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秋初，是一年里最好的季節(jié)，花紅柳綠姹紫嫣紅。趕上學(xué)校放假三天，陸小西想起齊爺爺?shù)墓系亓?，陸偉民知道小西喜歡去大界村，就去悅來車店看看有沒有下午去大界村方向的馬車，因為手扶拖拉機(jī)的出現(xiàn)，越來越多的生產(chǎn)隊都買了手扶拖拉機(jī)代替牛車馬車，悅來車店已經(jīng)傳出要關(guān)門的消息，由于住店的人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馬車，陸偉民給“掌包的”遞上一盒大前門煙，“掌包的”眉開眼笑地答應(yīng)，一定把孩子送到齊娃的手里，巧的是雖然不在一個生產(chǎn)隊，但他認(rèn)識齊娃。
剛到屯子?xùn)|，陸小西在馬車上站起來，往瓜地方向瞭望，遠(yuǎn)遠(yuǎn)地看到二燕跟一個男孩子在路邊追蝴蝶，二燕看到陸小西站在馬車上，丟下弟弟跑了過來，車?yán)习蹇吹接姓J(rèn)識的人喊車上的男孩兒，把車停下。陸小西跳下車，車?yán)习遄诱{(diào)過馬車，吆喝著走了。二燕跟小西最好，見他穿著長袖海軍衫，額頭見汗，順手給小西擦了擦，小西躲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高出小西一頭的二燕見小西生分的樣子，伸手揪住小西的耳朵說道：你還敢躲？躲了和尚躲不了廟，她也不知道這話是什么意思，順嘴說了，咧著嘴大笑，露出兩顆小虎牙。弟弟栓子被姐姐丟在地里，半天才跑過來，看見小西哥，憨厚地笑了笑，雖然八歲了，長得瘦瘦的，媽媽舍不得他，所以還沒有上學(xué)。
炊煙升起，太陽還沒落山，天邊與地平線被火燒云映照得通紅通紅的一片，天仿佛高了許多，蔚藍(lán)而潔凈。熱浪雖然不像白天那樣兇猛，可熱風(fēng)吹在身上，還是感覺黏黏的。陸小西把?；晟烂摰?，用手攥著，光著膀子在青年點兒前面的草甸子里東一下西一下地追著蝴蝶，惹得二燕笑得花枝亂顫。離開縣城，到了鄉(xiāng)下，他如魚入大海一樣。草甸子的清香、小鳥的歡叫、四處蹦著的螞蚱、飛幾步就停下來的蜻蜓，無不吸引著他，碰到“二棉褲”放豬，他也感興趣地跑過去，拿過鞭子甩了幾下，可惜沒有車?yán)习逅Φ捻?，二棉褲躺在草地上迷糊著，看到二燕帶著陸小西這個城里的孩子到甸子來，嬉笑著逗二燕，二燕氣惱地拿豬撒氣，連著踢了好幾頭豬，小豬被她踢一下就跑老遠(yuǎn)，大豬只是哼哼兩聲。
太陽落山，“二棉褲”把鞭子甩得啪啪響，牛皮鞭梢花了他兩毛錢，平時他不會使勁甩鞭子，看到二燕跟小西在身邊，為了顯擺一下，使足了勁兒甩鞭子吆喝著把豬群往回趕，夏天的時候，他從來不穿衣服，上身曬得黑黑的，二棉褲最大的愛好是哼幾句小曲，可惜總是那幾句，空曠的甸子里，他的沙啞的聲音時大時?。禾崞鹉撬卫先模瑐z口子賣大煙。一輩子沒有兒呀，生個女兒賽嬋娟。大姑娘一十八歲呀，乳名叫那宋大蓮。。。。。。
由于小西的到來，齊娃家比平時熱鬧許多，大華抱著兩歲的兒子送來一個大西瓜，大燕趕忙接過西瓜，三燕伸手抱過孩子。小西跟大華姐打過招呼后來到院子里，喊二燕用葫蘆瓢舀水給他沖腦袋，三姐妹里，小西還是喜歡跟二燕玩兒，大燕穩(wěn)重話少，三燕嬌氣事多。齊老漢最近身子不好，病歪歪地，瓜地就交給大華跟柱子照看。
巧珍嬸給小西用豬油燉了一鍋豆角，還特意炒了一盤雞蛋，大華拿來的西瓜也切開，齊娃去園地摘了幾根黃瓜，薅了一把小蔥，又去醬缸舀了半碗黃黃的大醬，小西覺得巧珍嬸做的飯菜比媽媽做的好吃，連著吃了兩張發(fā)面餅，還想伸手去拿第三個，二燕偷偷踢了他一下，叫他別吃太飽，晚上去瓜地吃瓜。
十五的月光照射著綠油油的原野，往遠(yuǎn)處望黑黢黢地，而近處的光仿佛帶著紫色，二燕哼著歌在前面帶路，陸小西在后面緊跟著，陸小西曾經(jīng)在作文里描寫過這片瓜地，也許是從小在這里住過的關(guān)系，他每年都會來一兩次，或者冬天，或者夏天，有時候冬夏都來，大界村對他的吸引力，甚至比家里都大。從齊叔叔家出來，穿上來時媽媽給他帶的白背心，身上的長袖海軍衫被大燕給洗了。陸小西蹲在院子里逗大黃，大黃是條老狗，雖然陸小西長時間不來，它還能認(rèn)出他。
二燕在四十五團(tuán)的中心校念完初中，就不打算去念書了，她想幫媽媽照顧家，大燕姐也是初中畢業(yè)就下來的，現(xiàn)在已經(jīng)能掙工分，二燕去過青年點兒，最小的高艷秋當(dāng)年來到大界村時十六歲，個子也就有她現(xiàn)在這么高，雖然她才十三歲。
二燕和小西來到瓜窩棚時，柱子剛摘完瓜，頭上還冒著熱氣，拿著蒲扇在扇風(fēng)，見二燕和小西來了，轉(zhuǎn)身找了兩個熟透的香瓜，桶里沒水，他伸手摘了幾片瓜葉子，擦干凈后遞給兩人，小西晚上吃得太多，拿在手里沒吃，二燕不客氣地用拳頭砸開香瓜，往窩棚邊上的小缸里甩香瓜籽，瓜子曬干后選大粒的，明年當(dāng)種子。晚飯二燕只吃了半張餅，就等著和陸小西一起來瓜地，平時爺爺看著的時候，很少給她們摘瓜吃，爺爺“仔細(xì)”，等香瓜長夠個了才能摘給她們吃，每年瓜地的香瓜賣的不多，大部分都是跟附近的村里人換米和面，齊老頭人緣好，外村的人也都跑來換瓜吃。
柱子已經(jīng)半月沒回家住，心里早癢癢的，見二燕和小西來，就商量兩個人幫他看著，他明早過來，小西覺得住在野外很好玩兒，就答應(yīng)下來，二燕沒辦法，囑咐柱子去她家跟媽媽說一聲，晚上她和小西住瓜窩棚里。
柱子走了，二燕像解放了一樣脫下粉布衫，碎花的背心被撐得鼓鼓地，她沒有大華的個子高，發(fā)育卻不比大華晚，見小西盯著她看，二燕扭了一下身子，搶過小西手里的香瓜，用窩棚邊上插著的鐮刀切開，一半遞給小西，一半拿在手里。
月亮升起老高，蚊子也趁虛而入，遠(yuǎn)處青蛙的叫聲此起彼伏，陸小西就喜歡這種環(huán)境，比城里的夜晚好多了，在城里，黑天后就只能各回各家，而且?guī)缀趺刻於紩ｋ姡ｋ姷耐砩掀岷谝黄?，唯一的好處是每天能睡十個小時以上。
為了熏走討厭的蚊子，二燕找了一把蒿子點著，甜甜的煙味兒四處飄散著。小西學(xué)二燕的樣子，把香瓜籽甩進(jìn)缸里，半個瓜幾口就吃下去，二燕刮了一下小西的鼻子，把手里的半個香瓜也遞給他。
領(lǐng)著小西玩了一下午，二燕有些困意，把木板搭的床上的被子鋪好，準(zhǔn)備睡覺，去年冬天小西來大界村住過幾天，都是二燕挨著小西一起睡，一年過去，小西的變化不大，個子也沒長高，二燕的身子卻明顯地發(fā)育成熟，她忽然覺得有些難為情了，她有過憧憬，想象著自己未來的男人是什么樣子，從小到大，爸爸是她親密接觸的唯一的男人，陸小西成了第二個，雖然他小小的個子，還不算男人。
掛上麻袋片做成的簾子，窩棚里黑下來，二燕幫小西脫掉褲子，叫他睡在里面，自己出來圍著瓜地轉(zhuǎn)了一圈兒，每天晚上爺爺都是臨睡前四處看看，防止有人偷瓜。從外面回來，陸小西已經(jīng)睡著，本來瓜窩棚里只有一個枕頭，二燕把小西往里面推推，露出半個枕頭，貼著小西滑溜溜的身子躺下去，見陸小西仰面朝天一動不動，二燕放心地撩起背心，放出緊勒著的胸，在家里有爸爸，她不能太暴露，面對這個睡去的小男人，她懷春的心緊跳了幾下。
男人？身邊這個小男孩過幾年就是男人，小西干凈可愛，二燕從小就喜歡他，可想不出他變成男人的樣子，出于好奇，她悄悄拉下小西的褲衩，也許是憋尿的關(guān)系，嚇了她一跳，趕忙給他提上，幸好黑夜里看不到她發(fā)燒的臉。。。。。。
報名參加高考的幾個人，享受在青年點學(xué)習(xí)的待遇，整個秋收，他們幾個都貓在屋里學(xué)習(xí)，俗話說：臨陣磨槍不快也光，為了跳出農(nóng)村，他們把睡覺的時間也減半，三個月下來，幾個人都帶上濃濃的黑眼圈兒，有人給他們起個名字，叫熊貓小隊。
功夫不負(fù)有心人。三個月后，也就是一九七七年十二月十日，秦大偉帶隊，用拖拉機(jī)把報名的八個人送到縣里，跟全國五百七十萬人一起走進(jìn)了考場，后來錄取的結(jié)果皆大歡喜，除了陪著姐姐的高艷秋沒有被錄取，四個人考上了大專，三個人考上了中專，大界村受到縣委的表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