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為什么要躲開？

　　周日，玉海休息，在院兒里跟哥們下象棋，看到書香的三姨夫進了書香家。

　　過了一會兒，書香從外面回來，玉海抬頭一眼看見，說了一句：“香兒，你三姨父來了?！?p>　　書香聽了此話，停住腳步，不僅沒有回家，反而轉(zhuǎn)身向院子外面走去。

　　玉海奇怪地看了書香的背影一眼，加快了落子的速度，一盤結(jié)束后就借口有事離開了。

　　果然，玉海在小山上的小亭子外面找到了書香。

　　書香坐在通向亭子的臺階上，雙手抱著腿，全身抱成了一個球，臉埋在膝蓋上。

　　“香兒，”玉海拍了拍書香的肩膀，書香沒動。

　　“香兒，香兒？”玉海在書香身邊坐下。

　　等了一會兒，見書香依舊沒抬起頭來，就伸手板過書香的身子，把書香的臉兒抬了起來，卻發(fā)現(xiàn)書香滿臉都是淚水。

　　“香兒，怎么了，告訴玉海哥，誰欺負你了，??？”玉海吃驚地看著書香的小臉，從兜里掏出手帕給書香擦了擦臉上狼藉的淚痕。

　　書香從玉海的手中掙脫出來，依然低垂著腦袋，一語不發(fā)。

　　玉海知道書香的倔脾氣，沒有再說什么。

　　陪著書香坐了一會兒，見書香情緒穩(wěn)定了一些，才問道：“香兒，能跟玉海哥說嗎?玉海哥肯定不會跟別人說，跟玉林也不說，只是玉海哥和書香兩個人的秘密好不好？”

　　書香依舊一聲不吭。

　　“是跟三姨夫有關(guān)嗎？”玉海腦中突然電光火石般冒出一個念頭。

　　書香這是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實在是那個年代，獨生子女的家庭太少了。

　　書香是自己父母親生的可能性很小，而書香長得太像三姨了，院里不少人知道書香是三姨生的，只是大伙兒都不明說而已。

　　“香兒，是因為三姨夫是你的親生父親嗎？”

　　書香吃驚地抬起頭來看著玉海，張著嘴想說什么卻半天沒說出來。

　　好一會兒，才又把頭低下了。

　　“你什么時候知道這件事的？”玉海一時不知該跟書香說什么，只好就事論事地問道。

　　書香沉默了半天才回答：“小的時候，大概六七歲吧?！?p>　　“怎么知道的?！?p>　　“三姨指著我跟別人說我是她生的?！睍阏f著眼淚又流了下來。

　　“別哭了，眼睛哭腫了就不漂亮了?！庇窈Ｓ纸o書香擦了擦眼淚。

　　“回來沒跟你媽說？”玉海又問。

　　“沒有?！睍銗瀽灥鼗卮?。

　　“討厭三姨三姨夫嗎？因為他們把你送人了？”

　　“不知道，不想說這件事?！睍惆杨^轉(zhuǎn)向一邊悶聲說。

　　“為什么看到三姨夫來了要躲開呢？”玉海問道。

　　“不知道，就是這會兒不想見他?！睍憷樥f。

　　“哈，小小的心里藏了這么大的一個秘密，沒把我們香兒憋出病來，真是萬幸啊。我們香兒是個堅強勇敢的小姑娘呢?！?p>　　玉海撫摸著書香的頭頂笑著對書香說：“香啊，這件事是你改變不了的，以后不要多想了，別再為這件事兒哭了好不好。走吧，跟玉海哥回家。”

　　“玉海哥，你先回去吧，我還不想回家?！睍銗瀽灥卣f。

　　玉海沒有說勸慰書香的話，實在是很多事，如果不是親身經(jīng)歷，很難理解當(dāng)事人的心理感受，勸慰的話說了也是蒼白無力，讓人厭煩。

　　書香不想回家，玉海又不放心把書香一個人扔在小山上，于是有一句沒一句地跟書香嘮起了嗑。

　　“香兒最近沒來找哥要書看啊，忙什么呢？”

　　“沒忙什么?！睍阏勁d不高。

　　“香兒，哥給你講個故事吧?！?p>　　玉海慢慢編著：“從前有一個姑娘，長了一張大嘴，人又有點傻。出嫁時，家里人想了個辦法，讓她手里捧了一小罐醋，教她一直小聲念著醋，這樣就顯得嘴小了?！?p>　　玉海轉(zhuǎn)頭看看書香，看到書香在聽，繼續(xù)說道：“到了婆家，門檻絆了她一下，手里的罐子摔了出去，醋撒了一地。姑娘正糾著小嘴說醋，見此情景一張嘴說了一句：‘撒了?！偶业娜艘豢矗靺?，新娘子長了一張大嘴。”

　　書香笑了，“哥真能編，就算人嘴大點，能有多大。”

　　“我們試試吧?！庇窈Ｐχ[緊嘴拖著長音說：“醋?！比缓笥挚鋸埖貜埓笞煺f到：“撒了?！?p>　　書香看著玉?？鋸堄腥さ膭幼鳎瑢嵲谌滩蛔⌒α似饋?。

　　秋天的陽光照在身上，暖暖的，很舒服。

　　書香轉(zhuǎn)頭看著玉?？∶赖膫?cè)面，輕輕說道：

　　“哥，謝謝你，因為有你和林林，我覺得自己很幸福，很快樂。謝謝！”

　　“小丫頭，我是你哥，跟哥說謝謝，該打?！?p>　　玉海見書香情緒開始好轉(zhuǎn)，把話題一轉(zhuǎn)：

　　“香兒，你聽音樂時會有什么感覺？”

　　書香想了想說道：“我喜歡聽哥吹笛子，聲音清越，悠揚，能把音樂張揚到極致。一首好聽的曲子，會讓我有心在移動飛揚的感覺，那種感覺讓我整個身心都處于一種愉悅的狀態(tài)，很美?！?p>　　女孩兒軟軟的聲音慢慢流進玉海的心底。

　　香兒與他之間，對音樂的感悟沒有年齡差，他竟有知音的感覺。

　　玉海也極喜歡與書香合奏，那種感覺……玉海覺得，自己很難在別人那里再找到這樣的感覺了。

　　玉海垂下眼睛，半天又換了話題。

　　“香兒，為什么那么喜歡看書?我是說，你在書里看到了什么？”

　　“書啊，怎么說呢？我喜歡看書里的故事，喜歡書里的人。我覺得書里的世界很大，很寬，很廣，可以隨著書中人物的喜怒哀樂盡情地宣泄自己的情緒?！?p>　　書香的目光看向遠處，“在書里，我覺得自己的人格是豐滿的，心靈是快樂的，生活是豐富多彩的。雖然我的人站在原地沒有移動，可是我的心已經(jīng)走遍了世界的各個角落，體驗了各種喜悅與哀愁，與無數(shù)人交談過?！?p>　　書香抬頭看向玉海：“我們同學(xué)現(xiàn)在都在傳看《烈火金鋼》、《苦菜花》、《秋海棠》……小華姐的同學(xué)都在傳看《悲慘世界》《紅樓夢》《三國演義》……”

　　書香停了停，對自己班門弄斧有點不好意思，哥看的書不知比她多多少倍，而且也更有檔次。

　　“繼續(xù)說，哥想知道香兒的想法?！庇窈９膭畹?。

　　書香繼續(xù)說道：“看書看到好處時，我有蕩氣回腸的感覺，也會有柔情似水的感覺，會傷心，也會喜悅，我喜歡這種感覺。”

　　“香兒最近在看哪一本書？”這樣跟書香嘮著文學(xué)音樂，玉海覺得自己心里有條小河在快樂地流淌，他放任自己沉浸在這種快樂之中。

　　“最近我在看《紅樓夢》，是跟小華姐借的。小時候我們看過的越劇《紅樓夢》，那個容量和書是沒法兒比的。我已經(jīng)看完第一遍了，正在看第二遍?！?p>　　“《紅樓夢》？看第二遍了？”玉林吃了一驚，因為感覺到書香媽對書香看書有抵觸，也因為怕書香整天埋頭看書看壞了眼睛，所以玉海對書香看書控制得很嚴。

　　“你媽讓你看嗎？”玉?？粗鴷?。

　　“偷偷看啊，哥我都15了，甘羅12歲都拜相了。在古代，15歲都可以嫁人了。我會分辨是非好壞的，媽的擔(dān)心實在沒必要?！?p>　　玉海樂了，“這么說書香也能嫁人了？香兒想嫁給誰啊。小時候你可是說過長大了要嫁給哥的?！?p>　　“小時候的話不算數(shù)的，哥你別拿人取笑。”書香紅著臉噘起了嘴。

　　“好了，哥開玩笑的，別生氣了，說正經(jīng)的，你怎么看寶釵黛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