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在咫尺
還有三個星期,離開的日子已經(jīng)近在咫尺。
星期四下午我一如既往地逃課,不過沒有跟著他們?nèi)デ驁?,反而去了專業(yè)課室。
“下次再會面時,我已經(jīng)不屬于這里,你也不再屬于我了。留下來的,是新的臉龐,是未來,我就像電影膠卷里的那一剎那畫面。希望我今天能與你好好做個告別?!蔽艺驹诳諢o一人的課室,一個人喃喃自語。墻上掛著的作品,早已經(jīng)被灰塵蒙上一層歲月的痕跡,雖然不知道出自哪一位師兄師姐或者老師的手,但是時間的框架鎖住了發(fā)黃的紙,也鎖住了他們曾經(jīng)的青春。
我低下頭看著影子,風吹過,但不停留,我抓不住它,就像我抓不住自己的未來一樣。迷茫,困頓,糾結(jié),甚至還有一絲挫敗。后悔沒有靜下心來學畫,后悔沒有規(guī)劃自己的未來,后悔每天只知道逃課吊兒郎當。
長嘆了口氣后,推開門走進畫室里,空蕩蕩的房間里彌留著碳粉的味道,兩個星期前,我還在這里荒廢時間,而現(xiàn)在卻在感嘆和后悔。說到底,并不值得可憐,我這種沒有用的自卑自憐,也不會得到誰的同情,連自己的內(nèi)心也極度鄙夷。
我坐在儲物柜上,那是很大的儲物柜,大到可以整個人平躺睡午覺,我坐在上面,回想起過去的自己,從單親家庭長大的孩子,從自卑到堅忍,從叛逆到學會換位思考,從一次次失去身邊的人,這一路走來,鑄就了現(xiàn)在的我,平和的脾氣中隱藏著幾分暴戾,隨和樂觀的性格外是另一種孤獨。跟別人滔滔不絕地吹噓理想的未來,實際是滑稽的荒誕現(xiàn)實;對別人捏造輝煌的過去,實際是不愿承認自卑的背景;跟別人說那些前任,實際是虛榮心驅(qū)使的吹噓,現(xiàn)實是連跟女生牽手都沒試過。
我想著想著,便睡著了,因為四周無人的課室出奇的安靜,除了外面樹上聒噪的知了在叫個不停,但頂多是冒個泡,算作高潮。
可是我并沒有熟睡,因為悶熱的課室讓我滿身大汗,燥熱難耐的我睡了一會兒,便彈起身子,翻窗跳出課室,走廊上依舊是空無一人,我拍了拍衣服背上的灰塵,發(fā)現(xiàn),在我剛剛坐著靠窗的位置,多了一包紙巾,一包新的紙巾。我并不知道是誰趁我睡著的時候偷偷放的,并沒有留下紙條或者什么信息,我也沒想那么多,拿起來就一張一張地抽出來擦干凈身上的汗。
我看了看時間,快五點了,太陽已經(jīng)沒有下午的毒辣,反而刺眼的光芒要留下最后的溫暖,影子被拉長了,其他樓層的同學也正好下課,陸陸續(xù)續(xù)走出課室。
我看著樓上的課室,盡管隔著一棟圍墻欄,我還是可以看見李心身影走出了課室,她似乎也下意識地往我這邊看,我趕緊蹲下隱藏自己,我并不想她看見我,說不定她早就看見我靠著窗,坐在柜子上睡著的糗樣,但是我想還是不要讓她看見為好,不然又嘰嘰喳喳聊一大堆。
我正想著趁著她還沒下來的時候快點下樓,不要撞見,但是不巧的是,我弓著身子一路小跑,還沒走到樓梯,一聲:“師兄,你是不是腰不好?”徹底打斷了我的步伐。
這聲音再熟悉不過了,我羞愧的都抬不起頭,因為我壓根不知道怎么回答這個尷尬的問題,說是吧,但誰的腰病的那么嚴重,頭都快貼到地上去了;說不是吧,只是不想見到你,怕尷尬,那豈不是更尷嗎?
“啊,我,我?!蔽抑е嵛岬匚伊税胩煲脖锊怀鱿乱粋€字。
“你,你,你?”李心怪里怪氣地學著我的語氣。
我抬頭看著她,她身邊還有兩個女生,忍俊不禁地看著我,然后又跟李心小聲嘀咕了幾句,李心不知道聽到了她們說什么,當即一個凌厲的眼神懟過去,兩個女生一看到,偷笑了一下,便攜手匆匆下樓了。
“我,我只是,剛剛肚子有點,抽筋,所以就彎著腰走,對,就是這樣!”我想了半天才編了一個傻子都不信的謊。
“你,你剛剛,剛剛睡覺的時候,流口水,所以害的你肚子抽筋,對,就是這樣!”李心一邊學著我的語氣,一邊笑著說。
“啊?你都看到了啊!”我垂頭喪氣地說。
“看你睡得口水都流下來了,不忍心打擾你,看了一眼就走啦。不過,你睡覺流口水的樣子,好呆啊哈哈哈!”
“看到了還說出來,真的是,不怕別人聽見?再說了,那可能是,太熱了,出汗了,流到下巴這樣?!蔽以噲D給自己做無力的狡辯。
“那我還真沒見過誰的汗是黏糊狀的,而且還拉絲的哈哈哈哈!”李心顯然是不信我的“辯詞”,直接更形象,更直接地揭露我的糗樣。她笑得前仰后合。
我連忙做著噓的手勢,看著四周,沒人注意她跟我,求她別再說了。
李心捂著肚子,說:“不行了,現(xiàn)在我肚子真的笑得抽筋了,哎,真后悔沒拍下來?!?p> “好了好了!姑奶奶求你別說了,你只要不外傳,你讓我做什么都行!但我只做一件事。”
“這可是你說的?。〔辉S反悔。”
“那,剛剛那兩個女生知道不?”
“你那么關(guān)心干嘛?我才不會隨便揭人短呢!”李心有些傲嬌地說。
我長舒一口氣,“那就好,你最好了,記得保密?!?p> “哎,我去上水彩課啦,拜拜?!崩钚陌莅菔终f。
“水彩?”
“啊,對?。俊?p> “我記得我們教的是水粉啊。”
“那個不是專業(yè)課啦,是第二課堂啦!”
“哦。我還挺好奇,我去看看,逛一逛。”
“你還挺閑?!?p> “嘿嘿,反正回去也是無所事事。”我嘿嘿一笑。
我跟著李心來到水彩課室,里面還有不少師弟師妹在學習。教課的老師居然是隔壁班的班主任,好家伙,她平時就喜歡整我們,就差沒把我們這屆的各種糗事丑照,表情包發(fā)在學校的群里。她的手機里,一半表情包,都是我們這屆學生被她抓拍的杰作。
她看見我,先是驚訝,然后壞笑著走過來,說:“咋,啡啡那么有空光臨寒舍,有失遠迎,快快請坐,幫我教學一下?!?p> “老阿姨,你今天是沒吃藥還是吃多了藥?說話陰陽怪氣的?!?p> “x?!彼苯颖司执直芍Z,“說誰老阿姨,啊?在我地盤還敢那么囂張?是結(jié)課了,飄了還是咋地?”她一下圈住我脖子,緊緊勒在她腋下。
不得不說,老阿姨手勁真大,我被她勒得簡直生活不能自理,連忙求饒,小姐姐,大美女地叫。
她松開手,說:“算你識相?!?p> 我捂著疼痛的脖子,說:“你不去打女子搏擊為國爭光真的是天妒英才,在這里教畫畫真的是委屈你了?!?p> “你天天閑的沒事干,來我這里到底要干嘛?”
“逛逛不行?。俊?p> 老阿姨白了我一眼,便去教其他師弟師妹了。
我看著那些畫著長期作品的師弟師妹,不說畫的好不好,起碼能夠有耐心地去調(diào)色,有耐心的畫,換作我,早不知道去哪玩手機了。
我想到手機,剛想拿出來看看,結(jié)果,屏幕還沒打開,手中的手機被一只手一把抓走,然后一個快速的身影從門口消失。
“哎!手機!把手機還我!”我沖出門口,追趕李心。
我是想不到李心居然這么能跑,從東梯跑到西梯,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追上她,堵在她面前,攔住她下樓的路,我手撐著墻,喘著粗氣,斷斷續(xù)續(xù)地說:“吧,把,把手機,還給我?!?p> 李心把手機藏在身后,低著頭看著我,背對夕陽的她笑得很甜,眼睛清澈,垂下來的發(fā)絲像垂柳的枝條,隨微弱的風搖擺。
“別笑了呀,你說你突然拿我手機干嘛呀?!?p> 李心依然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我有些著急,想伸手去搶,但是李心始終把身體擋在我身前,我伸手就很沒有禮貌而且會很尷尬。
“我手機里啥都沒有,而且,你也開不了鎖?!蔽覠o奈的說。
“我就想看看你手機里有啥。密碼告訴我?!崩钚恼f。
“漬,你把它給我,你想看什么我給你看?!?p> “不行,你忘了剛剛你答應我的了?我現(xiàn)在就要你的密碼,快點?!?p> 沒辦法,我只好妥協(xié),把密碼告訴她。
李心打開我的手機鎖,仔細地翻閱。
我趁她不注意,伸手快速地搶手機,誰知道,李心反應更快,雙手把手機死死抓住,貼在胸前,我伸到一半的手立馬緊急剎車,縮了回去。
“哎,我真的,不帶這么賴的??!”我急了。
李心才不管,繼續(xù)看我手機。
“你到底要干什么?”我不耐煩地問。
李心停下滑動的手指,重新把手機放到身后。一言不發(fā)地看著我,雙眼直勾勾地盯著我,我也被她的雙眼吸引住了,因為李心的眼睛是那種非常好看的內(nèi)雙丹鳳眼,清澈如水。
那一刻,我像被勾走了魂一樣,入迷地看著李心的眼睛,這是我認識她那么久以來,第一次那么入迷地看著她,她背光的樣子好美,她仿佛是天梯上的天使一樣溫柔地俯視著凡間。我想說話,但不知道說什么,也發(fā)不出聲音,眼睛始終看著李心,只見她越走越近,一步,兩步,近到只有咫尺之間。我的心臟咚咚地跳,大腦似乎缺了氧,瘋狂地呼吸空氣中的氧氣。
我仰著身子,快要站不穩(wěn),急忙后退一步,一手抓著把手穩(wěn)住自己,而李心一點也沒有停止的意思,依舊是越靠越近,她依然是一眼不發(fā),咫尺間的距離已經(jīng)近到我能聽見她的呼吸,聽見兩顆心不同頻率跳動,我能聞到她發(fā)間散發(fā)的香味。
我此時已經(jīng)完全失了神,完全不知道該做什么,像一個木頭人一樣,一動不動,眼看她鼻子就要碰到我的鼻子,只見她微微側(cè)過,我的左耳感受到了一股令人全身酥麻的氣,直入我的全身,我緊閉雙眼,我抓著把手的手一直使著勁,生怕一松手,我整個人會滾下樓梯。
李心將頭枕在我的左肩,她突然用一只手用力抓住我的左肩,將衣服一點點拉下,露出我的肩膀,此刻我的心臟就快要跳出來了一樣,大腦像缺氧到窒息一樣,一片空白。
幾秒后,我的左肩膀的斜方肌感受到一陣觸電一般的酥麻感,然后疼痛感才慢慢滋生刺激到我的神經(jīng)。
我整個人像觸電了一樣,瞬間清醒,我連忙喊了一句:“李心!”
李心停下了她的咬。
“我,我要回去了。把手機,還給我吧?!蔽翌澏兜卣f。
李心先是沉默了一秒鐘,隨后緩緩收起牙齒,我的斜方肌上有一排清晰的牙印。她重新枕在我的肩膀上,過了數(shù)秒,然后把手機塞到我手上,還沒等我說,她就迅速轉(zhuǎn)過身,跑開了,消失在我的視野里。
我站在原地,一點也不敢相信剛剛發(fā)生的一切,我摸了摸那排牙印,又摸了摸左耳,最后把手放在胸前,做了好幾個深呼吸,心臟總算沒有跳的那么頻繁急促,我轉(zhuǎn)過身,扶著把手,一步一步的走下樓梯,每一步都感覺走的好艱難,夕陽又一次把我的影子拉的很長,投在墻上,我走到拐角處的一面鏡子前,注視著眼前的這個人,突然感覺很陌生,他是誰,我是誰?
近在咫尺的距離,夕陽成為了這個傍晚的唯一見證者,可笑的是,那個憨直的男孩是第一次經(jīng)歷這種場景,他不知道該怎么辦,他不知道該怎么面對那時候一言不發(fā)的女孩的舉動,他什么都不知道,或許他知道了,但是他害怕了。
“真x的跟做夢一樣。”我對著鏡子里的那個男孩說。
回到宿舍,我沒有說起這件事,只說了自己在畫室睡著了。
晚修的時候,我無法靜下心來,滿腦子都是,都是李心,都是不久前的傍晚。
隨風去想你
前段時間出了些事,導致拖了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