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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蘭圖

第七章:雪梅見

落蘭圖 雪時明月 6419 2020-11-09 01:22:01

  見紫花就這么飛了,四人都愣了一會兒,白襄說道:“沒什么事我們就去看竹老先生去了?!闭f完就一把將嫻姑拉起來,又問她道,“你把秘籍放哪里?”嫻嫻怕紫花一走,白襄夕佳便要殺她,當(dāng)下不敢含糊,連忙說道:“在金伯通座椅的背后?!卑紫逡娝静黄饋?,剛拉起她,正說往地牢走,才一拍腦門想起地牢設(shè)有陷阱,但現(xiàn)在手里也沒東西來要挾嫻姑了,只說道:“像我之前說的那樣,我們?nèi)ツ妹丶?,你將竹老先生帶到三樓大殿那兒,然后送我們過橋,所有恩怨既往不咎?!?p>  夕佳一聽不樂意了,扭著白襄光溜溜的手臂就說道:“她剛剛做出那般兇樣要殺我們,還放那么多蟲咬我,這次不殺了她,來日她找我們報仇怎么辦?”白襄微微笑著,說道:“這不是沒殺成嗎?來日的事來日再說,萬一來日找到靈石了,她把我殺了,我復(fù)活就是?!比堑孟研ψ饕粓F,一邊給嫻姑解開繩子,一邊哄小孩兒似的對嫻姑說道:“你把竹老先生帶來,以后找到靈石了自然會給你玩會兒,你要是跑了,說話不算數(shù),從此就是我白襄的敵人?!眿构檬直圻€痛得厲害,白襄又幫她把脫臼的地方接上,嫻姑回頭一看,見他仍是赤著上身,肩上還留著剛剛摔地上的擦痕,神情復(fù)雜地說道:“多謝白公子,金伯通座椅后面有間衣柜,里面都是未穿過的新衣裳,我去接竹前輩上來?!闭f罷,她便一瘸一拐往樓下走去。

  兩人出了被打得稀碎的石穴,四處不見墨淵蹤影,又登上了三樓大殿,見臉盆那么大的破肚子蜘蛛還躺在原地,夕佳瞧著惡心,就站門口說道:“我不進去了,你去找吧。”白襄知道她害怕,笑著跑到從金伯通的椅背后拿出一個匣子,正如嫻姑形容的那樣,打開匣子里面裝的就是《鸞云經(jīng)》。又去后面打開他的衣柜,只見一面掛著一排各種樣式顏色的衣裳,白襄朝外面叫道:“你不來你會后悔!”

  夕佳才想起他會去挑新衣服,當(dāng)下拿手蒙著眼睛就往座椅后面跑過來,白襄拉著她手臂說道:“這兒,快來看看我穿什么?!毕淹褡永镆豢?,只見里面掛著的疊著的,紗制、絲綢、絹布什么料子都有,又伸手去摸了一番,笑著說道:“都是嶄新的,多拿幾件吧,這金伯通好肥個肚子,你先試試能不能穿?!闭f著拿了一件碧山綠的繡花蜀錦袍子說道:“你試試這個?!卑紫逭f道:“這花紋好花哨,換一件?!毕延帜贸鲆患{色菱紋圓領(lǐng)羅袍,白襄接過拿來穿上,卻覺得袖子太大,說道:“這里面還得穿個汗衫,找個袖子小的方便些?!弊罱K夕佳拿起一件芡實白暗紋的窄袖上衣給他,白襄穿了系上腰帶也正正合適,夕佳又給他拿了一件一樣式的銀魚白暗紋上衣,系在自己腰間準備一會兒放進包裹里。

  兩人在殿內(nèi)等了不到一炷香功夫,還不見嫻姑上來,夕佳急道:“這嫻姑不會是跑了吧?”白襄說道:“不會,又沒逼她什么,話都說這份上了。但這墨淵去哪兒了?”兩人閑了沒事,又找了一回,最終在一樓的地上看見一只死掉的墨綠色蝴蝶,被一群螞蟻蠶食著,撕扯開它暗淡已失光澤的翅膀。夕佳想問什么,終究還是沒說話。

  兩人復(fù)又返回大殿,終于等來嫻姑和竹老先生,見他雖憔悴了點,估計一夜沒睡,但周身并無大礙。走過了吊橋,嫻姑令仆從牽馬給眾人,夕佳說道:“我和白襄有馬?!蹦瞧蛷谋隳昧艘黄ヱR給竹老先生,嫻姑對三人賠了不是,微微笑著說道:“來日再見?!本团c眾人告別,此時夕陽最后一抹留在天空。

  白襄待要把書還給竹老先生,竹老先生卻說道:“這又不是獨一本,你就留著看吧。只是那事兒?”白襄臉上帶著一絲歉意地搖了搖頭,竹老先生也沒再說什么,垂著眼瞼待了一會兒,最終只是點了一下頭,騎上馬慢悠悠地走了。夕佳模仿著他的語氣,問道:“只是哪事兒?”白襄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裝傻充愣道:“什么事兒?”夕佳懶得問了,翻了個白眼不再說話。

  二人走到先前拴馬的地方,馬兒果然還在原地吃草,白襄看夕佳正解韁繩,剛想扔掉那張紙條,才想起來已經(jīng)連著衣服一起被火燒掉了。兩人騎上馬離開了山谷,一路上都不想說話,各自想自己的心事,夕佳終于忍不住說道:“白襄哥哥,我能有什么執(zhí)念啊,我沒有爹娘沒有牽絆,沒有愁也沒有恨,每天都歡喜著呢……”

  白襄沒有回答,夕佳看著夕陽落進山谷,心頭突然一緊,眼淚莫名其妙地滑落了下來,夕佳呆呆看著手背上的眼淚,卻再也不敢去想這個問題。

  一夜無話。

  兩人繼續(xù)往東北方向走去,太陽正烈時,總算是到了一處小鎮(zhèn),正被盛夏的太陽曬得快睜不開眼,也沒功夫看什么牌匾了,就一路朝著客棧奔去,進了客棧坐下,叫那小二過來,白襄說道:“上四五個好菜,米酒一壺。”夕佳笑道:“又喝米酒了,不多試試,怎么知道白酒的好。”白襄撐著頭說道:“我從此不想再委屈自己。”夕佳被他那故作深沉的勁兒逗笑了,這小二很快端了米酒上來,說道:“二位客官,炒兩個肉,兩個菜怎么樣?”夕佳說道:“三個肉,一個菜,肉菜要豬肉、羊肉、雞肉?!蹦堑晷《虬紫?,白襄已經(jīng)一夜沒合眼了,不想動腦筋只點點頭,那小二又飛快地跑進廚房去。

  兩個喝了幾杯,那店小二端來一碟紅燜羊肉,一碟辣拌鹵豬頭肉,和一碗菌菇雞湯,再有一碟炒青菜,又舀了一小桶米飯放在人桌上,弓著腰說道:“二位客官請慢用?!眱扇艘娚喜肆?,精神也好了起來,配著米飯大口大口吃了起來。白襄突然說道:“我這會兒困得很,不要再聽別人談天了啊?!毕阎浪f的是在桐溪村,聽胡豆阮行談天那次,笑了幾聲說道:“我知錯了,但你不也得了好處了嗎?”白襄才想起來得了本秘籍,先前腦子里只想到挨打了,又說道:“是,等我們睡醒了一起看看他寫的什么。”夕佳笑著說“好”。

  兩人吃過了午飯,又把店小二招呼過來,結(jié)了飯錢交代住店的事宜,便上樓去一覺睡到傍晚時分。一人一狼從客棧的床上醒來,聽得窗外街上叫賣聲鑼鼓聲,男女嬉笑聲,好不熱鬧,白襄竟拿出書來,剛看了幾個字,夕佳笑著一把奪過他的書說道:“還看什么書,出去玩啊!”白襄也不去搶回來,穿上衣衫就往門外走,嘴里說道:“走啊。”夕佳也急忙跟上他,出了房門便說道:“以前教書先生說街上有賣吃的,咱們?nèi)タ纯?,就不在客棧吃了。”白襄也喜歡嘗鮮,自然說好。

  如此二人走在街上,只見各色商鋪、攤檔林立其間,擺著琳瑯滿目的商品,夕佳指著一處熱氣騰騰的攤位說道:“那兒有餛飩,咱們吃那個!”說完就把白襄拉了過去,兩人坐下點了兩碗,一邊吃一邊看這路前人來人往。吃完兩人走到一個賣小玩意兒的攤位前,夕佳被吸引了視線,拿起一個把玩。這小販看見客人,上前來招呼說道:“客官,看這個玩意兒,可有靈性了?!闭f著拿起一個木制的雕花羅盤,上面有一根銅針,這小販走到二人面前轉(zhuǎn)著圈演示道,“不管站在哪里,它這指針永遠指著南方,這木料可是西域的工藝。”夕佳拿過這羅盤,自己試了一試果然如此,笑著對白襄說道:“我們有了這個就不會迷路了?!?p>  白襄皺著眉看了一眼說道:“這不就是指南針嗎,我們本來也不會迷路啊?!蓖蝗幌肫鹱匣ㄕf的南方的故人,心里正疑惑怎么這么巧就碰上個指南針,那商販還說道:“這工藝可不簡單……”卻被急匆匆跑過來的一人撞了一下,白襄沒有動彈,那人反而“啪”一聲自己摔倒在地。白襄伸手去扶他,卻看清地上那人是個八九歲的小孩兒,污黑的衣襟的里藏著一塊煎餅,臉上更是花貓似的凈是臟泥,瘦胳膊瘦腿兒的,還不待白襄碰到他,自己便急忙地爬起來又要往前面跑去。

  只聽后面一個圍著白色圍裙的人大聲叫嚷著:“站住,小賊!”手里還拿了一根搟面杖,眼看這人惡狠狠地伸手就要揪向他后領(lǐng),這小孩兒打了一個滾爬到夕佳身后,一雙黑手扯著夕佳的裙角哭道:“姐姐救我?!蹦侨艘娝銊e人后面,便指著這小孩兒鼻子罵道:“小兔崽子,你給我過來,看我不打死你?!边€不罷休,說著就要過去逮他。

  白襄手臂擋在夕佳前面,不讓那人過去,那人撞到白襄手臂上一捏,只覺堅硬如鐵,知道他是個習(xí)武之人,心里一下便慫了,嘴里砸吧砸吧的將搟面杖垂著。白襄冷冷問道:“他拿了你什么,多少銀子?”那人還板著臉說道:“一個餅子,兩文錢,他昨天還偷了一個。”白襄摸出碎銀子,身上卻沒有銅板,給了他一個碎銀說道:“多的錢明天他再來拿餅子?!蹦侨艘灰娿y子,便哈著腰接過,嘴里答應(yīng)著:“是,是”,掉頭就走了。

  夕佳回頭說道:“他走了,快出來吧?!蹦切『号懒顺鰜恚颐Χ苏f了聲謝謝,這就頭也不回的跑了。夕佳說道:“他這就跑啦,不知道他著什么急?!卑紫逍α艘恍]有說話,兩人準備再去前面看看,這小販看他出手闊綽,喜滋滋地探頭問道:“客官,指南針還要不要?”白襄擺擺手表示不要,忽然聽得前面鑼鼓喧天,熱鬧非凡,對夕佳說道:“咱們且去看看前面在演什么大戲?!?p>  兩人牽著馬擠進人群中,百姓們情緒激動,手舞足蹈地叫著:“好!好!”白襄順著他們視線望去,人群中央是一男一女正在表演劍術(shù)。只見那靛藍布衫男人手中舞著一把細長如蛇的劍,手腕輕擺,靈活異常。一會兒上挑,一會兒又急刺,顯然是一套成型的劍法。再看那個女子,十九二十歲的年紀,身著水綠色長衫,頭戴一根木簪子,臉上淡妝輕敷,蛾眉彎彎,看起來十分雅致。她也手執(zhí)一把細長的劍,與這男子同舞。

  兩人配合得十分默契,時而舞得驚險引起觀眾捏一把汗,時而又像華麗的舞蹈一般美妙。最終這女子一劍刺過男子胸膛,眾人瞠目結(jié)舌,都倒吸了一口涼氣。只見那男子直直倒在地上,眾人驚愕地上前去看,這男子又一個鯉魚打挺跳了起來,惹得眾人一片歡呼,場中兩人一起向觀眾鞠躬,原來剛剛并不是真刺,只是借位而已。

  這男子拿出一個不大不小的鐵盆圍著觀眾邀賞,眾人看得過癮,紛紛投擲銅板進去。走到白襄面前,白襄正愁每次住店找補一堆銀兩,拿著也是累贅,就摸出兩個銀子放進盆里,那男子手里的盆沉了一下,見他出手闊綽,有些驚訝地抬起頭來說道:“多謝公子?!卑紫蹇此鄽q模樣,雖然是賣藝為生,但覺得周身氣宇不凡,與這街上的人都不相同,卻像個肚中有詩書之人。

  白襄對眼前這人生了好感,說道:“小生冒昧,不知公子一會兒可有要事,還想請公子一同去酒樓喝上幾杯?!毕褟奈绰牭冒紫暹@樣文縐縐的說話,忍不住想笑但又不敢出聲,把小臉憋得通紅。那男子做了一個揖笑著回答道:“公子客套了,在下流浪在外能有何事,待我把這些打賞收了,便與公子同去。”

  白襄也回笑著點頭,轉(zhuǎn)頭看見夕佳在憋笑,對她說道:“你笑什么,我還有句'甚好,甚好’沒說呢,都被你給笑回去了?!毕咽樟耸招?,說道:“我怎么不知道你會這樣說話,還以為你是一匹野狼呢。”說完又“噗”地一聲笑了出來。白襄也忍不住笑了說道:“瞧你那沒文化的樣子,一會兒可別虎頭虎腦的被他倆笑話,我看他們二人不像這邊的人,倒有點書里講的江南人那味道。”夕佳瞧他說的認真,便不笑了,說道:“我可不知道江南人是什么樣,不過他倆看起來的確和這些人不同。”白襄點了點頭,夕佳又說:“一會兒你可別再像剛剛那樣講話了,太別扭啦!”白襄又被勾起笑意,有些害臊地說道:“你就不懂了,他們第一次和朋友說話都是這樣的?!毕淹铝艘幌律囝^,不再還嘴。

  那男子收完了打賞,周圍人群也漸漸散去,白襄向他招了招手,那男子帶著那女子一起走了過來。男子說道:“在下姓燕,單名一個瀟字”,又面向那女子說道,“這是荊妻凌珍兒,都是姑蘇宣州人?!卑紫逍睦镱D時覺得好生親切,竟和自己母親同是姑蘇來的,又說道:“在下白襄,這是舍妹夕佳,都是西川牙橋人?!毖酁t并不知道牙橋是哪里,當(dāng)下也不多問,想著拿銀子請二人喝酒正好表謝,便指著一方說道:“那邊有一家酒樓可以去坐一坐?!?p>  說罷四人便一齊向那酒樓走去,到了酒樓下一看,這是一個三層雕樓,四角掛著紅燈籠,裝飾得有幾分繁華,在這小鎮(zhèn)上算是最大的酒樓了,喝酒打牌的人也不少。

  入了座,自有人來招呼,那小二沒有拿菜譜來,白襄便不知道怎么點菜了,拿出幾個銀子放在桌上說道:“瀟大哥請。”燕瀟見白襄竟如此直爽,心里更生好感,也只隨意點了幾個菜幾人喝起酒來。

  燕瀟看了看白襄腰間的寶刀問道:“你們兄妹二人是在游歷江湖嗎?”白襄回答:“正是。”又問燕瀟道:“這里距離姑蘇路途十分遙遠,你們怎么來這邊住了?”燕瀟苦著臉笑了一下,說道:“我們不是定居在此,說來也妨,珍兒與我自幼情意相投,后來到了出嫁的年紀,她父親把她許配給了旁人?!甭犃舜嗽?,白襄兩人不禁看向凌珍兒,燭光下凌珍兒輕輕低下頭紅著臉蛋,燕瀟仰頭喝了一杯,酒意上頭,又說道:“我去提親了幾次都被拒絕,幸好她家大黃喜歡我,二是院墻不高?!闭f著笑了幾聲,又說道,“趁著夜里我便把她接了出來,那會兒我們才十幾歲,跟你們差不多大吧,這已經(jīng)是多年以前的事啦?!闭f完又看了看白襄和夕佳幾眼。

  夕佳問道:“大黃是誰?”凌珍兒柔聲說道:“是我家的狗兒?!毕研χc了點頭,白襄看燕瀟這滿臉笑,只怕是誤會他和夕佳也如他們二人一般,是私奔在外的情侶了,正不知如何解釋。夕佳又問道:“那你們在外多少年了呀,沒有人來找你們嗎?”燕瀟算了一算說道:“我看這是第五個年頭了吧,我們剛離開的時候每到一個地方,城門上都貼著通緝令,一路都有官兵在找我們,無奈只好一直往西邊走,這邊人比較少,走了幾年,錢用沒了也不敢停下,現(xiàn)在這邊沒有官兵抓我們了,沒錢了就去街上表演一段,也夠用好幾天了?!?p>  夕佳想著他們還沒屋舍,又問道:“那你們平時怎么住呢?”凌珍兒害羞地看了燕瀟一眼,燕瀟便是她問什么就答什么,拿出一個包裹說道:“這是買的一個帳篷,我們倆一路游山玩水,偶爾睡客棧,偶爾也睡睡帳篷,倒也自在?!卑紫迓犓^的日子不禁向往了一番,給燕瀟滿上一杯酒,笑著說道:“這的確自在!”

  四人正喝著酒,忽然聽見樓下傳來兵馬叫囂,凌珍兒大驚失色,害怕是官兵追來了。燕瀟拿起劍起身望向窗外,果然是一群騎兵拿著長槍在四處抓人詢問。

  白襄也看了一看問道:“燕兄,這是中原來的官兵嗎?”燕瀟臉色沉重,說道:“不太像?!毕炎屑毬犃艘粫?,說道:“他們好像在問那些百姓什么小孩兒,樓下太吵了,聽不清楚?!卑紫逭酒鹕碚f道:“燕兄你們先在此處等我們,我和妹妹下去打聽打聽?!闭f罷,夕佳便跟著白襄一起下了樓。白襄推開人群,看見那領(lǐng)頭的人抓了一個挑著擔(dān)的中年男人,厲聲問道:“這附近有沒有一個小女娃?沒有大人跟著的,她棕色頭發(fā)?!甭犓谝艄殴?,倒不像是漢人。那中年男人被揪著衣領(lǐng),嚇得直搖頭,說道:“沒有單獨的女娃,只見到一些小叫花,都是男娃?!?p>  領(lǐng)頭旁邊一人騎在馬上,對周圍看熱鬧的人群朗聲說道:“若有知情者,速來稟報大人,重重有賞?!蹦峭獾貋淼挠洲D(zhuǎn)頭去問起別人,忽然一個人圍著白圍裙的男子擠進人群,大聲地道:“我!我見著了,一個小叫花偷我的餅子拿去給那娃吃,我跟著去看了似乎是個女娃?!卑紫宥ňσ豢?,說話這人正是剛才在指南針攤,前拿著搟面杖抓小叫花的。領(lǐng)頭的喝道:“帶我去看看!”那小販忙慌得擦了擦手,將那些兵馬領(lǐng)去了小巷,白襄夕佳等一眾人等也跟在他們后頭去看熱鬧。

  穿過一個巷子,又進了一座半邊漏風(fēng)的破屋,小販指著一塊木板低聲說道:“那群小叫花就住在這木板底下。”一個小兵的推開小販,把木板抬了起來,下面一片漆黑不像人能住的地方,領(lǐng)頭對手下的說道:“你們?nèi)齻€下去看看?!闭f罷,三個小兵點燃火把順著樓梯走了下去,只聽見下面一陣打鬧,又有小孩子哭喊,不一會兒便架著兩個渾身泥灰的小孩兒上來了。

  果然其中一個就是剛剛拿餅子的那個小叫花,而另一個卻看不出來男女,只看得出也是個八九歲小孩,頭發(fā)又都打著捋,也看不出來顏色。一個小兵上前去說道:“這娃娃一聲不吭,不知道是不是女娃?!鳖I(lǐng)頭的拿了一個水壺擰開,倒在一塊布上,親自下馬往這小孩兒臉上抹了幾下,眾人都伸長了脖子看去,見她皮膚白皙一雙大眼里噙著淚花,的的確確是個小女孩。這領(lǐng)頭的心里高興,哈哈大笑著說道:“小兔崽子,叫你爺爺好找,如今可算抓到你了!”伸手肥大的手指重重捏著這小女孩的臉蛋,不料她突然扭頭,狠狠一口咬在領(lǐng)頭的手上,這領(lǐng)頭的大叫起來,小女孩用力一掙就想往外面跑去,眾人忙作一團。

  可她哪里是這些人的對手,一個小兵沖了上去一把就揪住她的后頸,將她提了回來。那領(lǐng)頭的看見自己手上鮮血洼洼冒出,疼痛未消,怒火中燒,沖過去便一掌摑在小女孩臉上,這一掌甚是響亮,頓時小女孩的臉便紅腫了起來,白襄和夕佳都吃了一驚,方才白襄還在想,這莫不是淘氣出走的幼女被爹娘派人來找回去,但如此看來,這些人恐怕不是好人了。當(dāng)下仍不動聲色,眼看著他們拿繩子出來捆住小孩兒雙手,另一端牢牢系在自己手上,白襄既想跟燕瀟他們知會一聲,又擔(dān)心跟丟這群人。

  幸好他們帶著這女娃并不急著回去邀功,竟然轉(zhuǎn)頭進了一家酒樓想慶祝一番,一行人坐在樓下,大聲囔囔著叫了酒肉,卻正是燕瀟他們在的那家。白襄和夕佳也上樓坐回原位,燕瀟迎上來問道:“是怎么回事?”白襄把剛才的事都說了一遍,夕佳還補充到他們?nèi)绾沃刂亟o了那小孩一巴掌,燕瀟松了口氣說道:“我想也不可能追我們追這么遠,不過這小女孩不知是什么來頭,怎會一個人流浪在此地,又被這些人追拿?”

  凌珍兒也往樓下看了一會兒,說道:“這小女孩應(yīng)該是被仇家給抓去當(dāng)人質(zhì)了,按理說如果沒有價值他們也不用大費周章來找她。”白襄也說道:“對,如果不是仇家或者親友,別人也不知道他們家小孩走丟了,更不會到處找尋,如果是親友來找,絕不會出手就這么重,況且這小女孩一直在反抗,肯定是不想跟他們走了?!毖酁t說道:“那就是仇家給綁了去?!?p>  眾人都覺得有理,吃了幾口酒肉,這時聽見樓下傳來輕輕的口哨聲,白襄往外面望去,是方才那個拿餅子的小叫花在街上喚他。白襄下了樓去走到酒樓外面,看見這小叫花躲在柱子后面,問道:“怎么?”小叫花說道:“大哥哥,你能幫我一個忙嗎?”白襄已經(jīng)猜到他想說的了,但還是問道:“幫什么忙?”小叫花低著頭說道:“大哥哥,我見你帶了把刀,一定武藝高強,我想請你幫我救我的妹妹,他們把她抓走了,你看見了的?!卑紫逍睦镄χ氲溃骸霸趺磁宓毒鸵欢ㄎ渌嚫邚娏?,這小子也真會說?!弊焐现粏柕溃骸八悄阌H妹妹?”小叫花一臉認真地說道:“不是,她是我撿的妹妹,一個月前下著大雨的時候,在城門口的在屋檐下,我見她沒有爹娘一個人,孤零零的,就把她請到我家里,每日撿剩飯剩菜照顧她快一個月了?!?p>  白襄正想著那些外邦人可不清楚底細,怎么敢去招惹,小叫花見白襄沒有接話,以為他不愿意,只好又說道:“大哥哥,我妹妹說她家里住的是皇宮,有很多很多黃金,如果你能把她送回去,他們家一定會給你一百兩黃金的!”

  白襄知道他為了讓自己幫忙,編了這些話來說,但上次見識了仙術(shù)刀槍不入的境界,仍心有余悸,不想灘這趟渾水,說道:“可是我不需要錢。”小叫花見他還是不幫,眼淚涌了出來,仍往懷里掏出一個東西,放在白襄手里,聲音哽咽地說道:“大哥哥,這個東西送給你,剛才我看見跟你一起的那個姐姐她很喜歡,你拿去送她吧,謝謝你給我買餅子?!?p>  白襄低頭一看,居然是剛才夕佳想買的木雕指北針,這指南針本是平凡物件,卻處處相逢,像有仙人指引一般,心想這小姑娘的家不會是西方吧,便問道:“小妹妹的家是在哪里?”

  小叫花一聽有了轉(zhuǎn)機,擦了一把鼻涕眼淚,連忙說道:“她說她家離這里不遠,一直往西走,翻過一座高山就是了?!卑紫宀唤罅艘话押梗涯侵副贬樂胚M了衣襟里,對那小叫花說道:“那好吧,我倒是愿意幫你,但我得問問跟我一起的那個姐姐?!庇窒胫纱鄮先コ渣c東西,但怕被樓下那群人看見,便領(lǐng)著小叫花在這攤位上挑了一件新衣服換了,又問小販要了點兒水,將臉上的泥垢擦干凈,卻是一個干凈的小孩兒了。

  白襄領(lǐng)著他上樓,路過那群人時只見那小姑娘兀自掉著眼淚,竟也沒認出他來。待回了隔間兒里,夕佳一看白襄身旁帶著他,上前來便問道:“白襄哥哥,這是誰?”白襄笑道:“換了身衣服你就不認識啦,人家的手印還留在你裙子上呢?!毕芽戳艘谎圩约旱娜箶[,果然有兩個黑黑的小爪印,是剛才那個小叫花留下的,才一拍腦門說道:“這是剛剛那個小叫花。”

  小叫花靦腆地低下了頭,白襄對三人說道:“這位小兄弟拜托我們把他妹子搶過來,還要送她回家呢。”夕佳一聽又要惹事了,心里嫌麻煩,但瞧著白襄份上,只打趣小叫花說道:“喲,這么大個忙,你要怎么謝謝我們?”小叫花想把剛才說的話又說一遍,但看著人多,怕生起來,埋著頭不敢說話。白襄對著小叫花說道:“我叫白襄,這小姐姐叫夕佳,還沒問你名字?!毙〗谢ú缓靡馑颊f自己沒有名字,一看桌上的菜還有一碟子花生,一盤蒸鴨,一盤涼拌雞絲,等等,便胡亂編道:“我叫小花生?!北娙硕疾唤⑽⒁恍?,燕瀟也向小花生介紹了一下他和凌珍兒。

  白襄問起燕瀟愿不愿意一起送小姑娘回家,燕瀟問道:“是在哪里?”小花生說道:“往西邊走,翻過一座高山,那山叫什么喀拉山,凌珍兒問道:“莫非是吐蕃國?”一聽這三個字,燕瀟卻笑了一番,說道:“白公子,去往吐蕃的西邊,那是群山迭起的苦寒之地,這一去只怕是一兩個月了?!毙』ㄉ掳紫迓犃艘膊幌肴チ?,又趕緊說道:“那個小妹妹家里很有錢,她說她大伯是什么贊布……什么的,他是個大王,一定給你們很多黃金的?!?p>  燕瀟聽他雖然說不清楚,但也知道吐蕃國確實有藏王贊普,想著在這兒也沒別的事做,如果真如這小孩說的那樣,走一遭鴻運,回來豈不是能夠安家置業(yè)了,便抬頭用眼神問了凌珍兒意思,見她點了點頭說道:“這小姑娘跟他們走甚是可憐。”燕瀟才說道:“那我們就一起去吧?!毕驯娙硕家?,心里不悅,故意問小花生道:“他們都去,那你要一人留在這里嗎?”小叫花卻想都沒想,仰著頭就說道:“我想和你們一起去?!卑紫逍χc了點頭。當(dāng)下白襄又給小花生叫了幾個菜和幾個大白饅頭,吃罷了小花生還拿了剩下的饅頭想帶給那個小姑娘。

  眾人商議著,先遠遠跟在這群人身后,若貿(mào)然進去亂殺一通,但凡放走一個跑去搬救兵,也不知道會叫來什么人。當(dāng)下四人都回客棧去把各自的馬牽來,見那群人吃喝完畢,收拾好東西竟也是往西邊走去,這小花生就坐凌珍兒馬上,五人小心翼翼地遠遠跟在后頭。出了小鎮(zhèn)行不多時便是枯草黃沙曠野,五人只有靠沙丘來掩藏,到了半夜才見他們開始安營扎寨,如此休息了一夜,次日又繼續(xù)往西走,到了第二日傍晚身邊景色已然大變,一路都是上坡,夏日晚風(fēng)嗖嗖卻像秋冬的寒風(fēng)一般刺骨,燕瀟凌珍兒都覺得寒冷,從行囊里拿出衣服穿上,燕瀟也給小花生加了衣服,只有白襄和夕佳尚不覺得。

  這回又是走到天幕全黑,遠處前方那些人竟點上了火把,仍在趕路。眾人都覺甚是疲憊,燕瀟的馬兒更是耍起脾氣撂蹄子不愿再走,白襄對夕佳笑道:“你看那馬像不像你?”夕佳沒心情打趣,說道:“這些人這么著急趕路,我們什么時候才能把那小姑娘搶過來?”白襄說道:“先走著看,萬一他們分頭走了?!北娙藢@匹馬正愁不知道怎么辦,前方的人終于停下了腳步,開始安營扎寨升起篝火。大家也跳下了馬,燕瀟白襄拿出帳篷搭好,卻找不到合適的土坡隱藏篝火,大家只得將就睡下了。

  一夜無話。

  幸虧凌珍兒往日為燕瀟煮早點吃所以醒的早,遠遠看見那群人已經(jīng)在收帳篷準備出發(fā)了,趕緊去叫醒眾人,忙忙慌慌收拾了又跟著上路。那群人就連干糧都是在馬背上解決,沒有一刻休息時間,如此走了幾天幾夜。

  終于這日直直往一片無邊無際望不到頭的山坡上走去,坡度有時太陡,眾人只好牽著馬步行。烈日當(dāng)空,卻沒有絲毫暖意,空氣也漸漸稀薄,凌珍兒最為勞累,幾番險些喘不上來氣。這山說來也大,竟然又攀登了一天一夜,才開始走下坡,白襄不禁懷疑道:“這不會就是喀拉山吧?”燕瀟微笑著說:“這不是喀拉山,他們是走的都是兩峰之間的峽谷,想登上山頂還是等你去中原的時候,再找個山頂?shù)巧先ビ瓮姘?,這邊的山可不是用來登高的。”白襄和夕佳都有些惋惜,那之前一路所看見的皚皚白雪的山峰,卻沒緣分上去游玩一番。

  但沒想到一路走去,這些人竟和那小妹妹家的方向一致,都是一路往西,穿梭在眾群山之中。

  行了半月有余,這天白襄撲到一只大肥雪兔,架在篝火上烤得滋滋作響,燕瀟包裹里竟然備有鹽和胡椒,眾人美美吃了一頓,白襄見夕佳此行難得開心一回,把自己那塊分了一半肉給她。惹得夕佳口渴,多吃了好幾口雪水,夜里睡得正好突然想要小解,便一個人起身出了帳篷,找了一塊大石頭,四顧無人正要蹲下,卻感到一物冰涼堅硬直指后頸。

  聽見身后一男人聲音低沉地說道:“你們幾個鬼鬼祟祟跟在后頭做甚。”夕佳暗叫不好,只擔(dān)心身后不止一人,自己也不敢輕舉妄動,便故意好聲說道:“我們想去吐蕃,不認得路,無奈才跟著你們走。”那男人冷笑一聲說道:“你又如何知道我們這一路是去吐蕃?你們是頓珠卓瑪?shù)娜税伞!闭f到這個名字,那男人手中的刀尖更深了一分,刺進了夕佳的肉里抵在柱骨上,夕佳頓時痛得跪了下去,卻仍然沒聽見除他以外第二人的聲音,一時間不知怎么辦,腦海里卻全是白襄的樣子。當(dāng)下愣愣地胡亂說道:“頓珠卓瑪,你的意中人嗎?”那人驟然喝罵道:“休要胡說!”

  夕佳閉眼凝神,只感覺那人刀尖微微顫動,顯然正是魂不守舍之際,趁此機會夕佳右手飛速拔出腰間修羅刀,上身未有一絲抖動,回手一刀甩出插進那人喉嚨。那人眼睛都來不及閉上,便直直地仰倒在雪地里。夕佳仔細看了那人衣著比落在后面的人更華麗,估計是這隊領(lǐng)頭的,明明在集市上見過一次,卻想不起模樣,后頸的傷口突然痛得不行,生起氣來,看他還沒死透,又拿刀在他喉嚨傷口上劃了一個叉,鮮血更是狂涌而出,夕佳沒有擦掉刀上血跡,卻又拿出了另一把,伴著月色,向不遠處他們的營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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