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生存法則
因為太醒目,章書秋所有科目,幾乎都是高居年級榜首,總分比年級第二名高出十多分,這樣的成績,在從前的九班十班幾乎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而周芬因為大面積抄章書秋的卷子,也排在了年級二十多名,所以引起了年級領(lǐng)導(dǎo)的重視。一查之后,居然是這個結(jié)果,當(dāng)然大為惱火。本來就是殺風(fēng)的時候,周芬又這樣撞到槍口上,拿她開刀就成了必然。
章書秋一考成名,卻有了新的噩夢。
周芬有一個強勢的企業(yè)家母親,從來十分要強。江大附中的約談不是開玩笑的,而是直接找父母一起約談。周芬的母親當(dāng)然知道自己女兒有幾斤幾兩,看著那兩套卷子,擺在面前的確鑿證據(jù),連很多主觀題,答得都幾乎一模一樣。周芬的父母強忍怒火,陪了無數(shù)笑臉,說了無數(shù)好話,才算沒有把這個污點記到女兒的檔案里。
這樣一來,周芬在家里日子自然就不太好過,這滿腔怒火無處發(fā)泄,總得找個出口。而她找的這個出口,就是讓她聲名狼藉的章書秋同學(xué)。
周芬在母親的強壓下,默默觀察了章書秋一段時間。發(fā)現(xiàn)這個又黑又瘦的鄉(xiāng)下土妞沉默寡言,沒有朋友,更沒聽說有什么很像樣的父母。她每天中午都不在學(xué)校休息,回家有條必經(jīng)之路,是石山后頭的一條小路,中午的時候來往的人很少。
周芬的男朋友在江大附中是出了名的“老大”,周芬要糾結(jié)幾個女生很容易。這天中午,周芬就在那條小路深處堵住了獨自回家的章書秋。
章書秋一看這架勢,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心里已經(jīng)做好了準(zhǔn)備??删驮谶@時,小路上又出現(xiàn)了一個人,就是當(dāng)年正讀高三的寧燁。寧燁這種風(fēng)云人物,在學(xué)校里,除了像章書秋這種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女同學(xué)都是追著跑的,那些女生看見寧燁出現(xiàn),注意力立即轉(zhuǎn)移。寧燁仿佛是有意,眼光掃過章書秋,不往前走,卻和其中一個貌似認識的女孩子說了幾句話。
章書秋見狀,捏緊的拳頭慢慢放松,悠悠然從這群女生身邊走過去。等人都走了,周芬氣得七竅生煙??山蟾街羞@樣的學(xué)校,校規(guī)還是非常嚴(yán)格的,周芬并不敢公然做什么,只好再準(zhǔn)備下一次堵截??僧?dāng)天晚上,她就收到了男朋友的警告,說是有人打了招呼,讓她不要再打章書秋的主意了。
周芬對這個男朋友是言聽計從的,但驕橫的大小姐性子也是深埋在骨子里的。像她這樣漂亮的女孩兒,擁躉自然不少,于是她在班上找了個一直暗戀她的男生,授意他為難章書秋。
當(dāng)然這些事章書秋當(dāng)時并不知情,依舊每天按照自己的節(jié)奏上學(xué)放學(xué)。只是后來連續(xù)很多天,似乎都感覺這條路上沒有從前那么寂靜,有個人老跟她走這同一條路,章書秋依舊視若罔聞。有一天,那個人突然在她前面,她邁著一貫的步子走過去時,那個人側(cè)臉對她笑道:“沒想到,成績挺好,膽量也挺好。”
章書秋側(cè)過臉看了看他,見是那天那個男生,沒說什么,依舊往前走。
那人卻緊跟上去道:“我叫寧燁,我知道你叫章書秋,明天以后,有一陣子不能和你同路,但是你放心,現(xiàn)在沒事了?!?p> 于川聽得失笑了起來:“哈哈哈,不知道他后來知不知道你的掃地僧事件,應(yīng)該是知道的哈,青澀小男生的英雄情結(jié)啊,如果看過你那掃地僧雄風(fēng),不知作何感想,哈哈哈……”于川越想越覺得好笑,連帶著章書秋都笑了起來,笑著笑著,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連帶那笑容,也變得苦澀了……
于川見狀,忙轉(zhuǎn)移話題道:“你知道我公公做了個什么手術(shù)吧?”
章書秋聽罷彈了彈煙灰,收斂心神,示意于川繼續(xù)。
“他耳朵上面長了個小肉瘤,應(yīng)該是腮腺的位置,老兩口嚇得要死。我姐現(xiàn)在的老公,頭頸外科一把刀,大名鼎鼎的江大一附院科主任。雖然各種檢查做下來,沒有癌癥跡象,但按照婁主任的經(jīng)驗,應(yīng)該是覺得那個瘤子長得不是地方,將來也許會惡化,說還是割掉比較好?!?p> “這個手術(shù)對于婁主任這樣的人來說,應(yīng)該不算什么大手術(shù)吧,怎么會出事了?”章書秋很疑惑。
“誰說不是呢!不過陳俊他爸七十多歲的人了,恢復(fù)起來自然很慢。加上面部神經(jīng)又豐富,他做完手術(shù)之后,就各種不好,漏液、面癱、眼睛合不上、眼睛疼,反正就是怎么都不好,這事兒鬧心都鬧了大半年?!庇诖ǜ锌馈?p> “我記得你以前就說過,陳俊他爸最惜命了,那也難怪他鬧騰?!闭聲稂c頭道。
“就是啊,他們老兩口在陳俊面前念叨,陳俊就在我這里念叨,最后說得好像婁主任給他做這手術(shù),就為了掙那點手術(shù)費和檢查費?!庇诖ㄓ帜眠^酒壺,給自己和章書秋都倒了杯酒。
“那不至于的吧,這三瓜倆棗在外科大主任眼里,算得了什么啊,更何況你們還是親戚?!?p> “就是啊,那婁主任也是有脾氣的,陳俊老是帶著他爸到門診去找他,一樣的話說了三遍自己都煩了不是,就直接告訴他,手術(shù)風(fēng)險告知里已經(jīng)說過了,可能會出現(xiàn)這些術(shù)后綜合癥。如果覺得有問題,可以直接去鑒定。陳俊和他爸這時候卻說術(shù)前沒說過,也沒有簽過字?!?p> “那不可能吧,家屬不簽字,人家再好的關(guān)系,也不可能給你動手術(shù)啊?!?p> “是吧,正常人都知道的事兒,陳俊和他爸就是梗著脖子說沒有。我就問他,你到底要鬧哪樣?是要治眼睛還是想要錢?”
“陳俊怎么說呢?”
“他說不是錢的事兒。是他爸覺得婁主任在把他當(dāng)試驗品,說要切開來看看。他咽不下這口氣?!?p> “這不是孩子話嗎?人家這么多年做了多少手術(shù),什么復(fù)雜病情沒見過,要拿他練手?”章書秋搖頭道。
“就是啊,我就問他,那你鬧來鬧去,無非就是要賠償了?他說不是,我說那你要干嘛,他說要婁主任給他爸道歉?!?p> “你家陳俊果然是一如既往地二啊,人家堂堂一個大主任,就算是真的醫(yī)療事故,人家頂多賠錢了事。”
“就是說啊,人家有地位有名望,況且還是出于好心,給你插隊做手術(shù),結(jié)果還要給你低頭道歉,人家是有病還是怎么的?”于川一臉憤色。
“那你姐知道不?”章書秋問道。
“知道哦,今天就是我姐給我發(fā)微信,你瞧瞧?!闭f著把手機打開遞到章書秋面前。
于慶說話,一向跟刀一樣:“你家的事果然沾不得,沾上就沒好事,我也是神經(jīng)病,多管你這閑事。你看你說出去以后怎么做人?你一定要和陳俊這灘爛泥過一輩子嗎?莫浪費了自己!”
章書秋看完頓了頓問道:“那你怎么想?”
“哈,我能怎么想,還是那句話,這世上不是泥坑的男人,我確實沒看見幾個。”于川繼續(xù)她從前的男人靠得住,母豬會上樹的思想。
章書秋又問:“關(guān)鍵是眼前怎么辦?”
“能怎么辦,反正我覺得陳俊就是閑的,隨他吧。我今天想了一下午,這醫(yī)療鑒定一下來,他們家那嘴反而能堵牢,以后還能耳根子清凈點?!庇诖〝[擺手道。
“哎,你們家陳俊好就好在還是個盡職盡責(zé)的爹?!闭聲锔袊@道。
“呵呵,可不就剩這一樣了。你說,一個家里,老公對老婆不好,只是對老人好,對孩子好,也蠻畸形的哈。我在他們老陳家人眼里,從前是個生育機器,現(xiàn)在成了賺錢機器。陳俊那副嘴臉,我真是,哎,用得著我的時候,我就是他們家人。我碰到事的時候,就是我自己的事。我聽他那句:這是你自己的事,聽多了真的是死了心?!庇诖ㄕZ氣寥落。
“你婆婆還會讓他找你拿錢嗎?”
“現(xiàn)在不會了,但是會拐著彎來,比如孩子學(xué)校要交錢,群里發(fā)通知,他都視而不見。我真是無語啊,當(dāng)初我懷二胎在家保胎的時候,管他要五千塊錢考個證,他都說是我自己的事,不要找他。我無數(shù)次回想,無數(shù)次覺得自己當(dāng)年就是瞎了眼。所以說家庭溫暖對孩子來說太重要了,如果不是我父母那樣對我,我應(yīng)該絕對不會嫁給他?!?p> “你們兩口子吵架,你家娃們沒受影響吧?”
“沒有吵,我現(xiàn)在是吵都懶得和他吵,覺得沒意思。我現(xiàn)在反正就是管好孩子,過好自己,至于他,愛咋咋地吧。”
“你不怕他外頭找人?”
“哈,說實話,他這種要啥沒啥的中年男人,真的是誰要誰拿去?!?p> “其實你想過沒有,反而是你姐姐那樣的人,活得更瀟灑。”
“可不是嘛!她反正從小兒到現(xiàn)在,只要自己活得舒坦就行。小時候在爸媽身邊不爽,就一頭扎到我姥姥家,到大了早早工作早早從家里搬出去,和那婁主任當(dāng)年愛得死去活來,人家條件不好,她也能按照我媽的意思嫁了別人。再后來婁主任功成名就,她也能不爭孩子,離了婚又嫁給他?!庇诖〒u頭道。
“那個婁主任有孩子嗎?”
“好像有吧,聽說跟了媽,婁主任前妻是個護士?!?p> “你姐可真夠厲害的!你怎么半點沒學(xué)會?”章書秋感嘆道。
“這就是性格決定命運哈,其實我有時候想想,陳俊和我姐挺像的,就是那種自私和涼薄,他們這種生存法則,我真學(xué)不會,我這種性格,放不下只能看開點,湊活過吧。話說那個寧燁你怎么想?”于川突然改變話題道。
“什么怎么想?我能怎么想?還不是和從前一樣?!闭聲锊灰詾橐獾馈?p> “小秋,單身沒有什么不好,但是,有些事,該過去還是讓他過去吧,你不能永遠活在過去吧?!庇诖ㄅ牧伺恼聲锏氖直鄣?。
“我這不是一直活在當(dāng)下嗎,挺好的,就這樣吧,不用擔(dān)心我!”章書秋把酒杯舉起來道:“來,喝一杯吧!”
于川搖搖頭,喝了酒,又問道:“寧燁不會就因為當(dāng)年那點烏龍般的英雄救美事件,一直對你念念不忘吧?”
“哈,你是在刷新自己對男人的認知嗎?你想知道你自己問他去,我反正不想知道?!闭聲镟椭员?。
兩人喝完那些酒,和張姐告了別,晃晃悠悠回到酒店,已經(jīng)十二點多了。洗了澡蒙著頭睡了個好覺,起床時,已經(jīng)是中午了。兩個人商量著吃了午飯去醫(yī)院看笑寶……
陽光明媚,寧燁和半夏約了黎耘在半夏咖啡館見面。半夏就住在咖啡館后面的小院里,鍋盤碗盞一應(yīng)俱全,半夏最喜好展示他的中國廚藝,也確實做得有模有樣。
寧燁見了黎耘,兩人來了個西式擁抱,半夏半天沒合攏嘴,等他們分開才道:“為啥你們要對一個中國人行西式禮節(jié),對我這個外國人卻只是捶一拳?”
話音未落,黎耘走去又沖他捶了一拳道:“因為我們承認并接納你就是一個中國人啊?!?p> 半夏聽了這話,揉了揉胸口道:“還要你們倆假洋鬼子承認,哼……”
寧燁拉了拉半夏道:“大廚,趕緊去做飯,也不看看時間?!?p> 半夏瞪著他咬牙切齒道:“你這個人,不是兄弟?!闭f著轉(zhuǎn)過臉報復(fù)性地對黎耘喊道:“黎耘,寧燁看上了你家妹妹?!?p> 黎耘聽了,滿臉看好戲的笑容略僵了僵,問道:“我是家中獨子,你們不都知道嗎?哪來的妹妹?”
“章書秋,章書秋,章書秋是叫你媽媽姑姑吧?”半夏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問道。寧燁只不說話,卻是一直看著黎耘。
“噢,你們說的小秋嗎?是啊,她是我妹妹?!?p> “你有個這樣的妹妹,怎么會把她藏起來?”
“哈哈,妹妹自然是家里的寶貝,寶貝不藏起來,難道還天天拿出來顯擺?再說你們也沒人問過我啊?!崩柙糯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