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低下頭,沉默不語。
肖書宇沒再追問之前的事情,頓了下又安排道。
“楊柳,你去姨娘那,將我剛才說的話告訴姨娘,讓她做個登記。薄荷,你跟碧桃?guī)е齻儍蓚€,去攬木苑那邊,將二哥的東西,好好地搬過來。搬不了的東西,讓他們仔細點,給本公子看好了。今天下午,我希望二哥的房間能布置妥當?!?p> 幾個丫鬟應下,就各自忙活去了。這時早膳,或者說是午膳也端了上來,肖書宇急忙叫上肖書函來吃飯。飯菜做得很簡單,都是些清淡的,蒸了四個雞蛋,白米粥,還有一盤梅花糕,加上幾碟小菜。
肖書宇皺了皺眉:“二哥,吃得飽嗎?”
肖書函表示沒事的,又假裝調笑的說,“宇兒,你現(xiàn)在身子剛好些,不能吃那些葷腥的東西。且忍著點吧?!?p> 肖書宇剛要開口,楊柳便跟著穆姨娘一起回來了。楊柳跟肖書宇稟告了一聲,肖書宇便說以后穆姨娘再來竹枝苑不必通報,可自由出入。
穆纖凝進來,還是先給肖書宇行禮,畢竟她是側室,肖書宇是嫡子。肖書宇有些無奈,穆纖凝卻笑著勸她說,禮不可廢,如今更是要謹遵禮節(jié),避免被人抓了把柄就不好了。
肖書宇跟肖書函吃好了,便喊人來撤了飯食。
穆纖凝看著肖書宇還是有些蒼白的小臉,猶豫了一下說,“剛才國公爺來傳問,可否一同去太傅府中,接回大小姐?!?p> 太傅府,便是肖書宇的外祖秦家。老太爺秦雅儒曾經(jīng)是皇帝的老師,現(xiàn)在是太子太傅。秦心嫻是秦雅儒最小的女兒。此外還有兩個兒子,一個長女。秦雅儒身為文人,恪守禮節(jié),并無其他妾室,因著家中均為嫡出。長女秦秋玉,年少時便于當時還是太子的夜青宇兩情相悅,成為了太子妃,夜青宇登基之后,被封為皇后,育有皇嫡長子夜辰溪。兒子一個叫秦念安,目前在長壽縣任縣令,長壽縣距離京城甚遠,又靠近西南蠻族,差不多上任五年從未回京。另外一個兒子,叫秦念生,原本是臨青縣的節(jié)度使,負責當?shù)氐能婈犝{度,因一次山賊入城行兇,受傷不治而亡。
秦心嫻留下了三個孩子,秦念安據(jù)說也有兩個兒子了,卻一直沒見過,秦念生過世那年還無子女。
所以秦家,看著是書香門第的大家族,實際上人丁不是很多。當初肖祉求娶秦心嫻的時候,也不是沒有人說,他們文官武官勾結的。但當時夜青宇剛剛上任不久,他還不像現(xiàn)在如此多疑,他還相信自己老師的品格,相信肖振海和肖祉的忠心。
只是當皇帝當?shù)木昧?,聽見的越多,便懷疑的越多。所以秦家在后來幾年里,為了避免閑話,已經(jīng)很少跟肖家走動。直到秦心嫻離世,肖家才上門帶走了肖嫣然。
肖書宇明白穆纖凝的話,說是父親來問,怕不是就來告訴一聲而已。她抬頭看了看跟著穆纖凝的兩個丫鬟,臉生的很,且身形動作,看起來應該是練家子。
“這兩個是昨天國公爺送過來的丫鬟,紫衣和紅衣,我便讓她們貼身伺候了。”看著肖書宇在打量身后的兩個丫鬟,穆纖凝解釋道。
肖書宇點了點頭,笑著說:“父親對姨娘有心,宇兒很是高興。”
穆纖凝沒多說什么,只是笑了笑。肖書宇又說:“姨娘回去準備一下吧,宇兒換了衣衫便來。”
算算日子,今兒是年初十了,再過幾天便是年十五。年十五的時候,皇上為了表示親近,都會要求一些官員攜帶子女入宮宴飲。
肖書宇還記得,上輩子,她因為身體不適沒去參加,肖嫣然跟著秦家人一同入宮。后來她聽說,有言官在宴會上出言諷刺父親,家宅不寧,嫡妻方才過世,便送走了嫡出大小姐,還讓妾室差點害死嫡長子。
皇家雖然自己后宮也是一團亂,但是表面上卻裝得一片和諧,父親的事情被說出來,不論真假,聽者有心,便是這時,皇上夜青宇對父親有些嫌隙,皇后秦秋玉也對父親有了誤會。之后的這一點點嫌隙和誤會,最終在一次次的流言蜚語中,變成最大的禍端。
許還是被肖書宇昨天晚上吐血嚇到了,肖書函有些心有余悸的看著肖書宇,“宇兒,你要不就在家休息吧,你昨日才剛醒過來,又...吐了血,今日便出門,實在是不妥。父親他不會怪罪你的?!?p> 肖書宇知道肖書函是真心的,便對肖書函說,“二哥,你且留在這里,看著這些丫鬟收拾你的屋子,若有什么不妥,待我回來,咱們再商議。今兒是年初十了,早點將大姐接回來也好,總不能讓大姐在外祖家過十五,這不合規(guī)矩?!?p> 穆纖凝也明白肖書宇說的這些,便起身告辭:“那三公子多穿些,姨娘先回去收拾,安頓好七小姐,我們在府門口見面?!?p> 早上的時候其實就已經(jīng)跟太傅府下了拜帖,但由于肖書宇一直未醒,便拖到了午時末。
肖書宇換了衣衫,肖書函不放心,也跟著來到了府門口。肖祉和穆纖凝已經(jīng)等在那里了。
肖祉今日梳了簡單的發(fā)髻,只插了一根青色的玉簪。穿了件藏青色的長袍,外面披了件玄色的披風,披風在領口和袖口處,都縫了白色的兔毛。這件披風,是秦心嫻生前給肖祉做的。
穆纖凝的裝扮也很素雅,梳了個簡單的婦人髻,上面戴著一套艾綠絨花,很配合冬天里的景色。穿著一件繡著紫荊花的淺色長袍,外面搭了一件淡紫色的披風。整個人看起來,又高雅又清新又不張揚。
肖書宇同肖書函快走了幾步,過去給肖祉請安。肖祉點了點頭,看向肖書函的時候,肖書函很明顯畏縮了一下。肖書宇慢慢的挪了半步,將肖書函稍微擋住了些。
肖祉沒理會肖書宇的小動作,開口對肖書函說,“肖書函,你是國公府的庶長子,總是住在你弟弟的院子里,也不合規(guī)矩。方才我與穆氏商議過,開春之后,將竹枝苑后面的院子重新整修一番,待整修完畢,你便搬過去住,如何?”
肖書函忙答應,行禮道:“孩兒單但父親安排。”
穆纖凝一時間,神情有些復雜,肖祉站在府門口說這句話,讓這里過往的下人聽見,便是公開認了肖書函的地位。雖然庶子不可能超過嫡子,但是庶長子還是比一般庶子,對一個家族來說更為重要。
肖祉點了點頭,看向肖書宇:“上車。早去早回?!?p> 肖書宇悄悄的伸出手,握了握站在身邊的肖書函的手。肖書函也回握了她一下。兩人互相鼓勵著,一個向前,上了馬車,一個向后,回了院中。
肖祉同肖書宇坐在了前面的馬車里,穆纖凝跟丫鬟們坐在了后面的馬車里,第三輛馬車里放著一些禮品。
太傅府離國公府不是太遠,馬車差不多一刻鐘就能到。肖書宇坐在馬車上,眼觀鼻,鼻觀心。她前世便不怎么會與肖祉相處,實在是肖祉這個人,看起來就是冷心冷清的一個人,秦心嫻過世之后,他更是忘記了微笑,也輕易不會開口說話,也不從未過問過他們兄妹幾人的事情。
馬車走了一會兒,肖祉開口說:“待你身子好了,為父便為你找一個師傅,教你武功?!?p> “?。俊毙钜粫r沒反應過來。前世可沒有這么一說,她會學功夫,還是,出了那次的差點被人欺負的意外之后。
肖祉面上沒什么表情,他甚至眼神都沒在肖書宇身上停留,只是陳述一件事的語氣:“肖家是武人出身,世代為北齊保衛(wèi)疆土,你是肖家嫡子?!?p> 肖書宇點了點頭,習武本也是她的意愿。她本來還想著,今生絕不會讓二哥再出意外,那要怎么開口說習武之事,那既然父親自己說了,肖書宇說道:“那便讓二哥同宇兒一起習武吧,畢竟二哥是長子?!?p> 肖祉點了點頭,沒再開口。
肖書宇心里很開心,她知道肖書函很有習武的天賦,前世他的鳳鳴劍也是名震天下的存在。若不是為了她,她二哥本是可以肆意瀟灑的江湖少年郎。
馬車到太傅府的時候,太傅家的老管家在門前等著,看見他們的馬車,連忙走了過來:“老奴給國公爺請安。我們老爺跟老夫人一早便等著了,國公爺請下馬車吧!”
肖祉先下了車,穆纖凝下了車以后,連忙走到前面,稍微接了一下肖書宇。肖書宇忍不住在心里腹誹,這親爹,明知道自己現(xiàn)在小短腿,也不說讓人給準備個腳踩。
“謝謝姨娘。”肖書宇拉著穆纖凝的手,笑著說。
穆纖凝笑了笑沒說話,兩人跟著肖祉進了太傅府的大門。前世,肖書宇幾乎沒來過太傅府,雖然與外祖和外祖母有相見,但卻生分的很,沒什么感情。
倒是大姐肖嫣然,因著在外祖家生活的日子比較久,與外祖家很是親近。想到這,肖書宇的心里有些難過,前世的時候,外祖曾在她女扮男裝被揭發(fā)的時候,即刻站出來,例數(shù)她的戰(zhàn)功,并且據(jù)理力爭她雖為女子,卻從未讓北齊軍隊戰(zhàn)敗,一直是北齊戰(zhàn)神般的存在。她傷了他們的心,他們卻還在她最無助的時候,毫不猶豫的將她護在身后。
想來,前世的外祖一家,定會被牽連,怕是也沒得到什么好下場。
思緒間,他們已經(jīng)來到了府中正廳,秦雅儒與林昭筠坐在正廳的主位。
秦雅儒穿著一身灰色長袍,上面繡著暗色的竹子,清雅又不失威儀。林昭筠穿著一身暗紫色的云錦袍,上面繡著精致的牡丹,雖發(fā)髻斑白,卻梳得十分端莊。
肖祉進門之后,便對著二位老人行禮:“岳父大人,岳母大人,小婿給二老請安?!?p> 秦雅儒沒說話,林昭筠淡淡的說了句:“國公爺別客氣,起身,就坐吧?!?p> 跟著進門的穆纖凝對著秦家二老行禮,秦老太太皺了皺眉,擺了擺手。穆纖凝很懂規(guī)矩的站在了肖祉的身后。
看到肖書宇的時候,兩位老人的神情很明顯有了緩和。在肖書宇要行禮的時候,林昭筠開口道:“宇兒,快別多禮了,過來讓外祖母好好瞧瞧?!?p> 肖書宇走上前,站在林昭筠的面前,笑著叫了一聲祖母。林昭筠伸出手將肖書宇抱在懷里,眼角微紅:“我的好孩子,可苦了你了?!?p> 肖書宇用自己帶著嬰兒肥的小手,也抱了抱林昭筠:“祖母,宇兒不苦,宇兒有姨娘照顧?!?p> 聽見這句話,秦雅儒才開口,看著肖祉說道:“前幾日,聽聞宇兒落水,是怎么回事?”
肖祉便將那日發(fā)生的事情,明明白白的給秦雅儒訴述了一遍。秦雅儒邊聽,便看向了穆纖凝,面色也好了很多。林昭筠也似乎心情好了一些,她招呼人,讓帶肖嫣然出來。
十歲的肖嫣然已經(jīng)有了長大后的模樣,她很完美的繼承了秦心嫻的秀雅樣貌。標準的遠山眉,杏核眼,鼻梁挺直,嘴唇微薄,皮膚白里透紅,笑起來的時候,整個人都仿佛是盛開的桃花般,明媚動人。
肖書宇在看見肖嫣然的瞬間,眼淚便不自主的流了出來。她幾步跑到肖嫣然的面前,一把抱住肖嫣然的腰身:“大姐?!?p> 秦雅儒他們幾個人顯然沒想到,肖書宇反應這么大。對于這些人來說,肖嫣然不過是離開肖家半年,可對肖書宇來說,已然是隔世。
想到前世,大姐被自己連累,身懷八月身孕被害,連三歲孩童,也死于非命。她心如刀割,眼淚止不住的流。
肖嫣然本就是個孩子,雖然被教育成了大家閨秀,但還是被肖書宇的一聲大姐,喊得哭了起來。血脈親情是這世上最難割舍的情愫!
穆纖凝想起前一天晚上,肖書宇也是這般,抱著肖書函痛哭,忍不住悄悄紅了眼睛。
林昭筠被肖書宇惹得也落了淚,開口讓人將兩個孩子帶到她的身邊。
秦雅儒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穆纖凝,開口道:“穆氏,老夫問你一句話?!?p> 穆纖凝連忙應道:“奴婢在,太傅請問?!?p> “你今日為何一同來此?”秦雅儒看著穆纖凝。
穆纖凝知道,以她的身份跟著來,在別人看來,都有一種來耀武揚威的感覺。穆纖凝其實也不太明白,肖祉為何一定要帶上她。
只是如今秦雅儒開口,她也不能說不知道,便對著秦雅儒行了一個大禮,說道:“奴婢回太傅的話,奴婢今日過來,是想要讓太傅和老夫人看看奴婢。奴婢請求在太傅和老夫人面前做個誓,一定盡心盡力照顧大小姐,公子和小小姐。若奴婢沒有做到,或者哪一日因著奴婢讓公子和小姐們受了什么傷,遭了什么委屈,太傅和老夫人可隨意拿奴婢問罪!”
秦雅儒看了一眼肖祉,肖祉沒有任何的表情,他只是坐在那,偶爾低頭喝口茶。便是肖嫣然出來,也沒見他有任何的感情波動。
秦雅儒心里嘆氣,他明白自己這個女婿,怕是那一點點身為活人的感覺,都跟著自己的女兒去了。他曾經(jīng)也埋怨過,便是女兒走了,還有外孫女,為何不好好的照顧她們??扇缃窨磥?,讓肖祉活著,就是對他的折磨了。
可早知現(xiàn)在,何必當初。當初他迎接穆纖凝入門為妾時,怎沒料到今日這般?
林昭筠擦了擦眼角的淚,看向穆纖凝,開口道,“穆氏,有些事雖然不是你的錯,但畢竟因你而起。但今日,老婆子不與你計較這些,不是老婆子我大度,而是同樣身為人母,我不能不去看你這份心意。我們嫻兒走的早,留下三個孩子無母親在旁,便是國公府的嫡出,也難免被人欺負。所以我們兩個才經(jīng)常接嫣兒過來住。嫣兒大了,總要教些規(guī)矩?!?p> 穆纖凝說道:“老夫人一片疼愛之心,奴婢豈敢枉顧。既然老夫人開了口,奴婢便斗膽求老夫人,為大小姐和小小姐安排女師傅,為她們二人教習。奴婢出身鄉(xiāng)野,很多規(guī)矩都不懂得,也怕會耽誤了兩位小姐?!?p> 聽見穆纖凝這幾句話,秦雅儒與林昭筠對視了一下,便點了頭。林昭筠看向肖祉:“國公爺意下如何?”
肖祉拱手,“教習女兒之事,還請岳母多多幫助。”
林昭筠放下心來,她看向穆纖凝說,“既如此,便讓文嬤嬤跟你們回去吧。文嬤嬤一直跟在我的身邊,早年也曾經(jīng)教誨過嫻兒。還有,我這里為嫣兒請了兩個女師傅,一位叫蔡芳茵,是蔡大學士的妹妹,教嫣兒讀書識字和并三從四德。另外一位叫尹蕓,原是宮里樂坊的教習嬤嬤,到了年紀出了宮,專門教授大家女子的琴棋書畫。來日我命人告知她們二位,到國公府教習?!?p> 穆纖凝忙謝過,隨即又問:“奴婢敢問老夫人,這二位可是專門教習大小姐的。”
“當然!”林昭筠明白穆纖凝的意思,如今國公府還有肖伊雪這個二房的丫頭,她說道,“有人問起,便說是老太婆我找的,有事情讓他們來找我理論!”
穆纖凝行禮,“奴婢謝過老夫人?!?p> 這句話,也算是幫了穆纖凝很大的忙。
眼見著時辰差不多了,肖祉開口道:“岳父大人,時辰不早了,小婿便帶著嫣兒和宇兒先行回府。”
秦雅儒點了點頭,林昭筠有些不舍。肖書宇笑著說,“外祖和外祖母放心,以后宇兒一定經(jīng)常跟大姐過來小住的?!?p> 秦雅儒摸了摸肖書宇的頭:“好,外祖這里隨時歡迎你們。”
幾人回去的時候,肖書宇主動要跟穆纖凝坐在一起,肖祉便帶著肖嫣然坐在了第一輛馬車。
秦雅儒看著遠去的馬車,回頭問林昭筠,“夫人覺得,那個穆氏如何?”
老太太沒細說,只是嘆了口氣道:“只愿真的能如她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