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大殿前,刑部尚書崔純不顧自己的形象,自顧自地打了個哈欠。
一旁,站在附近的御史抬頭望天,裝作沒有看見的樣子。
這位兩不相幫的刑部尚書正查著遲炳仁的案子,御史臺的那些年輕御史頭再鐵也知道這個時候不是去找崔純麻煩的時候。
揉了揉有些酸澀的眼睛,崔純心里有些疲憊。昨天聽了王遵度的那番話,他是茶飯不思,夜不能寐。加之今早還要上朝,根本沒有睡上幾個時辰。
一邊,捧著笏板的黃文耀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有些奇怪,但是也沒有多說什么。
不知道為什么,他總覺得崔純看他的眼神不太對勁兒……
將目光從黃文耀身上收回,崔純鼻孔里冷哼了一聲,臉上很是不屑。
昨天他打開那個瓷瓶聞了兩下之后,嚇得連忙找來大夫,開了好些補藥回去,花了不少銀子。他現(xiàn)在精神不振,一大半的原因都是要我這件事而擔驚受怕。
不多時,眾臣排隊魚貫而入,一個個依次列好,行禮之后,站在階下等著早朝的進行。
站在最前面,崔純看著身邊的人一個個都是上前稟報:先是工部上書要求修繕魏國河道,又是戶部哭訴國庫銀子不多,堂堂兩部尚書像是趕集的婦人,就這么在早朝上爭吵了起來。
不同的是,沒有人敢圍觀起哄,這兩位吵的也不是什么小事,而是關(guān)乎國庫數(shù)十萬兩白銀的用途。
在兩人身后,諸多大臣都不敢插嘴,就這么看著兩人爭論。戶部聲稱國庫沒錢,工部聲稱河道不修恐有大禍。雙方各執(zhí)一詞,爭執(zhí)不下。
這也是魏國的老傳統(tǒng)了,甚至在七國都是老傳統(tǒng)。魏國國土遼闊,大江小河不計其數(shù)。因為多年戰(zhàn)亂不止,很多在大周時期興修的水利設(shè)施都已經(jīng)失修。這方面正是工部的職責,但是管著銀子的卻是戶部。加上秦魏多年紛爭,魏國北境宛如吞金巨獸一般,像個無底洞一樣耗費著魏國國力。在這種情況下,工部還年年都想要修繕水利,戶部自然不肯。
畢竟,偌大一個國家,需要用銀子的地方實在是太多了。為了省銀子,魏帝登基六年來都不曾翻新過宮殿,甚至百官俸祿都一再削減。
戶部上書彈劾工部不顧國情,工部上書彈劾戶部尸位素餐,幾乎是魏國朝堂之上每年年尾都會有的戲碼,這朝上百官已經(jīng)是見怪不怪了。
聽著下方的工部尚書和戶部尚書兩人爭吵不休,魏帝揉了揉發(fā)漲的眉心,有些頭疼。
這兩人看似是在爭吵,仿佛與對方有不共戴天之仇,但是可能嗎?
工部是有自己的銀子和款項不假,但是每年要做的事情太多,這點銀子就是杯水車薪,所以每年都要向魏帝申請撥銀。而發(fā)銀子的,就是戶部。
這種情況下,雙方怎么可能勢如水火?這分明是蛇鼠一窩!
這兩人說是在爭吵,還不如說是在唱雙簧!
他們要的,是自己這個皇帝的決斷。
聽著下面兩人的爭吵已經(jīng)陷入尾聲,魏帝坐直了身子,擺擺手,說道:“此事朕允了,交由內(nèi)閣批復(fù)。”
聽到這么說,下方兩位尚書停止了爭吵,行禮之后退了回去。
見兩人退下,揮了揮手,示意早朝繼續(xù),顯然沒有退朝的打算。
下方,一眾官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該說什么。
按理來說,這個時候,魏帝就應(yīng)該讓喜寧宣布退朝了。今日沒有開口,明顯是在等待著什么。
想到這里,一群人將目光移向了前方一人,其中以御史臺官員尤甚,目光熾烈到仿佛要將那人洞穿。
最前面,崔純仿佛感受到了身后傳來的目光,心里居然有些發(fā)毛。
自己這番,是要被逼著和那群瘋狗作對啊……
不過想起來王四維讓王遵度帶來的口信,崔純也不再猶豫,往前一步,道:“臣有本奏!”
“講。”在上面,魏帝看到崔純出來,也是放下心來,說道。
“前御史大夫遲炳仁于校事官牢中被害一案,刑部已有定論?!辈活櫳砗髠鱽淼男鷩W聲,崔純硬著頭皮說道:“辦案經(jīng)過都在于此,請陛下過目。”
說著,他從袖子里取出來一本折子,遞了上去。
“呈上來?!?p> 聽見魏帝如此吩咐,喜寧連忙跑上去,將崔純手里的奏折取了上來。
從喜寧手中取過奏折,翻閱一番之后,魏帝面無表情地說道:“王卿,你看看吧……王卿!”
臺下,正靠著柱子打盹摸魚的老頭兒聽到有人叫他,一個激靈醒了過來。左右看了幾眼,他揉了揉眼睛,自言自語道:“下朝了嗎?”
說著,他居然就這么行禮就要退下。
龍椅上,魏帝又好氣又好笑地說道:“王卿,朕知道你乏了,不過看看這奏折可好?”
語氣之中,竟無半點憤怒,反而像是在和王四維商量一樣。
在王四維后方,一群朝臣卻是一個敢笑的都沒有。
能夠讓魏帝寵信至此,滿朝僅有王四維。
睡眼朦朧地從喜寧手里將那份奏折接過,王四維快速地看了兩眼,將奏折遞還給喜寧,不住點頭道:“不錯,不錯!”
他能有什么意見?寫這奏折的是他學生,查案的是他后輩,問他的是他上司,他能有什么意見?
老頭兒能有什么意見?老頭兒覺得不錯!
不得不說崔純能夠在朝中兩不相沾做到這個位置,除去王四維的暗中相幫以外,他自己也是個人才。這奏折里巧妙地避開了黃家蔡家還有致遠候的身影,將遲炳仁的死歸咎于潯州江湖客的復(fù)仇和校事官的失責,巧妙地將這事情和遲炳仁的罪狀聯(lián)系了起來,還故意凸顯了王遵度在這件事情里的地位,更是給了魏帝一個美妙的的答復(fù):校事官失職,賊人依舊在逃,黃家沒問題,致遠候沒問題,大家都沒問題。
相信不久之后,就會有一名死囚在校事官大牢里消失,然后被安上行刺的名頭出現(xiàn)在刑部大牢里。
皆大歡喜,皆大歡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