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鄴北還刀

第十二章 (大結局)上

鄴北還刀 沉辯 4980 2020-11-12 21:29:11

  風云浩渺,冷冽瀟瀟,坤元大殿內清寧肅立,只聽得一個孤傲的聲音在暗暗吟唱著:“戰(zhàn)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烏可食。為我謂烏,且為客豪!野死諒不葬,腐肉安能去子逃?水聲激激,蒲葦冥冥,梟騎戰(zhàn)斗死,駑馬徘徊鳴。梁筑室,何以南?何以北?禾黍不獲君何食……”聲線暗弱卻不失雄渾,在空曠的大殿內回蕩。

  坤元大殿外的宮院內奔來一年老宦官,三步變兩步“蹬蹬蹬”的來到殿門處,聽到殿內有人正在吟唱,便喘著粗氣向門口的禁軍衛(wèi)士問道:“殿內可有旁人?”

  那禁軍衛(wèi)士說道:“回孫常侍,僅陛下一人。”

  這孫常侍歪頭朝殿內望了望,又縮了頭問道:“陛下就這么一直唱著這曲兒多久了?”

  那禁軍衛(wèi)士矮下身子,俯首帖耳悄聲道:“時斷時續(xù),已有小半個時辰了?!?p>  那孫常侍聽了這話,眉頭微皺,低目思忖,后又抬首歪頭仔細聆聽,待到聲音一靜,便馬上平復氣息,小碎步跌撞進殿內,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戾聲道:“陛下,武侯(王猛別稱)他……動了!”

  這坤元大殿內吟唱詩經的不是別人,正是大秦宣召皇帝苻堅。

  苻堅背對著殿門,中天的太陽高照門拱,光影剛好只射到苻堅腳下,將其瑰偉容貌影在暗處,孫常侍跪趴在殿內照射進來的光影處,顯得格外突兀。

  苻堅聽到孫常侍所言,默然自語道:“景略兄,你終究還是忍不住動了?!彪S后發(fā)出一聲長嘆。

  慕容垂宮院這邊,劍氣陣陣,雄風咄咄,鄧善之與慕容影在宮墻各處不知已經斗多少個回合。

  那慕容影今日得遇鄧善之,當真是十年內所遇最強敵手,將其逼出全力,慕容影在這十年之中,也僅僅一次將無敗劍法的“星字訣”與“月字訣”全部使出。

  那鄧善之在比斗之余心中也是驚詫,想著自己的巫海畢云功也已大成,竟困不住慕容影的身法,他本想著“以氣馭劍”才是劍法宗旨,以至于這十年之間其所練功夫多以練氣為主,招式卻是簡易的多了。

  慕容影雖然靠著“以式仗劍”的極致身法對敵鄧善之,但其自身已經明了,就算自己招式再奇,但內功卻比鄧善之相差一籌,故而時間久了,自己必敗無疑。

  石竹兒從未見過慕容影在斗劍中如此艱難,眼見著他將“星字訣”中的五招劍式用完后,又使出“月字訣”,竟占不到鄧善之的半點便宜,心中大為著急。

  如今這院內,已被鄧善之和慕容影二人劍氣所罩,段刊與段榮護在慕容垂和石竹兒身前,恐怕慕容垂與石竹兒二人被這交互的劍氣所傷。

  那段刊雖然學的是無敗劍法,但是卻從未見過這劍法使得登峰造極的樣子。如今他在護著慕容垂的時候,眼見慕容影將無敗劍法“星月十訣”使得這般伶俐瀟灑、快若雷電,心中不由暗嘆,賢王劍法已經如此了得,竟然還勝不過那老賊。

  石竹兒此刻心急如焚,她深知無敗劍法共“一十三訣”,“星字訣”有五招,分別是“逆水流星、雨散離星、棋布羅星、物換移星、寥若晨星,“月字訣”有五招,分別是“仰月流光、曉月殘云、風月無邊、冷月風霜、新月如鉤”,天字決有三招,分別是“昂首天外、獨步天下、石破天驚?!边@十年之間,也只有一人曾逼得慕容影他使出“月字訣”中的“新月如鉤”,而今鄧善之竟能將慕容影的“星月十訣”全部接下,其實力當真深不可測。

  二人激斗正酣,身法縱越,轉換極快,慕容影突然側身,瞅準鄧善之的落腳地,劍柄由逆握轉向,劍刃指向鄧善之落腳之處,一股劍氣由慕容影內力聚集而出,鄧善之早已看出慕容影此劍來歷,但不曾想到這劍氣來的如此迅猛,讓他落地竟有些不穩(wěn),說時遲那時快,慕容影劍身由下向上昂頭而起,此招劍氣由手臂而出直至鄧善之腳下,劍氣隨劍身拔地而起。

  鄧善之心中暗叫不好,暗道:“這一招乃是以氣馭劍的招數(shù),功力竟然如此渾厚!”身子還未站穩(wěn)便靠著強大內功又是縱起,誰料這劍氣竟由下而上跟了起來,眼看慕容影將后發(fā)先至,鄧善之在空中翻轉身體,大頭朝下,手舞劍刃,接連格擋這來勢洶洶的劍氣。

  石竹兒看到此處驚呼:“昂首天外!”她這一呼并不是出于驚喜,而是因為驚懼,因為一直以來,石竹兒跟隨慕容影,從未見過慕容影在斗劍中使過“天字決”,如此說來,這鄧善之應當是將慕容影逼得毫無退路了。

  這“天字決”,是無敗劍法的最后三式,之前的“星月十式”皆是“以式仗劍”,而這最后三式則是聚集全身內力“由氣轉式”,威力劇增。

  鄧善之在空中以劍鋒交錯格擋了慕容影的“昂首天外,”翻身向后一躍,右腳剛好蹬踏在宮墻之上,鄧善之腳下生力,用力一踏,整個人依仗巫海畢云功的加持,一道氣墻朝著慕容影襲來。

  那慕容影方才被鄧善之破掉了“昂首天外”后,翻身落地,但見鄧善之又一擊襲來,便順勢將左手掌向上翻起,左腿弓步向前,右手將劍瞬間轉了個花,劍身向后反握,待到鄧善之劍氣之墻襲來一瞬,慕容影右小臂倒立貼住劍刃底部,大喝一聲:“獨步天下!”劍尖處朝鄧善之來處劈去。

  原本無敗劍法中“天字決”中并無“獨步天下”這一式,后來慕容影遇到張?zhí)覚?,受了張?zhí)覚烟巹倓诺膯⑹?,以周身內力匯于劍身端處,效仿張?zhí)覚咽褂梅ヴ杀迺r施展太陰剛勁的破盾之法。

  鄧善之的巫海畢云功其實并無太多玄機,只是其靠太極兩儀法門涉練周身穴位,使之自身內力順應天道而大成,初始不見其厲害,時日久遠后,功力便越加深厚,正所謂“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水滴石穿非一日之功!”

  二人此式一交,頓時院內颶風兮兮,段刊、段榮二人險些站立不穩(wěn),二人劍鋒相遇之時,慕容影直覺周身穴位一抖,仿佛渾身如受萬鈞之迫,雖是電光火石之間二人既已分開,可慕容影只覺自體內有股熱流順勢上涌,不覺喉頭一甜,一口鮮血噴將出來。

  鄧善之雖然退后穩(wěn)穩(wěn)站住,但卻感覺自己神闕、氣海、關元三處大穴被震碎了一般疼痛。他強痛處,看向慕容影,暗納氣息說道:“慕容影,王丞相已將你的身世告知于我,你這一來,慕容垂勾連舊族謀反的事實是推不掉了,本來你們慕容家與丞相之間的事我是沒什么興趣的,奈何你殺了我徒兒陳煥,我便做個人情,替丞相除了你這個絆腳石?!?p>  慕容影聽得此話,立身不穩(wěn),突然半跪在地上,口角留著血絲說道:“鄧善之,當年云龍門前,沒殺了你,算是便宜了你,我今天也跟你說個實底,我們慕容家的天下亡不亡,跟我沒有半點關系,但我一定要讓王猛與苻堅離心離德,身敗名裂?!闭f罷又咳嗽了兩聲,繼續(xù)說道:“當然,若是得了機會,我定然不會饒了他性命?!?p>  石竹兒見慕容影受傷,早就驚的雙目具淚,她見慕容影半跪栽倒之后,快步搶上前去,扶住慕容影,急切呼道:“莊主……莊主!”

  鄧善之見慕容影已被自己劍氣所傷,確無還手之力,便仰天長嘯,說道:“慕容影,今天我不殺你,殺了你對丞相處置你們慕容氏也是不利,留著你們這幾個闖宮之人,不怕定不了你慕容垂勾連舊部、皇城造反的罪!”說罷哈哈大笑起來。

  鄧善之如此作為,實則是為了掩蓋自己正在運氣療傷的假象,方才那一擊,慕容影雖被震傷,鄧善之三大要穴卻也被慕容影劍氣所損,故而他便以泰然自若之勢迷惑眾人。

  段刊武功雖然不低,但與鄧善之相比卻是小巫見大巫了,如今也只敢攜著段榮護著慕容垂。

  慕容垂見此刻危機,心中暗想:“方才劍氣四射,己方插手不上,如今已成俎上之魚,不如拼死一搏,若是能見得皇上,就算死也要死的清白?!毕肓T喊道:“段榮,拿搶來!”

  段榮翻身躍至墻邊,奮力將虎頭亮銀點鋼槍擲到慕容垂手中,對著段刊、段榮說道:“我與此處拖住他,你們二人趕快出去找尋圣上,將王猛以金刀設計陷害于我之事全盤說予圣上!”

  段刊忽的哭出淚來,說道:“吳王,萬萬不可啊,吳王……我們怎么能丟下你不管呢……”

  慕容垂挺槍便上,口中急道:“還不快走!”

  只見慕容垂腳下步星踏斗,幻滅虛影,抖著玲瓏槍花便朝鄧善之刺去。

  鄧善之見慕容垂刺來鋼槍,輾轉身法險險讓了開去,奈何慕容垂的槍法也甚是了得,劈、攔、扎、拿樣樣犀利。鄧善之不由的心中暗驚:“好雄渾的槍法??!”

  慕容垂雙手搖桿,槍頭紋絲不亂,步下踏虛欺進,顯然藏了一手殺招于其后,若這踩實借力,槍勢再不可擋矣!

  鄧善之心存忌憚,揮出左袖,勁力過處,刮起了一陣風,將地上砂石刮起,遮天蔽日,迷了慕容垂的眼前陣勢。

  “呼”的一聲,慕容垂長槍刺空,隨即在空中掃了個圈,在滿天的灰塵中畫出了一個大洞,日光從洞中映入場上,照亮了他身后的那點白光。慕容垂見鄧善之不在眼前,又后脊生涼,暗叫不好,長槍連忙用力捺下,打在地上,將槍桿壓彎,蓄力一彈,身子騰空飛起。

  鄧善之方才運氣療傷被慕容垂挺槍打斷,不得已出招迷惑慕容垂,至此一下,便感覺內力接不上了,眼見著段刊、段榮奔出照壁之外,心下焦急,卻又被慕容垂糾纏住了。

  慕容垂霎時見得腳下煙塵中白光閃爍,如白龍藏于烏云,便又用槍風將煙塵打散開去。頃刻,那點白光生寒,宛若白龍起于淵、靈鰲出于海,從下而上直向著慕容垂刺去!

  慕容垂著實料不到鄧善之的劍法如此凌厲,便渾身發(fā)力,將虎頭槍急抖成風,當空挑了六七個槍花,擋在鄧善之來路之前。

  忽聽一聲銳響,二人之間一個逆劍從槍花前挑出,正是慕容影躍將出來,這一躍猶如蛟龍出海,氣勢磅礴,鄧善之急擰腰身,霎時在空中旋轉起來。慕容垂槍花如漫天寒霜一樣將鄧善之罩進慕容影的劍式之中,怎料鄧善之旋轉之余,雖丹田受制于三大穴傷勢不能過度發(fā)力,卻將劍身向下一扎,借力一扯,他的身子已從槍底游近,右劍抬起輕送,削往慕容垂的臂膀。

  慕容垂見鄧善之揮袖來擋他的長槍,槍上再加了幾分力道。只是待得自己長槍被鄧善之用寬袖裹住后,又覺一股大力順著槍桿傳值自己身體被向右甩出,慕容影的劍勢竟在這電光火石之間被鄧善之溜了出去。慕容垂此刻只覺這袖子恍如沼澤,叫他這桿槍身如進深淵,難以抽身,其中勁力綿軟柔長,綿密旋轉,身子不聽使喚的向慕容影撞去。

  慕容影此刻將劍勢一轉,回手“仰月流光”,彎腰讓過從上空被鄧善之甩來的慕容垂,底下手勁翻轉,右手劍換于左手,斜地里向鄧善之左袖子刺去。

  鄧善之此刻雖無法運送大氣,卻仗著自己大成的巫海畢云功周旋于此,他瞬時看到慕容影劍身刺來,料想其受傷甚重,這一劍定然不會有什么威脅,便施展“巫海吳璇法”又將慕容影的長劍也卷了進去。

  慕容影但見劍身與槍桿都被鄧善之卷入袖中,便瞬時腳下生風,運氣猛縱,就在發(fā)力一刻,肺心經脈又是一抖,嘴里一口腥甜。

  鄧善之看出慕容影此招破釜沉舟之式,心中暗想:“如此關鍵時刻,我內傷遠輕于他,不可與其硬碰硬,消磨他意志便好?!毕肓T便向后抽身,將劍身與槍桿同時放開,躍了出去。

  未待鄧善之落地之時,就見一道白光已是斬到了他的胸前三分,再進半步,便要將他開膛破肚。霎時間,慕容垂兩掌分錯,整根虎頭槍發(fā)出嗡嗡響聲,朝著鄧善之下三路便刺了過來。

  鄧善之叫了聲“好”,巫山云雨劍剎那間反拍,擊中

  長槍,霎時便將槍桿蕩開,又向上撩開,礙于慕容影身受重傷,來劍勢弱,又將此擊擋開,繼而腳步踏破虛空,身如飛箭般朝慕容垂投去。

  慕容垂深知其中厲害,焉敢叫鄧善之近身來戰(zhàn)?腳下踩著梅花步,走出“弓、虛、馬、歇、丁”,雙手直將長槍舞動起來,霎時間就聽見狂風大作,一道白影直在空中翻騰,鄧善之礙于三處大穴之氣脈受制,身法雖獨步天下,卻也突破不了慕容垂這千鈞槍舞。

  這一回合勉強結束,慕容影閃轉之間來到慕容垂身邊,又望向墻邊的石竹兒,頓了頓說道:“竹兒,連累你了,我千算萬算,未曾想到這個老賊人會半路殺出。”

  石竹兒來到慕容影身側,淚眼婆娑說道:“影哥哥,我如何身世你自然了解,十五年國破家亡的時候,竹兒便已經死了,是因為有你我才活著,此次來鄴城之前,我便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但在此刻……我若能與你一同死在這里,當真這一世也沒有遺憾了!”

  慕容影聽到“影哥哥”三個字的時候,渾身一顫,側目低頭望向石竹兒,慰然的說了一句:“你終于肯叫我哥哥了!”

  石竹兒淚目點頭道:“半生相隨,不想再違背你的意愿了!”

  慕容影黯然笑道:“怪我不懂真情,人世縹緲,卻是忘卻眼前人了!”

  慕容垂挺槍而立,望著竹、影二人,突然對慕容影慨嘆道:“人生一世,天地無悔,此生未與你段氏嫂嫂長相守,又未能為其報仇,今日便快意恩仇一番,也不枉身為一世男兒?!?p>  鄧善之聽得三人言語,看出垂、影二人已有了破釜沉舟之意,自己方才與之激斗,又延緩了運氣療傷的時間,心中思忖著,若是這二人當真聯(lián)手,自己在穴道痊愈之前確實沒有勝算。

  正待雙方思忖之時,忽聽照壁外步履其聲,馬蹄嘶鳴,好似來了千百人。

  忽見一人尸首從照壁外扔了進來,隨后進來了一隊秦軍校尉。慕容垂望向尸首,不由打呼:“段榮……!”

  這時,只見從秦軍衛(wèi)戍后面緩緩走出一人,說道:“冠軍侯,你這親隨是要逃出去,與誰報信嗎?莫不是這城中還有你的逆賊同黨!”

  慕容影定睛看去,望向說話之人,眼神瞪出血絲,口中流出鮮血,恨聲說道:“王……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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