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對話
之所以Grace的病情會讓我想到景紫菲這個案例,是因為我認為Grace和紫菲一樣,也是在未成年時遭遇到家庭的巨變,在這個巨變中,還都沒有任何人關(guān)注到他們,更別說開解他們或是正向引導(dǎo)他們了。他們看著自己的父母走向滅亡,看著自己的家庭分崩離析,在這個過程中,除了來自至親帶來的傷害,最直接擊毀他們心靈的卻是整個社會。逐漸,他們開始與自己為敵,與周邊的人為敵,乃至與整個世界為敵,他們不再有信任,也不再有希望。
如果這種事件發(fā)生在幼兒時期,也許當事人精神上的受損程度會輕一些,畢竟人越小解讀事情的能力越差,記憶也會相對更模糊,但是青少年就是完全另一回事了。十幾歲的孩子們正處于青春叛逆期,雖然他們已經(jīng)有相對成熟的思想和行為能力,但這個階段卻也是最需要正確引導(dǎo)和教育的階段。當突發(fā)的災(zāi)難降臨時,這些青少年很容易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順境時,他們興致勃勃,對人生充滿希望,在學(xué)習生活中力量倍增;可逆境時,他們偃旗息鼓,對信念產(chǎn)生動搖,沮喪、灰心,進而做出讓大人不可理喻的事情。
此外,還有一些我在Grace身上察覺到的不尋常的細節(jié),而這些細節(jié)疑點頗多,在我一一想明白這些疑點后,更加確信Grace與景紫菲有過相似的遭遇。
像是,Grace在無意間跟我分享的她喜歡的《阿Q正傳》,Quentin在電話里給我說的那段點睛之句——“用自我麻痹來宣告勝利,你不覺得很有意思嗎?”,Grace一定是經(jīng)歷了某些傷害,而用阿Q精神來暫時讓自己在精神上得以暫時獲得解脫。
還有,為什么這么熱的天氣她從來不穿短袖的衣服,而且每一件長袖衣服的衣袖都是超過手腕,當我向老師求證了Grace之前與她見面時的穿著,以及我翻看她朋友圈里她發(fā)出來的自己的照片后,我便更加確定,在Grace身上一定發(fā)生過一些不尋常的事情,例如,在她讀書的時候曾自殺或自殘過,就像紫菲那樣。
但要想求證我的種種推斷,我還需要向她提出一些問題。也只有將這些推斷完全與她說開,并獲得她的確認后,她的心病才有可能治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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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認真且小心翼翼地對Grace詮釋著我的學(xué)術(shù)理論和相關(guān)疑問,希望能讓她了解,我是真心想幫助她,更是讓她明白,我也是絕對有能力幫助她的那個人。
“我想知道邵醫(yī)生是怎么查到張顏顏這個名字的?!盙race面無表情的看著我,眼神透露出很不友善的信息。
我很清楚,她對于我去查她身份這件事感到很不高興。我也知道,我這樣做一定會冒犯她,但我不得不這樣做。
“所有病人在來診所時都是要填寫個人資料的?!蔽议_始向她解釋。
“這個我當然知道,我是想知道您是怎么查到張顏顏的。這個名字我已經(jīng)十幾年都沒有用過了。”
“為了確保每一個到我們診所的心理病人都不是什么罪犯,早幾年的時候,我們的后臺數(shù)據(jù)就已經(jīng)和公安局聯(lián)網(wǎng)了。加上這些年我們與公安局進行過犯罪心理的案件合作,在我看到您填寫的個人資料后,我覺得您可能本姓并不姓榮?!?p> “犯罪心理案件?怎么,榮顏這個名字不像原名嗎?”
“那倒不是,中國人口這么多,取什么名字的都有。我有一個同學(xué)的表姨媽還叫支珠霞呢,支撐的支,珠寶的珠,霞光的霞。”
小菲捂著嘴噗呲笑了一聲,我記得第一次跟她說這位表姨媽名字的時候,她笑的前俯后仰,淚花四濺。
“小菲,你出去泡杯那個茶吧?!蔽覍π》普f。小菲點點頭起身走出了辦公室。
“邵醫(yī)生,如果您想開玩笑,我現(xiàn)在可沒這個心情。”Grace似笑非笑地看著我說到。但從她微微顫抖的嘴角上不難看出,她在極力克制這個“玩笑”。
“Sorry,我并沒有故意要逗您笑的意思,但是榮顏,我確實覺得不太像原名。當然,對于名字的懷疑不是最關(guān)鍵的,關(guān)鍵的是公安局系統(tǒng)中顯示出來的資料?!?p> “就算你們是和公安局有聯(lián)網(wǎng),那我的資料又有什么可疑?我如今的戶口上也是這個名字。”
“您現(xiàn)在所在的戶口上,還有兩個人,他們都是年過七旬的老人,男性老人姓張,女性老人姓陳,都和您的姓對不上?!?p> “所以呢?誰規(guī)定戶口本上每個人的姓必須對得上?”
“確實,沒有一條法律規(guī)定戶口本上的姓得是一樣的,但是中國的戶口確是一件很有意思的東西,姓可以不一樣,但必須得是有親屬關(guān)系或是住在同一處房子里,才有可能上戶口在一起?!?p> 我喝了口水,將身子往前探了探,繼續(xù)說到。
“我想這兩個老人一定是您的親人,要么是您的外公和外婆,要么就是您的爺爺和奶奶。但您的姓卻和他們完全不挨邊,由此我推斷您自己改了名字。我有找過岑教授,她也認同我的推斷。所以我想,既然從您這里查不出什么,只好從戶口上的兩位老人的信息著手調(diào)查了。”
“你這是窺探他人隱私,你們又不是行政機構(gòu),公安局憑什么會把這些資料全部給到你?!?p> 這是Grace第一次對我說話時用了“你”,而不是“您”,我知道這下是徹底把她得罪了。
“的確,我們和公安局聯(lián)網(wǎng)也只是確保病人非罪犯或其他可疑身份,更多的信息我們也看不到,公安局也不會給我們看。但是我不需要看到更多,只需要看到您戶口的第一頁信息即可。在此之前,我以為您的戶口上可能是您自己一個人,要不然就是和您的父母親在一起,但居然都不是,只這一點就足以讓我對您的身份產(chǎn)生懷疑了?!?p> “哼——”Grace冷笑了一聲,緊接著她又對我冷嘲熱諷了起來,“為了我,你還真是費心了,邵醫(yī)生,以你這推理能力只當個兒童心理專家還真是太屈才了!”
“無論這次我們的治療會是什么結(jié)果,我先對您說聲對不起。但是如果不這么做,可能您永遠都好不了,我也沒臉見老師了?!?p> “岑教授把我轉(zhuǎn)交給你,真是煞費苦心了。所以前三次的見面,你讓我看書,其實就是在等調(diào)查的結(jié)果?”
“是的,不過讓您看那本《白夜行》也確實是我制定的治療中的一部分?!?p> “你想通過那本書暗喻什么?邵醫(yī)生,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不是兒童,我是一個成年人,也許你曾經(jīng)用一本讀物治愈好過一個孩子,但這套方法在一個成年人身上未必起作用。任何心靈雞湯喝多了,都會變成五毒散的,你難道不知道嗎?”
“抱歉,我還真就把您當一個孩子了。”
“你什么意思?”
“在我查到戶口中姓張的那位老人就是您的親爺爺時,當我了解到您親身父親張桓當年的案件時,我只是大膽的猜測了一下,您會不會與《白夜行》中的雪穗有過同樣的兒時遭遇?就算沒有雪穗那么悲慘,但也確實經(jīng)歷了一些常人不能想象到的變故。在您現(xiàn)在的所有資料中,完全找不到有關(guān)任何您父親和母親的痕跡,他們就像是被您一鍵抹除了一樣。您到底是出于傷心,還是出于狠心,就像雪穗,又或者就像十六歲時的景紫菲?”
Grace被我的這番話徹底激怒了,同時也感到震驚。她猛然地從靠椅上坐直了身體,端起她右手邊的一杯水杯,并將里面的水一飲而下,喝完水后她的呼吸變得急促了起來,不過情緒似乎平穩(wěn)了一些。
“如果我把這個故事講出來,真的就能解開那個心結(jié)嗎?”Grace無力地盯著手中的水杯,就像是一個犯了錯被班主任發(fā)現(xiàn)的小女生,有點委屈,也有點不甘心。水杯已經(jīng)見底,我用眼神示意小菲再去倒一杯水來。小菲站起來從Grace手中拿過水杯,Grace恍惚地抬起頭,說了句謝謝。
“所有心結(jié)的第一步就是傾訴,您將那些事情壓在心里這么多年,現(xiàn)在是您邁出第一步的最佳時刻?!蔽逸p聲地說到。
我深呼了一口氣,從傾訴椅背后的一個裝飾矮桌的抽屜里拿出一本書,遞給Grace,“這本書并不是教人如何逃避,而是告訴世人應(yīng)該直面恐懼”。我略顯緊張地看著Grace,她用頗感意外且驚恐地眼神盯著我手中的這本書——《阿Q正傳》。
我的后背開始微微發(fā)燙,我承認,此時此刻的我確實有點緊張,我對她的慢慢緊逼,或許會造成適得其反的作用,但我又不得不這么做。而此時的Grace除了臉部的表情有些僵硬,瞳孔中釋放著不安的情緒,我實在很難猜測她現(xiàn)下的心理活動,所以這也讓我越發(fā)的緊張了起來。但我緊張的不是害怕治療的結(jié)果,我緊張的是不知道Grace背負的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故事。同時我還擔心,不知道她是否能再次承受讓回憶重返事件發(fā)生的彼時,縱然我并不清楚那個故事到底是什么,但我確信那一定是一個悲慘的故事。
“邵醫(yī)生,你也不必拿這本書出來試探我,那天跟你聊天,是你問我讀什么,我才隨便說的,如果這讓你誤以為這本書對我有什么重要意義,那你就真的想太多了?!彼绞侨绱藰O力的否認越是在證明我的判斷是正確的。
“Ok,那就當我想多了好了。”我將書放回剛才的矮桌上,接著說道,“不說這本書,說您好了,我知道您是主動找到岑教授的,所以我認為您對此肯定早有心理準備。”我用真誠的雙眼看著Grace,我忐忑又迫切地希望能打開她的心門。
“但是我還沒有做好準備,我曾經(jīng)發(fā)過誓,永遠都不要再去回憶那段經(jīng)歷,你不是當事人,你根本就不明白。”Grace的眼圈微微發(fā)紅,瞳孔也微微地的張合著,她正極力地忍著不讓淚水奪眶而出。
我知道她已經(jīng)開始準備回到過去了。
“正因為我不是當事人,您才有可能說出來,試想一下,如果現(xiàn)在坐在您旁邊的人不是我也不是小菲,而是您認識的人?”我沒有說完這句話,Grace那么聰明她一定明白我的意思。旁觀者清是適用任何事件的,這也是為什么心理醫(yī)生是這個世界里必備的角色。
“您可以先把這個喝下去?!毙》茝耐饷娑诉M來一杯茶,遞到Grace面前對她說到。
“這是什么?”Grace接過來惴惴不安地看了一眼。
茶水呈現(xiàn)紅褐色,上面漂浮了一些雜質(zhì),看不出是什么東西。
“這是我自己調(diào)制的一種草本茶,有鎮(zhèn)定情緒和快速降血壓的功效,沒有任何副作用也沒有任何添加劑,全是天然的草本植物搭配幾位中藥,我覺得您現(xiàn)在很需要它。藥效大概在喝下去5-8分鐘見效,之后大腦會保持異常清醒的狀態(tài),但是全身的神經(jīng)卻會進入一種半催眠的恍惚狀態(tài),無論您接下來要說什么話,要回憶什么事都不會讓您感覺難受的?!蔽夷托牡叵騁race解釋到。
“這么神奇?我以為心理醫(yī)生應(yīng)該給病人吃藥片的,那種白色的小藥丸?!?p> “岑教授那里有,我這兒沒有?!?p> Grace歪了歪腦袋,眼珠在眼眶里轉(zhuǎn)了兩圈,嘴角微微地上揚,幅度很小,不注意看是擦覺不了的。
嗯,她確實是一個很聰明的女人,我在心里對自己說到。
“邵醫(yī)生果然是一個很有責任心的心理醫(yī)生。”她隨即說到。
正如Grace猜測的那樣,我的病人幾乎都是孩子,雖然現(xiàn)在也有給孩子吃的鎮(zhèn)定藥,可是藥三分毒,且很多類似的藥片吃多了都會上癮,我不想讓我的病人在小小年紀就遭受藥丸的侵害,所以才自己研制了這個本草茶。
Grace喝了兩口,瞇著眼睛說道,“好酸!”然后抽了一張放在一邊的抽紙擦了擦嘴。
到目前為止她的表情和情緒管控的很到位,除了剛才知道我調(diào)查她家庭的事情后表現(xiàn)出的氣憤之外,其它都還算正常,想來這并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可能這十幾年里她都是如此管理自己的表情和情緒的。但從她擦嘴的動作來看,我認為她的內(nèi)心是有些波瀾的,且大腦中可能正在醞釀著一會兒要與我們分享的那個過去。
我心里頭沉了一下,我看了看Grace,又看了看小菲,忽而覺得有點傷感。
我站起來將放在辦公桌旁的一個半人高的灰白色儀器推了過來,Grace一邊喝著茶一邊注視著儀器,她放下茶杯,臉色有點慘白,面無表情的臉上卻寫滿了慌張的情緒。
小菲協(xié)助我將儀器通上電,顯示屏上跳出“Loading...”的字樣,不一會兒屏幕變亮,上面顯示出有關(guān)人體大腦和心臟的文字以及數(shù)據(jù)。
Grace似乎猜到了這是什么,但她并未說話,繼續(xù)喝著鎮(zhèn)定茶。
小菲熟練的將一個遙控器鏈接到儀器上,并在遙控器上快速按下幾個按鈕后將遙控器交給我,我拿過遙控器繼續(xù)操作著。接著,小菲從儀器上抽出兩根線,兩根線的末端都有一個像是不干膠的小圓貼片,她將兩根線慢慢從儀器中抽出來,拉著兩根線頭來到Grace身邊。
“需要您將衣袖卷上去,我要把這個線貼在您的橈動脈上。”小菲對Grace說到。
“等一下。”剛才還面無表情的Grace立馬激動了起來,并立馬放下茶杯緊張地用一只手壓住另一只手的衣袖。
我趕緊對小菲說,“你去把貼片頭換一下吧,換成可以隔著衣服貼的那種?!?p> Grace這才松了一口氣。她的表情雖沒有之前那樣緊張,但眼睛里卻裝滿了警惕之心。
“您似乎很喜歡穿長袖的衣服?!蔽乙贿呎{(diào)試著儀器,一邊試探性地向Grace提出這個可能會讓她感覺不太舒服的問題。
“你又知道什么了?”Grace一臉警惕又不屑的樣子瞪著我。
“并沒有,但是我希望一會兒您能告訴我?!?p> “所以,今天是大結(jié)局嗎?”Grace依然話中有話地用她那固有的諷刺語調(diào)對我說到。
“不,今天是新的開篇?!蔽彝O聝x器的操作,轉(zhuǎn)過身真誠地對她說到。
Grace有些不解地看著我,但很快便將她的視線從我臉上挪開,雙手交叉平視著前方,沉思了起來。
換好線頭的小菲再一次走到Grace身邊,“我現(xiàn)在要將這兩根線貼在您身上,這根貼在您手腕上,這根會貼在您的頭上,請不要害怕,這是監(jiān)測您血壓、心臟和腦部數(shù)據(jù)的儀器,它們不會對您身體造成任何傷害的?!毙》朴盟翘鹛鸲鴾厝岬纳ひ粽f著。
Grace點了點頭,并目不轉(zhuǎn)睛的注視著小菲的動作,在小菲將線頭貼在她的袖口處時,Grace還是先縮了一下手腕。十幾秒后,小菲完成了她的導(dǎo)線任務(wù),兩根線終于貼在了Grace身上的相關(guān)位置。這時Grace才終于放下戒心,然后抬起頭再一次視線落在剛才一直直視的前方的位置。
我順著Grace的視線望過去,發(fā)現(xiàn)她盯著的東西是我書架上擺放的那三張照片。
“您似乎很喜歡我的那三張照片?!蔽倚÷曊f到。
“是呢,很喜歡,那三張照片拍得很好,就算只是看看,也會讓人覺得很幸福?!?p> 確實,如果不是應(yīng)為拍得好,我也不會打印出來裱上相框放在辦公室了,當然,另外一個很重要的點是,那三張照片很有紀念價值,每每看到相框里的人和景我都會想起曾經(jīng)在英國的快樂時光。但是至于幸福嘛......如果用幸福這個詞來形容看到那三張照片的感受,我覺得有點太夸張了,那三張照片頂多也就是看著讓人覺得愉快而已。
Grace停頓了一會兒,若有所指地說道,“邵醫(yī)生在英國的時光一定很快樂吧,照片中的人都笑得好開心?!?p> “進入大學(xué)終于不用被家里人管束了,終于可以談戀愛了,終于可以想干嘛就干嘛,我想這應(yīng)該是每個人都快樂的時光吧。”
“是嗎?”Grace喃喃自語到,像是在對我說,又像是只是一句感嘆而已。
“在英國那幾年,”我一邊做著最后的檢查,一邊對Grace說道,“我不知道能不能算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光,畢竟我的人生連一半都還沒走到,現(xiàn)在就下定論怕是有點早。但,我很肯定的是,在英國求學(xué)的日子是這些年來我最自由的時光。劃皮艇也好,學(xué)沖浪也好,那些都是我很快樂的回憶,雖然那時學(xué)業(yè)壓力很大,但那種疼并快樂著的狀態(tài)還是非常享受的,也是那個時候,我決定了自己未來要走的路?!?p> 小菲憋著嘴給了我一個“得了吧,別再刺激她了”的眼神,我也憋著嘴還了小菲一個“不是刺激她,是引導(dǎo)她”的眼神。
“真羨慕你,有這么美好的回憶?!盙race將眼神從那三種照片上收了回來,垂下頭。
“Grace,您真不用羨慕邵醫(yī)生,他就是一條單身狗而已?!毙》圃谝慌圆逶捳f到。
“單身狗也有單身狗的好處,不是嗎?”Grace一本正經(jīng)的接著小菲的話,并且看了我一眼。
我狠狠地瞪了一眼小菲,說道,“好了,你坐過去吧,數(shù)據(jù)都調(diào)好了?!?p> 準備工作都就緒后,我和小菲坐回到剛才的位置坐下。我按下手中遙控器上的紅色按鈕,儀器上的顯示器中出現(xiàn)了此時Grace的血壓、心率、腦電波等相關(guān)數(shù)據(jù),這些數(shù)據(jù)以一條條不規(guī)則的波浪紋呈現(xiàn)在顯示器中,隨著Grace的一呼一吸有規(guī)律的跳動著,而在顯示器最右邊的地方,有個綠色的小圓圈,那代表此刻Grace的所有數(shù)值都是正常的,她的心緒也是穩(wěn)定的。
Grace有些緊張地扭過頭看著顯示器,我知道她已經(jīng)做好了百分之九十的準備了。
“您如果準備好了,隨時開始,中途要是覺得不舒服可以停下來喝幾口鎮(zhèn)定茶,萬一實在不想說了,我們可以隨時中斷?!?p> Grace并沒接我的這句話,而是深吸了一口氣,緩慢地躺在了椅子上。
我挺值了腰桿,按下錄音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