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落井下石和雪中送炭
婆婆說的那套四十平米小公寓,是于川唯一的婚前財產(chǎn),婆婆說他們夫妻同意她賣了她的婚前財產(chǎn)救她的父親。
這個自以為是的邏輯,瞬間把于川心里認定的許多事,擊得粉碎。
那時候的于川還天真地以為,她和公婆關(guān)系處得不錯,她是一直從心底里把他們當父母對待的。她一直覺得他們是真正的一家人,她有困難時他們不會坐視不理。
沒有想到,他們竟然從來沒有忽略,或者說忘記過她婚前還有套小房子。她那時候才明白,他們想的更多的,只怕是等她賣了那房子,交完了醫(yī)藥費,剩下的錢,妥妥變成了她和陳俊的共同財產(chǎn)。
這樣的現(xiàn)實,讓于川覺得,心里一片冰涼。
最后反而是章書秋和屈瑩瑩,追著她問是不是需要錢,需要錢就開口。
這就是非?,F(xiàn)實的,落井下石和雪中送炭。
兩相對比,一直渴望親情的于川終于痛快地認命,從此不指望什么所謂的親情過活。于是面對婆婆,早已沒有了當年那份小心翼翼的討好。
婆婆看見這招沒用,干脆開始打親情牌:“好歹當初也是你讓你姐姐去學(xué)美容的,現(xiàn)在不能撒手不管啊?!?p> 陳俊的姐姐陳莉當年是在流水線打工的,而且那個工沒有一絲技術(shù)含量,就是在飾品廠穿珠子。
那時候于川剛剛和陳俊結(jié)婚,看到陳莉老實木訥,也總不能做一輩子流水線工人,就幫她報了個美容學(xué)校,管吃管喝管住,讓她學(xué)了整整一年,后來又給她介紹到朋友的美容院工作,沒想到,這好心還管出閑事來了。
于川笑道:“那也不是所有做美容的都一定要當老板吧?現(xiàn)在掙得不少就好好干啊,真想自己做,就攢了錢再想這事唄。再說了,姐姐這些年難道連二十萬積蓄都沒有?那還叫做得好?”
“你姐姐,你姐姐的錢,在老家買了房子,現(xiàn)在手頭上沒錢,所以才找你想辦法。都是一家人,你怎么能不管呢?不管怎么樣,你就看在我跟你爸幫你們帶孩子的份上,幫幫你姐姐?!逼牌牌谄诎?,把陳莉積蓄的去向說了出來。
果然還是一如從前,陳家做任何事都不會和她于川商量,就連買房子這樣的事,招呼也不會跟她打一個。只有搞不定了,需要她幫忙了,才會跟她說實話。
于川聽了更堵得慌:“既然在老家買了房子,為啥又要逼著我們本來沒錢的時候,在這里買房子給你們住,孩子是你們要來帶的,不是我求你們來的。再說你們這回來,為的不就是讓我們買了房子,好讓姐姐住嘛!這種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我本來什么都不想說的,但是你們不能總把我當傻子糊弄吧?!?p> “你怎么這么說話,這房子又不是寫的我們的名字,我們也不過就是住住而已,天天侍候兩個小的放學(xué)、吃飯,敢情還是我們錯了?!逼牌砰_始胡攪蠻纏。
于川開始無比慶幸自己很少過來吃飯,不然的話,就變成了侍候她了。
于川轉(zhuǎn)頭看見陳俊一語不發(fā),滿臉默然,心里更是覺得堵得慌,很直接道:“你知道這地段的房子,三室兩廳租出去,一個月多少錢嗎?姐姐一個月掙的,估計也就差不多這套房子的租金而已。陳俊為什么沒錢,他的工資,除了交房貸,剩下的也只夠你們這么多人的生活費了。
再說了,當年你對我說,我自己的事自己想辦法,現(xiàn)在這句話也同樣可以用在姐姐身上,她不是有房子嗎?也可以賣了來做生意啊。”
“夠了,你閉嘴!”陳俊一直沉著臉,突然爆發(fā)了出來。
“我閉嘴?不是你們打起電話叫我來吃飯嗎?再說你不就是自己也覺得你姐姐不是做生意的人,但是你不開腔,惡人讓我來做,丑話讓我來說?這會兒又讓我閉嘴?好啊,我才懶得跟你們說這么多。
還有,找律師的事,我是堅決不會插手的,你們想怎樣我也不攔著,省得你們最后埋怨我,但是我沒有那么沒臉沒皮,中山狼的事,我做不出來?!庇诖ㄒ豢跉庹f完,拎著玄關(guān)后面掛著的包,打開門就走了出去。
于川坐了電梯下樓,外頭太陽很大,于川突然覺得很冷,就是掉進狼窩渾身被吸干了血的冷……
于川一口氣把車開上了石山,翻過石山的那一面,章書秋一般住在那里。
于川到的時候,章書秋剛小睡了一會兒,見得于川臉色鐵青進了屋,就知道肯定又出了什么事。
“你怎么這會兒來了?吃飯了嗎?不是去陳俊父母家過節(jié)嗎?”章書秋笑容溫暖。
于川點點頭又搖搖頭:“扒了半碗飯,實在吃不下去,就上你這兒來了?!?p> “孩子們呢?怎么沒帶來,我還給他們帶了禮物呢?!闭聲锟粗诖〒Q好慣常在這里穿的家居鞋,幫她放好包。
“我在氣頭上,帶著孩子出門不好,就沒帶,下次再帶他們來?!庇诖ㄟ呁镒哌呎f道。
“那我給你煮碗面吧,上午鹵了牛肉……”章書秋拉著于川往后頭院子里去。
“我吃不下,你陪我喝杯茶?!庇诖ㄐθ輵K淡搖了搖頭。
“多少吃點,我很快的,你在院子里坐會兒。”章書秋把于川拉到亭子里坐下,亭子里茶桌茶具一應(yīng)俱全,往常她們?nèi)齻€人就喜歡坐在這個地方吹風(fēng)、聊天、喝茶。
外頭陽光正好,院子挺大,間中修了架子,種了葡萄和薔薇,綠色的藤條爬滿了架子,植物們生長得肆意,綠色葳蕤。薔薇開滿時,漂亮得令人晃眼,葡萄成熟時甜得讓人欲罷不能。
前頭院子一個大門進,共堵墻,是兩棟三層的房子,章書秋和姑姑家各住一邊。后頭院子里種滿了花草,修了亭子,過了花架,是一排平房,有廚房和飯廳以及茶室,還有間雜物間,一個套間是黎耘家二堂嬸住的。
平日里章書秋和章恒一家不來時,二嬸負責(zé)照管這個家。章書秋在江城時,基本都住在這里,于川來來往往,和二嬸也早就熟悉了。
章書秋給于川倒了杯溫水,又說了幾句話,正在院子里忙活的二嬸聽見動靜,知道來人了,忙過來打招呼。二嬸看見是于川,溫和善良的婦人笑得十分親近:“小川來了?好久都沒有見到你了,你怎么好像瘦了不少。”
于川笑著喊了二嬸,寒暄著:“主要是好久沒有吃您煮的菜,所以就瘦了?!?p> 二嬸看得出于川笑得勉強,臉色也不好,只是走過去摟了摟于川的肩膀道:“好,二嬸去給你做點好吃的,無論如何,飯還是要好好吃的。”那一下,于川突然就崩潰了,卻只能埋下頭用力點了點。
章書秋感激地看了二嬸一眼,跟著走出去說了兩句,等她再轉(zhuǎn)身回來,于川就那樣趴在茶桌上,肩膀微微抖動。
章書秋嘆了口氣,走過去拿了紙巾過來,看著于川流眼淚,看她壓抑得辛苦,章書秋說道:“你就痛痛快快哭一場吧,這兒也沒別人?!闭f著拍了拍于川的后背,走了出去,轉(zhuǎn)身要進屋里時,才聽見于川的嚎啕聲,心才放了下來。
章書秋到一樓的衛(wèi)生間打了盆熱水,又拿了條毛巾,正準備再拿瓶乳液的時候,聽見前面車響,出去一看,竟是屈瑩瑩來了。
“你怎么一個人來了?笑寶呢?”章書秋面帶笑意,驚訝地問道。
“我媽說讓我一個人出來放松下,笑寶剛出院,不好坐這么久的車?!鼻摤摀Q好鞋,抬起頭看見章書秋手里的水和肩膀上搭著的毛巾,有些奇怪地問到:“你這是要干嘛?我洗干凈臉來的?!?p> “小川在后頭,你幫我拿著那瓶乳液?!闭聲飮@了口氣答道。
屈瑩瑩聽了怔了怔,也跟著嘆了口氣,拿著那瓶乳液跟在章書秋身后進了院子里,依稀還能聽見于川在抽泣。
章書秋和屈瑩瑩一前一后進了亭子里,章書秋把熱水和毛巾放在旁邊的矮幾上,給了屈瑩瑩一個眼神,轉(zhuǎn)身往后頭廚房里去了。
屈瑩瑩走到于川旁邊,抬起手在她后背輕輕撫摸著,于川淚眼婆娑地抬起頭,深深呼吸了幾下,才算平復(fù)住了心中翻涌的情緒,轉(zhuǎn)頭看見屈瑩瑩,勉強著彎了彎嘴角,屈瑩瑩見她不哭了,柔聲說道:“你先洗把臉,眼睛都腫了。”
于川聽話地去洗臉,擦好乳液,章書秋才端著個托盤走了進來。一碗冒著熱氣的牛肉面,上面鋪的香菜和蔥讓那碗面的香味兒更加濃郁,還有一小碟拍黃瓜和鹽水泡的酸包菜。
于川頓時覺得肚子里空空如也,也不多說,只是拿起筷子酣暢淋漓地吃起了那碗面。
章書秋倒掉水,拿著一個眼部按摩器進來的時候,于川已經(jīng)把那碗面吃得干干凈凈,連湯都沒剩多少,屈瑩瑩笑著收拾了碗筷,邊說道:“看吧,哭一場比吃什么藥都管用,你這么老憋著可不是個事兒?!?p> 于川接過章書秋遞來的按摩儀,輕輕往眼睛上貼去,合金的冰涼讓發(fā)燙的眼睛感覺十分舒適,隨口接到:“一個人哭的時候,哭完只覺得好凄涼,更難受?!?p> 屈瑩瑩怔了怔道:“那倒也是,要是再被不該看到的人看到,更麻煩?!?p> “都說哭是最沒用的事,可有時候有些事,除了哭,也沒有別的辦法了……”章書秋說得隨意,可三個人突然覺得,可不就是這樣,人生過了小半輩子,有些泥沼是怎么掙扎都過不去的,只能默默承受……
氣氛有些凝滯,章書秋走到茶桌后面,燒了壺水,又拿著收拾好的碗筷,送進了廚房。
章書秋回轉(zhuǎn)來的時候,于川和屈瑩瑩正看著那壺正翻騰的水在發(fā)呆。章書秋坐到茶桌后面,開始慢慢拿出茶葉,洗茶,泡茶。新白茶略帶著青氣的香味兒讓三個人精神都略略振奮了一些。
“你今天這是怎么了,我看你前幾天還好啊?!闭聲锩菜齐S意地問道。
于川慢慢把今天在公婆家發(fā)生的事情說了。屈瑩瑩一臉詫異問道:“你們家陳俊怕是真的有點二吧?他真的把你姐夫給告了?”
看見于川點頭,屈瑩瑩又道:“那你姐姐不是要跳起來?”
于川接著點頭,想了想又說道:“不過沒想到的是,我這個姐夫倒還真的挺豁達?!?p> “你去找了你姐夫?”章書秋問道。
“嗯,就是那天我們在醫(yī)院分手后去的。”于川點頭道。
“你也是虎得很,不怕他罵你啊?!鼻摤摰?。
“那有什么辦法,總是我自己做錯的事,我要是不去,我都過不去自己這一關(guān)?!庇诖ㄐΦ每酀?。
“你姐夫怎么說?”章書秋分好茶,放到兩人面前。
“他說叫我別放在心上,還說讓我公公去做個鑒定還好些,省得不明不白,反而總是猜疑找事?!庇诖闷鸩璞攘讼氯?。
“這話倒是不錯,看樣子,他應(yīng)該對這手術(shù)蠻有信心的?!闭聲稂c頭道。
“我常年跑醫(yī)院我知道,像你姐夫這種大型三甲醫(yī)院的大主任,那都是經(jīng)歷了多少手術(shù)磨煉出來的,你公公那手術(shù)到他手里,都是小事情。照往常,這種手術(shù)都是他們帶的下級醫(yī)生做的,自己根本不會親自上手的。但是手術(shù)這事情,特別是上了年紀的人,想要恢復(fù)如初,那還是需要些時間的?!毙毷轻t(yī)院的常客,屈瑩瑩對醫(yī)院非常熟悉。
“陳俊好歹也是碩士畢業(yè),這些簡單的道理他難道不知道嗎?怎么會鬧成這樣?”章書秋有些奇怪。
“我公公手術(shù)后那個下眼皮閉合不上,就經(jīng)常眼睛疼。他們家有個退了休的醫(yī)生親戚,非要說這是醫(yī)療事故?!庇诖嘈Φ?。
“那這樣說起來,你姐夫說得對,他們愛怎么鬧怎么鬧吧,你也別管了,讓他們?nèi)ヨb定?!鼻摤撜f道。
“你也是的,明知道你婆婆主動對你示好準沒好事,你還跑去吃什么飯???”章書秋嗔怪道。
“她就是太善良了,總是低估了別人的底限。”屈瑩瑩撇嘴道。
“那這日子總要過吧,我不看著人家的好過,難過的不還是我自己嗎?”于川語氣中充滿了濃濃的苦澀。
“那你這現(xiàn)在吵翻了怎么搞呢?不是更麻煩?”章書秋問道。
“又不是第一回撕破臉,往后他們家的事,我堅決不搭理就是了?!庇诖ǖ瓜朊靼琢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