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已經荒蕪很久了。
路,從未知的遠方延伸過來,又埋沒于出奇茂盛的野草之中,不知去向。
天氣陰沉沉的,寒風夾雜著雨絲呼嘯而過,在無人的荒村之上盤旋。雖是南方,但冬日更冷得讓人心顫。
寒冷之下,似乎所有生機都黯淡無光。
灰暗,已然成了這片天地間的主色調。
這時,路的遠方突然冒出一個小小的黑點,仔細一看,是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
風猛然間變得更大了,吹得荒草矮矮地伏在地上,吹得路邊的老樹不停搖晃,像鬼怪在亂舞。
山路難行,天寒地凍,周平雖然正是年輕力壯的年紀,但也深深的感到一股冷意。
不自覺地緊了緊身上的大衣,周平喝了一口保溫杯里的熱水,臉色才稍微好看些,多少有了些紅潤。
“這狗日的路,才一年沒來就荒蕪成這樣,難怪近些年回來祭祖的人越來越少......”
周平一邊搓搓雙手,一邊還不忘埋怨山路崎嶇。
周家村,萬千大山中的一座小村莊。
因為交通不便,和外界交流困難,原先的村子閉塞、貧窮,生活沒有希望。許多孩子甚至一輩子都沒有見過汽車。
周平九歲那年,政府開展脫貧攻堅戰(zhàn),周家村有幸趕上第一批整村拆遷,所有村民都住進了縣城的大房子。
于是,原先的村子漸漸荒蕪下來,沒了生氣。
但是農村人不忘本,盡管村子不再了,但每年過年的時候,還是有許多村民不辭辛勞地來村子里祭祖。
畢竟,魂在這里,根在這里,墳在這里,曾經的生活也都在這里。
周平至今還記得,自己老子臨死前,什么話都沒說,只是緊緊地握住周平的手,最后周平將耳朵貼在他嘴前,才模模糊糊地聽清楚兩個字——“回去.....”
。。。。。。
走著走著,山路漸漸開闊,周平已經可以看見不遠處一塊小平原上,立著一兩截斷壁殘垣。
周平雖然九歲就離開了村子,但每年都會跟著自己老子回來祭祖,如今父親不在了,周平到也還算熟門熟路。
村子里的小路比山里平整的多,偶爾看見幾個新鮮的腳印,應該是前面來祭祖的人留下的。
如今村子里的老一輩漸漸離世,每年還堅持來祭祖的,也就那么幾家了。
周平心中微微嘆口氣,知道有些東西的衰敗是不可避免的。
走進自家的老宅子,因為每年都會打理,除了灰塵多一點,其他都還算干凈。
用打火機點燃幾支蠟燭,陰暗的屋子一下子充斥著光明。
周平從背包里拿出一捆香,點燃三炷插在堂前,另外一左一右擺了一根蠟燭。
等一切都準備好,周平才跪到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響頭。
如今人們祭祖,哪怕是再守舊的人,也很少行跪拜之禮。
而周平老宅堂前供奉的,不是漫天仙佛,也非周氏祖先,而是,一截朽木!
其實周平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家要供奉一截朽木,只知道從周平太爺爺開始,這截朽木就一直享受著自己家的香火供奉。
哪怕這些年村子落寞了,父親也不顧途遠路艱,每年必來供奉,甚至在臨死前,也一再囑咐周平。
“老頭子啊,老頭子。你一輩子供奉這根爛木頭,卻沒得這木頭半分保佑,才五十多歲的年紀就......”
觸景生情,周平一時間想起自己父親,心情竟也有些悲愴。
這時,一道詭異的陰風吹過,只聽得一物落地的聲響。
周平抬頭一看,卻見前面的地上靜靜躺著一根朽木。
這木頭,被風吹掉了......?
又是什么風,能把一截穩(wěn)穩(wěn)安放在堂前的朽木吹下來?
周平此時腦海里突然浮現(xiàn)出早些年民間流傳的荒村軼事,二十出頭的小伙子,心中竟沒由來地有些害怕。
“莫非這截朽木,真有那般能耐,能聽見我心中的埋怨?”
周平走向前兩步,仔細看起這根朽木。
一根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木頭,五十厘米長度,手指粗細,大半個木身都已腐爛,仿佛輕輕一碰就能掰成兩截。
撿起朽木,手感與普通木頭亦無兩樣,周平在空中劃拉了兩下,只覺著這朽木竟出奇的堅韌。
之前這木頭一直被供奉在高堂上,周平從未仔細觀察過,只以為朽木能得自家世代的供奉,必有不同尋常之處。
如今看來,卻并沒有什么神奇。
“罷了,畢竟是老頭子臨死前唯一的囑咐,只要我還活著,你這根木頭就每年都有香火可吃?!?p> 周平搖搖頭,卻沒有把朽木放回高堂上,而是塞進包里。
“走了,走了......再不走,天都暗了?!?p> 周平將蠟燭都吹滅,只留三炷香在黑暗之中氤氳,畢竟老房子大多都是木質結構,留著蠟燭難免會引起火災。
現(xiàn)在都是講究科學的現(xiàn)代社會了,祭拜這種事情,走走過場,表達一下情感就行了。
關上老房子的大門,周平看看天色陰沉,心情也沒由來地低落,只是低頭趕路,似乎想要盡早走離這座破落的村子。
這時草叢里突然竄出一只野狗,長長的舌頭拖在地上,泛著綠色的眼珠子死死地盯著周平。
周平被野狗的出現(xiàn)下了一跳,只覺得周圍愈加詭異,腳下步伐不覺快了幾分。
卻說周平走出村子,心中竟沒由來的感到燥熱,腦子里一團亂麻,連走的路也都迷迷糊糊的。
仿佛腦海里一直有一個聲音在喊。
“快走!快走!”
“走快些,離開這里??!”
“不夠,不夠,還要再快些?。。 ?p> 周平仿佛成了一臺機器,在腦海中聲音的驅使下,一路向前......
只是此時的周平沒有發(fā)現(xiàn),原本荒草滿徑的山路漸漸開闊,地上的腳步也漸漸多了起來,仿佛每天都有人從這條路上經過。
不知走了多久,突然間一道威嚴的聲音在周平腦海中炸響——“醒來!?。 ?p> “轟!”
只覺如雷霆貫耳,周平恍然清醒過來,再回味起方才,卻像是做了一場大夢。
只是待周平定眼看四周,卻嚇得一身冷汗。
一縷縷炊煙裊裊從山坳坳里飄起......這荒郊野嶺的,哪來的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