確定這會兒它還在不在里面,如果不在,我們接了人就往外走,碰上它就抹雞血在劍上和它打,但如果它在,我們又該怎么辦?”白襄仔細(xì)想了一想,說道:“這個計劃不夠安全,你一會兒進(jìn)去就找個空地將道具都擺放好,我再拿抹了血的刀去接他們出來,那個地煞要追我們,你才好立刻做法事將它收了?!鼻G雅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道:“好,我會畫一個格山法做防御?!庇洲D(zhuǎn)頭對曲杏雅說道,“一會兒你就跟我坐那圈里,不要亂跑?!鼻友藕ε缕饋恚稽c(diǎn)點(diǎn)頭不再吱聲。
當(dāng)下三人就拿著蠟燭朝里走去,雖只有一人這么高,但石壁光滑,越往里走去竟像宮殿一樣,果然右轉(zhuǎn)就是大門,門兩側(cè)放了石象生,石壁上所有字跡都描過金,雖現(xiàn)已脫落,還是能見得四周都是壁畫,刻字,白襄欣賞了一番,兩個姑娘一左一右,都將白襄手臂抱得死死的,全忘了說好的進(jìn)來就找個地方擺法陣。但不料進(jìn)了大門還連接著庭院,獻(xiàn)殿,享殿還有守陵人住處、制作祭品的廚房等多個隔間,竟叫人不知所往,三人在其間兜來轉(zhuǎn)去,均是空空如也,并未發(fā)現(xiàn)一人。眼見蠟燭就要燃盡,眾人都又急又怕,幸好白襄記得方位,又帶著二人走回來時的拱門出去了。
出了墓穴白襄說道:“明明聞著有人的氣味,為何看不到人影?”曲綠雅想了一想,說道:“這也許是它使了障眼法,你在哪兒聞到的氣味,咱們重新過去,將公雞血灑在地上讓它現(xiàn)形。”白襄嚴(yán)肅道:“我知道在哪兒,但這次你們就在第一個屋子擺陣法,我去把它引出來。”說罷,三人又重新點(diǎn)燃一根蠟燭進(jìn)入墓穴,又走到第一個墓室里,曲綠雅盤坐在地上,拿出一個碗倒上水?dāng)[好,又正反三圈畫上一個大圈將自己和曲杏雅圈住,又放上頗多道具,遞了一根蠟燭給白襄才說道:“你去罷,我們就在這里?!?p> 白襄將那公雞夾在腋下往前走去,尋著氣味又走了兩個墓穴,這時才見前屋熒熒青光,白襄知道這光是那地煞身上的,當(dāng)下摸出袖劍,在那公雞大腿上淺淺劃了一刀,那公雞又拿長劍抹上雞血,往那屋里走去。轉(zhuǎn)過拐角,只見一個發(fā)著微光的孩童端坐在地上,果然是那個地煞,白襄見它背對自己,不由分說提起刀就朝它砍去,不料這抹了雞血的刀竟然從它身體里穿了出去,如同在砍水一樣,白襄見這一下對它無效,心里一驚,這時地煞轉(zhuǎn)過頭來,一雙沒有眼睛的眼眶黑洞洞的,似乎在盯著自己,再細(xì)看它的模樣,鼻子和嘴卻怎么也看不清楚,似乎是蒙著一層霧障,白襄這會兒只疑惑為何砍不到它,又割了公雞的胸脯一刀,血只夠染紅刀刃,白襄又朝地煞頭顱揮去,仍是如同抽刀斷水,對穿而過。
這時,那地煞緩緩升起,懸在空中,猛然朝白襄身上俯沖過來,白襄見砍不到它,又拳腳攻去,仍是無用。地煞竟嗖地沖進(jìn)白襄身體里,回頭一看,卻又浮在自己身后,白襄卻并未感覺有什么異樣,向它問道:“這是什么招式?”原是換做人的身子被它這么一撞是會被奪舍的,但白襄并非人族,竟然毫發(fā)無損,那地煞不解其中緣由,又朝白襄撞去,仍是對穿出去。白襄見公雞血不起效果,想起曲綠雅說的用黑狗血,轉(zhuǎn)念一想自己的狼血不也是驅(qū)邪之物,狠起心來拿刀在自己掌心一劃,將血抹在刃上,暮地又朝地煞砍去,這一刀果真砍中地煞胸口,見那傷口冒著青煙,又要一刀刺向它,地煞這回吃痛想要逃走,白襄眼疾手快不等它跑,直直刺穿它的后背,但見它在空中一片一片四處散開,不知這是要遁地還是死了,白襄連忙叫道:“曲姑娘,快過來!”
曲綠雅聽見聲響,連忙收拾了五昌兵馬往里跑去,不料跑得太快將蠟燭晃熄滅了,頓時陷入一片黑暗之中,當(dāng)下不敢亂走,叫道:“白公子,我找不到你?!卑紫逯缓媚昧讼灎T出去尋她,走過一間墓室,見她二人蹲在角落里,手里還捏著兵馬,曲杏雅見白襄又抱著雞出來,衣衫上鮮紅一片,也不知道是雞血還是白襄的血,忙跑了過去關(guān)心道:“小哥哥,怎么這么多血,你受傷了嗎?”白襄將左手藏在雞肚子下,說道:“沒有,沒有,曲姑娘快跟我進(jìn)去看,那地煞好像被我砍成碎片了?!鼻G雅二人跟著進(jìn)去,屋里卻什么碎片也沒剩,白襄說道:“剛剛看它還成灰燼一樣的碎片到處飄,這是跑了還是死了?”曲綠雅說道:“應(yīng)該沒那么容易死,它肉身碎了也會有靈體,不知道又去哪兒了?!?p> 正疑惑著,只聽曲杏雅突然“啊”地尖叫一聲,摔在地上,兩人連忙問她怎么了,白襄伸手去扶她,曲杏雅只握著他手并不起來,嘴里顫抖著說道:“小哥哥……我被誰叮了,好痛……”只見她眉頭緊皺,臉色突然就變得慘白,曲綠雅完全不知究竟,只能問道:“怎么回事,到底是誰?”曲杏雅才說道:“我?guī)Я讼x寶一起,我,我不知道是誰叮我……”一時間唇色竟開始泛烏,白襄掏出清越丹給她服下,說道:“你快把它們都拿出來!”曲杏雅自己解開外衫,脫了放在地上,一眾毒蟲都仍趴在外衫上不離去,只有那只黃金蝎子爬向白襄和曲綠雅,白襄拿出袖劍就要刺它,問道:“是不是它叮你?”曲杏雅說道:“不是!它們絕不會叮我,一定是有別的問題?!?p> 曲綠雅知道杏雅說的沒錯,這些毒蟲不可能咬她,心里有了一個猜想,只拉著白襄說道:“白公子,我們先出去吧。”白襄不解,說道:“那些村民還沒救出來,怎么要出去?”曲綠雅并不說明,只說道:“妹妹要醫(yī)治,我們?nèi)グ训谰吣昧讼茸甙伞!卑紫迓犓f話語氣奇怪,顯然是有隱情,便不再多問,曲杏雅聽了要走,連忙將衣衫又穿回身上,剛站起來又腳下一軟,白襄見了想要背她,又怕那些蟲子,咬咬牙還是將她背起來,又往放置道具的墓室走去。
三人走進(jìn)畫的圈中,曲綠雅將快燃盡的蠟燭續(xù)上了,又盤坐在地上,曲杏雅在白襄背上問道:“姊姊,坐著干什么,不是說要走嗎?”曲綠雅答道:“坐著收拾道具?!钡娝謱⒈R擺放好,畫了幾張朱砂黃符,等那只蝎子沓沓沓地走了出來,嘴里喃喃念道:“雷聲動,霹靂震;雷火發(fā),鬼神死;邪精亡,妖怪沒;六甲六丁,天丁使者,雷火將軍,風(fēng)伯雨師,雷公電母,上不通風(fēng),下不度水?!敝灰娔菐讖堻S符騰空而起,繞著三人飛舞,曲杏雅也是第一次見姊姊做法,嚇得牢牢扣住白襄脖子。曲綠雅又將葫蘆拿了起來對著蝎子,振聲念道:“一切兇惡,風(fēng)刀斬斫!急急如律令!”只見那只蝎子并未挪動,身上竟浮出一塊方才那地煞的碎片,這模樣平常的葫蘆像有吸力一般,那碎片竟被吸了進(jìn)去,曲綠雅連忙將它蓋在里面,拿符紙貼住,紅線繞地死死的,又拿起蠟燭將葫蘆口封死,忙完諸多,曲綠雅才靜坐在那里松了一口氣。
曲綠雅回頭對二人說道:“這回才是都處理好了?!庇置嗣紫迨掷锏墓u,說道,“這只公雞血效果居然這么好,能把它打成這樣,不然我這格山術(shù)不見得能攔住它。”白襄并不說有作用的自己的血,那只公雞雖受了傷,但還有精力咯咯叫了兩聲,曲杏雅也笑著說道:“幸好小哥哥沒把這只大公雞給殺了?!鼻G雅聽她說話,拿起蠟燭看她面色,已然不再有中毒跡象了,又說道:“你都好了,還在白公子背上不下來?”曲杏雅貼著白襄的背,嬌聲說道:“誰說我好了,我還疼著呢。”白襄也笑了笑,說道:“你要是身上不裝著蟲我倒樂意背你。”一說到蟲,曲杏雅自己跳了下來問道:“我的黃金大將軍在哪里?”曲綠雅指了指皮墻縫,曲杏雅便跑過去將它抱起,又放回自己衣襟里去。
曲綠雅說道:“這下地煞已除,我們再進(jìn)去找那些村民?!卑紫妩c(diǎn)頭說好,三人又往里走到方才與地煞交手的墓室,白襄一邊聞,一邊說道:“味道就是從這里傳出來的?!闭f罷又往地上聞去,曲綠雅二人并未聞到氣味,曲杏雅驚訝道:“小哥哥鼻子好靈啊?!卑紫逭f道:“他們好像在這底下,看看有沒有入口?!闭襾碚胰ィ辉谀故医锹淅锇l(fā)現(xiàn)一處松動的磚,白襄將這塊磚搬開,是條一次僅容一人通過的暗道,又轉(zhuǎn)頭對曲杏雅說道:“杏雅姑娘,這兒很不好走,你就在上面等我們吧?!鼻友劈c(diǎn)點(diǎn)頭。白襄怕曲綠雅滑倒,伸手托著她的手朝底下走去,此時別無憂患,曲綠雅只覺自己的嫩手被溫?zé)峁鼭M,昨夜那心潮又再度涌起,叫人浮思翩翩,不禁臉色泛紅,幸好白襄并為回頭,兩人便牽著手走了進(jìn)去。
過了這暗道,前面又修有一間墓室,只是這門修得十分古怪,厚厚的石門底部外面砌著石塊,如此只能從外面往里打開,進(jìn)去之后就再也出不去了。白襄用力推開這石門,里面陣陣人的臭味忽地涌了出來,曲綠雅連忙掩著鼻子。見里面沒聲響,聞著倒也沒尸味兒,白襄知道他們都還活著,便說道:“鄉(xiāng)親們,我們是來接你們回家去的。”原來這群男人在漆黑的墓室里沒日沒夜的關(guān)了幾天,吃喝拉撒全在這里頭,自然是臭不可當(dāng),但等食物消耗完,都以為要被餓死在這兒,這時突然門被打開,不知道來者何人,不敢發(fā)出聲響,但聽了是來接自己回家,一個小男娃頓時忍不住“哇”的哭了出來,惹得別的男人也為自己劫后余生感嘆不已,暗暗垂淚。
白襄聽他們哭了一盞茶功夫,還是沒人出來,白襄便對曲綠雅說道:“你就站在外面不要進(jìn)去,我去帶他們出來。”白襄拿著蠟燭往里走,只見墓穴中間真有一個完好無損的棺槨,那十六個男人都卷縮在東側(cè)角落里,白襄知道他們此刻仍是恐懼,輕聲對他們說道:“你們的娘子托我們來解你們回家去,那鬼怪已經(jīng)被除了,現(xiàn)在沒有什么好怕的了。”雖嘴里說著安慰他們的話,曲綠雅站在門口,卻看見他們之中有幾人不住地借著白襄手里的燭光看向那個棺槨,眼神呆滯卻又帶著一絲貪婪,曲綠雅對白襄說道:“白公子,你過來一下?!卑紫遛D(zhuǎn)身又回到門口,問道:“怎么了?”曲綠雅低聲貼著他耳邊說道:“那棺材還沒開過,他們已經(jīng)看見了?!卑紫宀唤猓謫柕溃骸澳怯衷趺戳??他們想開就讓他們開唄?!鼻G雅拉著白襄往外走,低聲說道:“如果棺材里面有珠寶黃金,那人人都不會得到一樣的數(shù)額,他們剛剛經(jīng)歷了九死一生,此刻心態(tài)和跟那亡命徒差不多,我怕他們眼紅起來會自相殘殺?!?p> 白襄不知道她說的對不對,自己又對人性不甚了解,只好說道:“現(xiàn)在這個皇帝每年收稅非常的重,要是他們真搶起來了,我們又該怎么辦?”白襄知道這時一走了之倒是上策,但這跟從沒救過他們是一樣的,無奈留給自己思考對策的時間又太少,只說道:“我只怕他們一部分跑出去,又把我和另一些人關(guān)這下邊兒,所以我讓你站在外面?!鼻G雅點(diǎn)點(diǎn)頭,說道:“我再站遠(yuǎn)一點(diǎn),一會兒你讓他們自己打開那棺材,我怕有機(jī)關(guān)?!卑紫宕饝?yīng)了,轉(zhuǎn)身又進(jìn)了那屋里,對眾人說道:“我聽說了你們?nèi)苯衲晟隙惖腻X,這不是你們的過失造成的,所以我不會向任何人告發(fā)今天的事,也不會分走你們的收成,我就站在門口,確保你們每個人都得到該有的東西,然后一個一個人走出這個墓穴,現(xiàn)在你們要趴在地上當(dāng)心有暗器,我來把這個棺槨撬開?!?p> 那些男人聽他說得真誠,紛紛抱著頭趴在地上,白襄看了看這個棺槨,四周嚴(yán)絲合縫,也不敢直接拿刀去撬,曲綠雅早在外面聽見他又把苦活攬給自己,連忙幫著想怎么開這棺木,想起之前墓室頂就用的這一種工藝,便在外面叫道:“榫卯結(jié)構(gòu),破開后側(cè)方?!卑紫寤腥幻靼?,拿刀接連砍向棺木后側(cè)方,下刀都是一個位置,很快就將這棺木劈開一個洞,不去看清楚里面情景,白襄對其中年紀(jì)最長的一人說道:“老先生,你去把里面東西拿出來分吧,我就站門口去?!蹦抢险呔臀迨畾q年紀(jì),見白襄已經(jīng)站門口去了,就對眾人說道:“現(xiàn)在先按照戶頭分,牛二莽和王順來把棺材蓋打開。”那兩人走上前來,伸手進(jìn)棺材里一起反推,棺材蓋“哐啷”一聲掉在地上,激起好重一陣黃土。
眾人聽得這一聲巨響,終于從剛才那受困之境中驚醒過來,紛紛起身往棺內(nèi)望去,只見棺內(nèi)竟然空無一物,眾人不信,又使勁揉了揉眼睛,再度望去,不僅沒有幻想中的滿箱金珠美玉,就連挺尸都沒放置。白襄心想這回倒省了分贓了,對眾人說道:“咱們走吧?!蹦侨耗腥四笕哪笕?,出神的出神,就只有個小孩子最先跟著要出去,白襄見他們無法釋懷,又說道:“咱們先回去再說,這回去還有好長一截路呢?!北娙俗匀皇侵酪叨嗑貌拍艿酱颂?,當(dāng)下只垂頭喪氣地跟著白襄出了墓穴,白襄三人將馬讓給身體不適的人騎著,拿出金創(chuàng)藥給那公雞抹上,這才浩浩蕩蕩往家走去。
路途長遠(yuǎn),白襄又拿水分給眾人喝了,那個叫王順的主動找白襄說道:“不想自己在這牢獄之中關(guān)了幾天,娘子只怕還以為能找到寶物回去,唉!”白襄連忙寬慰道:“不,你們娘子還以為你們死了,如今撿得一條命回去,她們一定高興。”那牛二莽走上前來說道:“就算現(xiàn)在還有狗命,到了過年的時候也沒命了,這皇帝小兒征的稅錢我們拿不出來,要把我們發(fā)去做徭役,活活累死才算完?!蹦峭蹴樣终f道:“要不就把頭發(fā)剃了出家去,那就不用交稅錢了?!卑紫逡宦纷邅砜偮牭糜邪傩毡г股隙愬X的事,不禁問道:“這稅是有多高,為何一年都攢不夠?”如此便捅了這一眾村民的話簍子,紛紛說起當(dāng)今皇帝的不是來,什么下旨鹽鐵使,將稅收的一半拿來運(yùn)木材造那幾十艘豪華龍舟;什么一天接著一天的在宮內(nèi)興辦酒宴;還發(fā)明了什么“驢球”,讓神策軍士卒、宮人、等人騎著驢打馬球,折騰到半夜里;還舉辦宮廷大會讓宮里的人比賽馬球、摔跤、散打、搏擊、雜戲,拿稅收做那豐厚的獎金,自然又少不了說一番打野狐的故事等等。
那老者又說道:“他國庫不夠用了,就一次次的加收老百姓的賦稅,交不上來的就去服苦役不發(fā)工錢,現(xiàn)如今交不上來稅錢的人,好些都會剃了頭發(fā)出家當(dāng)和尚,當(dāng)和尚就不用交稅啦!”王順又對這身形魁梧些的牛二莽說道:“他還在宮中養(yǎng)了一幫力士,天天陪他玩背摔,你倒是不用去當(dāng)和尚,你去陪他玩搏擊、摔跤、拔河之類的,倒還能當(dāng)作個營生。”這牛二莽聽了,吹鼻子瞪眼地說道:“叫我去跟著小子搏擊,你看我不打他個半死來!”白襄不禁心里感嘆,原來這皇帝當(dāng)?shù)靡鞘?,底下老百姓也是這般怨恨到敢在大庭廣眾之下辱罵他的。
一眾人走到天黑才到了村里,那些娘子小娃們見這邊浩浩蕩蕩的,不知是什么人,待走近了才發(fā)現(xiàn)竟是自家郎回來了,紛紛哭天搶地的迎上去,那些男人也是說了墓穴里什么寶貝也沒尋著,大家又抱著哭作一團(tuán),難分難解。白襄早就想好了將多的金子分給眾人,趁他們還在哭訴,將公雞遞給曲綠雅拿著,便自己徑直走到泰忠看守的馬車旁,將那吐蕃國領(lǐng)的賞金拿了兩塊出來,一下馬車,泰忠見他手上結(jié)著血痂,道他受傷了,連忙拿出綁帶給他包扎。白襄又與泰忠寒暄著去那掌柜肖老兒那里借了一把錐子,將黃金錘成一塊塊的,盡量分的勻稱些,又藏在身上,泰忠見他要將金子分給眾人,問道:“白公子,這得找了機(jī)會悄悄塞進(jìn)他們手里,不要讓其他人看見?!?p> 白襄問道:“為什么不讓別人看見?”泰忠解釋道:“要是大家都知道這人人都有金子,對此一點(diǎn)動了歹念,給別人偷了去,甚至更壞的,謀財害命之類的事情,那豈不是好心辦壞事了?!卑紫宀辉氲竭@點(diǎn),說道:“泰忠伯伯做事甚是周全?!碧┲倚α艘恍φf道:“謬贊了,只是亂世之中,人心難測?!鼻友乓娺@二人嘀咕,走過去問道:“小哥哥,你們在悄悄說些什么?”白襄說道:“我們在說再睡一夜再走?!鼻友拧昂摺绷艘宦?,似笑非笑地說道:“搪塞我呢?我自然知道要再睡一夜,這次可要叫他們做些菜來給我們吃了?!?p> 那些村民是對這幾人甚是感激涕零,如今也有了交稅錢的金子,自是對他們招待的好些,紛紛拿了酒肉出來,就坐在肖老兒的客棧里吃了,席間曲綠雅還說道:“這些墳不該放在屋后,得移到更遠(yuǎn)的地方去才好?!蹦峭蹴樇业哪镒诱f道:“看著這么多墳,葬的也有牲畜這些,不全是家里老人,如今家郎們回來,我們便搬個地方住也好?!北娙诉叧赃呎勚?,倒也愜意消乏了。
一夜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