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李希和肖管事回來。
肖管事看向江舫盈盈一笑,道:“這位公子是第一次來嗎?”
江舫點頭:“初來貴寶地,聽聞這里前些時候走水了,便想過來看看有無大礙?!?p> 肖管事笑:“公子善心,有勞記掛。道祖在上,保佑化險為夷。只是燒了旁院的伙房,無人傷亡,善哉善哉?!?p> 帶兩人走進院子。
走水的旁院里,留存著被燒壞的城隍大人神像之身。
盡管肢體殘缺,仍能看出這位城隍主的神像原先是個身材挺拔長相鋒芒之人。
可惜如今身上的五彩都變臟,腦袋也沒了大半,旁邊搭配的小鬼東倒西歪,四肢寬散,看上去有些荒涼和搞笑。
難道說是因為這泥塑身的毀壞,導致孤魂野鬼四處游蕩?
信陽縣的城隍不見了嗎?
還有閻王呢?總不至于都不見了吧。
想了想,江舫搖頭而笑。
他不確定這個世界有沒有閻王,畢竟不管是閻王,還是勾人魂魄的黑白無常,或者持叉小鬼都是現(xiàn)代世界對陰界的固有描述,不知道在這里還是不是這回事。
又走了一會兒,在一個較僻靜的角落,肖管事停下步子,看向江舫道:“公子,聽聞這次無頭女尸的殺人妖能被擒住,您出了不少力,不知公子可否再伸援手,在城隍廟修繕之前,幫忙將那些死者陰靈暫做支配,讓他們不要到處游走,破壞縣內這好不容易得來的平靜呢?”
“這?”
江舫有些驚訝,
自己幫衙門收鬼,這不過是昨晚發(fā)生的事,肖管事從何得知?
轉頭一看,李希眼神躲閃,抬頭死盯著天上游云。
這小子!
收回目光,見身著素衣的肖管事已經(jīng)虔誠又恭敬地低著頭,江舫又有些頭痛。
他不過就是個普通人,唯一不普通的地方就是身上鉆進來一個女鬼,然后就是得老王相助,才開始修道。
滿打滿算,昨晚也是剛剛開始,摸了個入門。
他真沒有肖管事想的那么大能耐,別說鬼怪,連衙門里的衙役都打不過,還支配陰靈?
“管事大人,你高看我了,其實我——”江舫剛說到這里,就感覺自己的肩膀被李希輕輕地撞了一下,然后傳來李希搶先的回答:“肖管事,這事就包在江哥身上。我想他一定有辦法的?!?p> 臥槽!
這小子要把自己當豬賣?!
“肖管事,我們還有公務在身,這就先告辭?!?p> 拉著李??觳诫x開。
……
走出城隍廟,
江舫撒開李希的手,自顧自大步獨行。
李希喊了幾句,聽不到江舫回應,只好三步并作兩步地跑過去,一個轉身攔在江舫面前。
江舫往左,李希往左;江舫往右,李希也往右。
“讓開。”江舫面無表情。
“江哥,你走這么快做什么?你在生我氣?”
“我現(xiàn)在就去府衙拿賞錢,我們好好算個清楚,結清不欠。免得你把我賣了,我連個眨眼的機會都沒有?!?p> 江舫當然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和李希鬧別扭,只是想借此發(fā)揮,讓李希今后不要替自己亂做決定。
“我不!”
“讓開!”
“我不讓!”
江舫和李希四目相瞪,李希也難得漲紅臉地強硬幾分。就在這僵持的沉默似沒法打破時,李希癟癟嘴軟了下來:“江哥,你就別生氣了。我這不是看肖管事誠心相求,我特別相信你,才答應下來的嗎?就算我替你答應的魯莽,退一萬步你沒有辦法,老王不是回來了嗎?我想他也一定有辦法的。再說了,是你主動要去城隍廟看看,又主動把死者魂魄不散的事兒說破,管事兒才有此一說.....”
“再說了,肖管事在信陽縣很有威信,交好他總沒錯的...”后邊的話,跟下坡似的,越說音量越低,李希一邊說一邊不停地抬眼,很是委屈。
“你啊你,越說越有理了。”
江舫無奈苦笑。
知道李希性格便是如此,說了也等于沒說。
仔細想想,李希的話也不是全無道理,至少,天塌下來還有老王頂著嘛!雖然老王看起來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冷淡模樣,但事情要真是發(fā)展到“滿城盡是無主魂”,老王就算再不情愿也得掛旗沖鋒。
說起來還是城隍廟的原因,等修繕好了,城隍歸位,那些孤魂野鬼自然也有了去處。
兩人邊說邊走,不多時又回到雙陽路,逛吃逛喝了一會兒后,見日頭已經(jīng)正午,便來到衙門想討要昨日賞錢。
衙門大門敞開,由元郁和另外一個叫林遙的值班,在他們面前,一對兄弟吵吵鬧鬧說要見知縣大人。
之所以是確定這二人就是兄弟倆,因為年紀差不多,身高差不多,長得很相似,衣衫也是同一個款式,一人穿白色,一人穿藍色。
彼此之間還互相以哥哥和弟弟的稱謂來指責對方的不對。
除此之外,江舫注意到一個身形瘦小的老太太則站在一旁,哭喪著臉,看著這吵鬧的兄弟倆。
“都別吵了!”元郁不耐煩地擺擺手呵斥道,“這里是衙門,不是菜市場。你們若是有冤情,就擊鼓鳴冤,我們自會帶你們進去,若是家里糾紛,就自行解決!”
兄弟兩個互相瞪著對方,既不擊鼓,也不離開。
“快走!”
元郁和林遙作勢就要趕他們。
“等等!”李希圣母心爆發(fā),快一步過去問元郁:“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俊?p> “關你屁事?”元郁白一眼李希:“老大不是放你假嗎?你今天又過來做什么?”
林遙則道:“他們兩個,都說對方偷了老母親的首飾拿去變賣花掉了。說是要大義滅親,過來讓大人調查斷案,抓人進去坐牢?!?p> 江舫在一邊聽了個大概,聽得心生心生疑惑。
俗話說人靠衣裝馬靠鞍,這老嫗面色凄苦不像是有錢的人,兄弟二人穿著也不像是過于優(yōu)渥。若是富家子弟為了爭家產(chǎn)污蔑對方倒還說得過去。老嫗就算是有首飾也不會多貴重,當真查出是誰偷拿的,判刑也就是坐幾天牢,造成這么不痛不癢的結果有什么意義呢?
除非這就是一個說頭。他們真正在意的不是這件事。
不是這事,那是為何?
江舫越想越好奇,忍不住走進一步,細細打量。
他發(fā)現(xiàn),這兄弟二人的生氣就只是看上去的生氣,不是真的發(fā)自內心的生氣。
人真的憤怒,從面部表情,特別是眼睛里,是看得出來的。
而他們就只是做出一個生氣不依不饒的架勢,完全不走心。
一句話,演技過于粗糙。
又聽了一會兒,見兄弟倆還不停歇,江舫眼珠一轉,對那位穿白衣的哥哥道:“既然你們都各自有理,覺得是對方偷的。知縣大人不好聽信你們任何一人的單面說辭,把你們母親留下,你們暫且先回去吧?!?p> 揮手示意李希把站在一旁的老嫗給帶過來。
兄弟兩人楞了一下,臉色立刻變了,雙雙一同張開手,攔在母親跟前異口同聲地道:“是我們有所爭執(zhí),你們該詢問的是我們,和我們老母親何干?!”
“話不是這么說的,這里是衙門所在,你們在這里大呼小叫,成何體統(tǒng)?讓你們母親進去也不是嚴刑拷打,而是詢問其中對錯,等辨得其中真?zhèn)?,自會做出決定?!苯吵钕LЯ颂掳停骸斑€愣著做什么,帶老夫人進去啊?!?p> 李希愣了片刻,點頭稱是。
雖然不知道江舫想干什么,但他信任江舫。
兄弟兩人還想阻攔,元郁和林遙齊齊拔刀,示威地瞪向他們。
官衙行為,百姓阻攔,就是對公不敬。他們自然是要一致對外的,而不是說江舫真的能對他們發(fā)號施令。
江舫自然知道,所以他才只對李希這么說,而在外人看來不是這樣的。
眼見老嫗被帶走,兄弟二人著急地皺起臉來,轉頭見江舫也要進去,忙一左一右跟了上來。
“這位大人,您是要怎么處置我們母親?。磕赣H已經(jīng)六十有逾,年邁不通事理,怕是不怎么懂得回官家的話啊?!?p> “是啊是啊?!?p> 江舫是故意的,他們憤怒是假的,但是看到老母親被帶進去了,著急的神情卻是真的,所以索性轉過身準備離開的樣子,給他們坦白交代的這個機會。
之所以不往衙門內走,是為了不讓他們的誤會被元郁和林遙戳穿,知道他根本就不是管事的大人。
江舫并不停下,而是繼續(xù)往前走,漫不經(jīng)心道:“現(xiàn)在著急了?既然知道老母親身體不好,為何還要帶著她來衙門胡鬧?”
兄弟倆不知想到什么,低頭沉默不語。
又走出兩步,江舫轉身,這次換上比較官方的眼里口吻,說道:“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你們不會連這個道理也不知道吧?”
見兄弟倆沉默依舊,江舫接著又道:“不說是吧?好,你們不說,難道我就不知?哦?你們現(xiàn)在滿臉疑惑?是不是想問我,怎么看出你們在說謊?”
“是?!毙值軅z齊聲道:“你怎么知道我們在撒謊胡鬧?”
中計了!
江舫心中好笑,知道自己這招無理手已經(jīng)起到效果,也不說話,只是冷冷看著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