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所謀

　　男子眉目溫和，似春曉之風(fēng)，似中秋皎月，將沉沉夜色都染上了幾分溫柔。

　　容陌并未抬眼，只斟了兩杯始終溫著的茶，將一杯推向?qū)γ妗?p>　　程慕走過坐下，端起茶盞一飲而盡，“真是等得我口干舌燥，日后咱們還是府外說話方便。

　　你這瑾王府到處都是眼線，想避開他們著實不易?！?p>　　溫茶入喉，只夠滋潤少許，程慕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方才道：“你不是說不會去國公府赴宴嗎，怎的又改了主意？”

　　“有些事要去探探。”

　　程慕頷首，“其實去看看也好，想來你此番一時也回不得岐州，倒是不如趁機(jī)與城中權(quán)貴熟識一番。

　　世人雖多攀權(quán)富貴，但也并非所有人皆是如此，有些人還是不錯的?！?p>　　容陌抬眸，冷冷清清的眼中沒有什么情緒，“你指的可是喬家人？”

　　程慕笑了笑，不答反問，“我倒是未想到你初回長安，第一個試探的竟是喬家人，喬府如何值得你如此惦念？”

　　四目相對，一雙眸子冷寂如夜，一雙眸子溫若暖陽。

　　容陌收回視線，沒有隱瞞，“我想探的并非喬家?！?p>　　“那是？”

　　“武定侯府?！?p>　　程慕微怔，頗感意外，“若是武定侯尚且在世，你試探一番倒也無不可。

　　可現(xiàn)在武定侯府空有爵位，縱使他有什么心思也泛不起風(fēng)浪，而且你可探出什么了？”

　　容陌今日試探的方式他完全看不懂，除了驗證出喬兄是個莽夫，還能得出什么其他的東西？

　　“自然?！?p>　　墨眸中劃過一道微冷的光，像極了神秘莫測的暗夜。

　　那個名喚岑嬌的女子必有古怪。

　　那日在武定侯府探得她要前往喬府，容陌便隨手做了一個小局。

　　顯而易見的是，喬家人對他亦不相識，而她的態(tài)度便很值得玩味了。

　　她不僅自己避著他，更有意讓身邊親人皆遠(yuǎn)離他。

　　那種面對他時的敵意和警覺，好似在面對洪水猛獸，恍惚間讓他以為他曾對她做過什么傷天害理之事。

　　程慕不知容陌與岑嬌二人見的插曲，他只知容陌心有乾坤，他做的事必有道理，遂也不再發(fā)問。

　　一壺茶盡，程慕放下了已空的茶盞，側(cè)頭望了一眼窗外漸亮的天色。

　　他噙笑舉杯，笑彎的眉眼中染上了初升晨曦的薄光，“最困苦的日子已然熬過去了，相信陌大哥不需多時便可榮耀而歸！”

　　容陌抬眼，未語。

　　屋內(nèi)只有茶盞輕觸，發(fā)出“錚”的一聲冷響。

　　程慕將杯中茶飲盡，笑道：“瑾王府的茶雖好，但我也不能再留了，不然若等那些雙眼睛睜開，怕是真就走不了了?！?p>　　容陌頷首，起身，將程慕送至門前，“在外見我時，不論如何，都不必有所表露。

　　那位敏感多疑，遠(yuǎn)非所展露的那般寬容大度，謹(jǐn)慎為好?！?p>　　“放心，我心里有數(shù)?！背棠叫ζ?，如沐春風(fēng)，如何也無法讓人將其與血腥弒殺聯(lián)系在一起。

　　“對了，還有一件事，我只略有耳聞，尚不確定，但還是提前知會你一聲的好。”

　　容陌表情無波，程慕卻笑容漸淡，微瞇的眼中展露鋒芒，“陛下，似乎有意為你擇親。

　　若此事為真，只怕要么對方關(guān)系錯綜，要么便想以此磋磨你的銳氣，總之不會是什么良緣，多點防備總是好的?！?p>　　所謀大事若牽扯上女子，難免麻煩。

　　“我知道了?！比菽罢Z氣依舊清淡，似是此事與他毫無關(guān)系。

　　程慕點點頭，推門欲走，卻又頓足轉(zhuǎn)身，彎眉笑道：“陌大哥日后想探誰盡管吩咐，只是這喬家二郎……”

　　程慕輕笑搖頭，語氣無奈，“喬家二郎心思之簡單遠(yuǎn)非你我能想象，試探這般心若赤子之人，弟弟這心里終歸還是有些負(fù)罪感的?！?p>　　容陌望他，曜石般的眸中斂盡了世間極暗的黑，“赤子之心嗎？”

　　他輕語念了一遍，薄唇微牽，笑意涼薄，“越是心思復(fù)雜越喜歡簡單純粹嗎？”

　　程慕未品出其他的意思來，只以為容陌是在說他，遂笑道：“心思用多了也會累，便如我這般，偶爾也想簡單一些啊……”

　　朝陽初升，晨曦微露，桌上的白蠟燃盡，只剩燭淚。

　　容陌站在書房門前，暗青色的衣上散落碎金，姿華矜貴無雙，卻又清冷薄涼，一如這混沌的清晨等待陽光的照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