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歡沒有見過世面，以前上學，后來參加工作，接觸的都是很單純的群體。很多時候他覺得，能和這樣的人一直一起生活也不錯，偏偏命運就是這么有意思，你想要的往往就是不給你，你厭惡的往往拼命塞給你。
看著劉春背著手踱著步朝他們倆走過來，高歡飛快盤算著一會兒該如何應對劉春。他第一句話會說什么，自己該如何應答，又該用什么樣的語氣說話才不會顯得自己很弱……
他還不是修煉有成的老狐貍，甚至都不是小有成就的小狐貍，他只是一個剛開始接觸社會的小青年……耳邊雞舍里潮水一般的雞叫聲好像是隔了一層膜一樣，聽起來已經(jīng)不清晰，高歡默念著：“鎮(zhèn)定，鎮(zhèn)定……”一邊念叨著，他一邊迎著劉春走了過去。
劉春冷著臉，遠遠地站定，指著他倆叫道：“那倆小青年，你們給我站??！”
高歡一愣，在剛才的預案中他可是從來沒想到劉春竟然會這么說。他腦子飛快旋轉，額頭有些見汗：“我是高歡，你是誰？”
劉春此時已經(jīng)走到他們跟前：“高歡？你是誰家的孩子？富貴，是你把他領進來的？”
李富貴剛要說話，高歡冷笑道：“劉大叔，你不用裝不認識，我爹是高衛(wèi)東，這家養(yǎng)廠場的老板。我這次來呢，就是來看看我家的養(yǎng)殖廠?！彼室獍选拔壹业摹比齻€字說的很重。
劉春上下打量著高歡，狐疑的臉漸漸變得柔和，黑黝黝的臉上開始泛出油光：“高歡？哈哈，一開始還真沒認出來，不是去當上學了，啥時候回來的？”
他說話的語氣變得很熱情，右手拍著高歡的肩膀，就好像是他多年未見得子侄。說著話，他從褲子兜里摸出一盒煙，抽出一支：“來，抽一支！”
高歡輕輕擺手：“謝謝，我不用。劉叔怎么來養(yǎng)殖廠了？”
劉春一本正經(jīng)地說：“你爸爸沒給你說，現(xiàn)在這個養(yǎng)殖場是我們倆合伙的生意了？他沒給你說？”
高歡又是一愣，劉春的這種開門見山的問法再次出乎他的意料，他很不習慣。劉春的這個說法讓他很被動，他明白接下來無論他說知道還是不知道，接下來的談話對他都不利。
這個老狐貍，不會是故意的吧？
高歡硬著頭皮說道：“您不說這個我差點忘了。劉叔，還得好好謝謝您呢，要不是您借給我爸錢看病，我爸的病還麻煩了呢。這兩天我就專門去您家一趟，把借您的錢還上。”
無奈之下，他只能兵行險招：偷換概念。
劉春似笑非笑看他們，招呼他們一起往外走：“走，跟我去辦公室聊。高歡啊，我和你爹之間都約定好了，這個養(yǎng)殖廠我占百分之四十的股份，我現(xiàn)在是這個養(yǎng)殖場第二大股東了。”
他說的很平淡，就好像完全不在乎這個養(yǎng)殖廠到底屬于誰。
高歡和他并肩走在一起，李富貴瞇著眼睛跟在他們身后，聽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聊天。
劉春的辦公室很簡單，他開開門，打開落地扇，風扇便吱呀吱呀開始吹風。
劉春坐到辦公桌前，示意他倆坐到沙發(fā)上。
兩個人又聊了一些閑話，都沒有再提養(yǎng)殖廠的事兒。
農(nóng)村的事兒高歡雖然接觸的不多，但有一點他還是明白，在農(nóng)村一個唾沫一個釘，說出來的話就是約定。如果他讓劉春拿出轉移股權的憑證，劉春肯定拿不出來，但他要是敢那么說，整個村子里的人都會笑話他，甚至他爹都會大耳刮子抽他。
約定好的就是約定好的，這點任何人都不能改變。
你可以賴賬，也可以拖著不還，但你不能否認自己曾經(jīng)做過的事情。
如此被動，根本沒法談下去。
從養(yǎng)殖廠出來，高歡心情很沉重，葉云山說的很對，光去想你的對手怎么怎么樣是不行的，你必須近距離接觸他觀察他，才能找到他的破綻去打敗他。
走在山路上，高歡有一種挫敗感，他回憶自己和劉春的交鋒，發(fā)現(xiàn)自己從一開始就被劉春帶了節(jié)奏，這個老狐貍從看到自己就明白了自己的意圖，先是假裝不認識，自己介紹完自己后，又直接把問題擺到了臺面上……
他恨不得一巴掌抽在自己臉上，怎么就沒看出來他的狼子野心呢？
李富貴緊走兩步，兄弟倆并肩走在一起。
高歡踢飛一個碎石，郁悶地問道：“富貴，修高速公路這個消息你從哪里聽來的？”
李富貴回答：“我相親回來的時候，走到村頭肚子疼，我就鉆到地里去拉肚子，然后就聽到劉春給他閨女打電話了?！?p> 高歡又問道：“其他人說過嗎？”
李富貴想了想，道：“剛過春節(jié)的時候，劉曉曉回村包了一片地。包了地以后，就找了幾個人密密麻麻種了很多樹，后來就沒動靜了。后來我相親的時候，遇到一個劉曉曉婆婆家那邊的女孩，說起這個事兒，那個女孩子說，包地這個事兒是劉曉曉她爹讓她干的，他婆婆家還不樂意。”
“劉曉曉結婚了？”
“早就出嫁了，孩子都快兩歲了?！?p> “她才多大？”
“二十三了吧?！?p> “這么小就結婚了？”
“二十三還小啊，你沒見咱們那些小學同學，有的孩子都會打醬油了。咋，你對她有想法？想知道啥？要不要我找人給你打聽打聽？”
高歡已經(jīng)看到了自己家的房頂，他搖搖頭道：“不用，我對她沒什么想法。我得有十來年沒見她了，說起來就順口問問?！?p> 李富貴低聲問：“你是不是想干翻劉春？”
高歡也不否認：“是?！?p> 李富貴突然有了精神：“你想咋弄，算我一個，我早就看他們劉家不順眼了?！?p> 高歡意外地問道：“你和他們有啥矛盾？”
李富貴異常憤怒：“我爹去年想翻蓋房子，方便給我娶媳婦，劉春這個老東西聽說了以后，說啥都不愿意讓我家施工，說我家蓋房子會壞了他家的風水。還威脅我爹，要是我家敢翻蓋房子，白天蓋多少，晚上他就拆多少。還有狗日的劉二虎，在外面到處說我上學的時候勾搭小姑娘，弄得我相親的時候，一說到我名字很多人家直接都不愿意?！?p> 高歡問道：“我不在家這幾年劉家還干什么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