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六章

　　上古魔神的突然出現，讓某些事情變得撲朔迷離，而在這重重迷霧中又好似有一根清明的線在他眼前若隱若現，他一時悟不透那一絲清明究竟代表了什么。魔神的出現提醒了他自己的記憶還有所缺失，本能告知他，有一件最重要的事被自己刻意的遺忘了。也許這件最重要的事，就在他唯一缺失的神魂碎片里。正在他將晦澀的目光望向丹墨斑時，他聽到她的這句問話。

　　“當年與祝兮用整個巫族做交易的，其實是你，并非天道？”

　　祝兮一直口口聲聲說她與天道做了交易，但從她識海內出來的，卻是早已消失世間的上古魔神。如此想來，當年她可能是被魔神騙了。

　　【確實是吾?！苦硢〉穆曇糁型钢唤z得意。

　　丹墨璃長眉微挑，不知祂是在得意什么，“那凌啟呢？也是你？”

　　【是吾?！?p>　　丹墨璃了然的點了一點，肯定了內心的猜測，卻并不高興，反而覺得可怕。祝兮能夠瘋魔了數十萬年，心底依仗的無悲就是她與天道的交易。如今，被證實根本就不是天道，她這二十多萬年都只活在欺騙里，最終讓自己活成了一個笑話。

　　她暗暗與東皇太一交換了眼神，位于黑焰后方的東皇太一身形稍移，目光鎖住魔神不放。此時外面正逢天地混亂，魔氣入侵之時，若是將魔神放了出去，無疑是雪上加霜。

　　東皇太一右手持劍，左手背于身后，藏于廣袖中的食指顯著瑩亮的紫金色光芒，他正在畫一道符咒，用心擒束魔神。

　　正面的丹墨璃繼續(xù)問著話，來吸引魔神的注意，“那你方才說的交換，我若是同意了，你真的能滅了整個妖族不成？”

　　巫族覆滅，是因祝兮違逆天意，欺瞞世人，陷害上神而起。天馬一族是因在那一戰(zhàn)里損傷過大，凌啟所做的那個交換等同于無。僅她所知這兩件事，都是事出原因。與眼前這位不知來歷的魔神可說是毫無關系。

　　丹墨璃很是懷疑，祂哪來的本事能讓滅掉事個妖族千千萬的生靈。

　　魔神聞言冷笑幾聲，黑焰里的金光看久了，仿佛是一張模糊的人臉，“這有何難……”

　　祂話未盡，輕羽帶起一道劍光從背后直刺過來，黑焰分裂為二，從原處消失。祂后面的未盡之言皆被東皇太一一劍斬斷。丹墨璃驚疑不定的望著對面的人，不明白他此舉所為何故。

　　黑水下，祝兮眼見東皇太一與丹墨璃閉目靜心，同時入定，她便猜到這二人的識海只怕是互有聯系。她苦笑著搖頭，這妖神也不知是心大，還是真用情至深，竟然如此信任一個隨時都會將自己打回原形的人。

　　若是自己……當年若是自己也曾有這樣的信任，何苦能有今日。

　　天帝遠遠的躲在暗處，趁此時他將元神外放，粗粗看了一遍外面的狀況。雖然天河水滾滾落入凡間，淹沒了大地，洪流之上雷閃電擊不斷，但數以千計的結界硬是將絕大多數的土地護在其中，也保護了人間無數生靈的性命。天上，四方天門外的結界搖搖欲墜，有幾位上神同弟子在苦苦支撐，眼下倒也還未如他此前所想那般天崩地裂。

　　原本一切都計劃周祥，卻沒料一個從未入他法眼的小小蛇妖竟然在人神不知的情況下留了一手，讓他謀算了十萬年的計劃落敗，功虧一簣。

　　不過，他雖從未能想過自己會因一個小小蛇妖而落到今日之地步，但那些神佛卻并非不知。回想這段時日里一連番的變故，讓他不得不懷疑無論是暗中護著她的上神，還是指引她修行的西方佛陀，定然是算出她會有今日的機緣，不然萬千妖修，又怎會對她另眼相待。

　　可恨！這就是阻在他面前的天塹，使得自己道心與境界永遠都低他們一等。

　　收回元神，天帝怨毒的目光死死瞪向正在入定中的兩人。確切的說，他是在直直的看著丹墨璃眉心那一點玄月的神印，心中毒計再生。無論怎樣，他若想要跨過面前這道天塹，就必須要有一道神元來彌補自己仙元的不足之處。東皇太一如今神魂覺醒不能再對下出手，但這個僥幸得到東皇太神魂的小蛇妖未必不能。

　　寂靜沉重黑暗下一道肉眼不可見的魔氣從天帝的掌心凝結而出，借黑水的掩蓋慢慢游向入定中的丹墨璃。如此良機，他若是錯過那真是死不足惜。

　　就在天帝的魔氣將要接觸到丹墨璃后背上的脈絡時，一直安靜的六棱八柱寶盒突然打開，金光如銳利的寶盒，直射而出，天帝一心放在丹墨璃身上不及反應就被狠狠的刺穿了幽府。

　　于天下修道者而言，幽府是到著重要之處，那里護著元神。元神受損，輕者，修行一途便就斷絕，重者命斷于此。更甚者，還有可能魂飛魄散，再無輪回。

　　天帝被金打飛出幾丈遠，鮮血口噴如柱，不及他有所反應就立即意識昏迷，但不論他是醒是暈，仙元已損卻是逃不過的事實。

　　陷入往事悔恨中不能自撥的祝兮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愣住，好半晌后才意識到這束金光來自六棱八柱寶盒內。她難以置信的緩緩轉過頭，一位高九尺，長身玉立的男人立在六棱八住寶盒旁。他著一身天青色素面長衫，博帶廣袖，發(fā)半散系著一段麻色發(fā)帶，額間束著一截不知以何物編織的抹額?；宜{色的眼眸冷淡的掃過祝兮，不帶一絲情緒。

　　無悲無喜，無怨無恨，仿佛她在他眼中與萬物無異，沒有任何特別之處。

　　祝兮張了張嘴，幾欲出聲，最終卻只是啞聲落淚。并非不想同他說話，而是他不想聽見自己的聲音，所以才禁了她的聲。

　　自最后一次與他說話至今已有二十數萬年，她無比懷念他當初對自己的淳淳教誨時的溫柔，可這些年他存在于自己的識海里，卻從未睜眼看過自己。她似乎已經忘了他的聲音，再難回憶起他對自己的溫柔。熒熒淚珠在黑水里格外醒目，祝兮用極致哀怨的目光望著她，對他無聲的訴說著她的思念，她的怨恨，她的不甘。然而，仿佛越是明白她所求所想，就越是不想如她所愿，男人冷淡的目光自她身上一掃而過，便快速收回。

　　他能對天帝出手，卻嫌棄多看自己一眼，她自嘲的苦笑著。

　　此時的帝俊只是一道神識，他的身形如一道微弱的光，似乎一下刻就要被黑水吞噬。打暈了天帝，禁制住祝兮后，他化作一道流光，進入東皇太一眉心處，來到他的識海內。

　　對于位例神尊的他們來說，時間毫無意義，他們背負神喻，活得并非是時間長短，所以數十萬年的時間，與帝俊而言與昨日并無不同。但歲月的累積如塵埃，微小也厚重，慢慢的總會將一些過于久遠的人或事悄悄掩蓋。再見故人，那些塵埃被擦拭干凈，往事清晰如昨，重回眼前。

　　【帝俊，好久不見。】

　　消失的黑焰再度出現，外表漲了數尺，中間的金光明滅不定，似是在宣泄著過于激動的心情。黑焰中上古魔神的聲音微微顫抖，卻聽不出是喜，是怒。

　　“好久不見，魔神?！钡劭〉统恋穆曇艋仨懺谧R海內。東皇太一震驚的看著突然出現的兄長，持劍的手因心緒過于愿去而微微顫抖。

　　丹墨璃同樣震驚，她感覺到了一股無形的威壓如山海般席卷了自己所有的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