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去與他解釋,他并不知道那只是朝陽的一廂情愿?!边@個念頭在墨染心內(nèi)盤旋,怎么也消散不去。
“可是朝陽是他的死穴,一幅小像就惹得他要來發(fā)狠?又是什么樣的小像可以讓他篤定自己去勾引朝陽呢?那樣恩愛的日子,全部都做不得數(shù)了,即便自己解釋,他又能聽進去多少呢?”腦海中另一個聲音說道。
她蜷縮在床榻之上,將頭埋在膝間,眼淚噴涌而出。墻角下一名女子,踩著初冬的雪碴子,猶豫著走近,欲要推門而入,卻聽到壓抑的哭聲,轉(zhuǎn)身離去。
接下來的幾日,除了零散的債主來討債,被老鐘打發(fā)了,倒也算平靜。墨染心內(nèi)惶恐,就仿似風(fēng)暴即將到來,愈是寧靜愈是不安,不知道九爺?shù)膱髲?fù)會從何開始?她也叫老鐘去遞了帖子,只是傅家管家攔了門,只說九爺不在家。
她暗自苦笑,當初去求袁榮如此,如今轉(zhuǎn)了一圈,一樣還是死局。自己這般不堪,要低三下四的去求兩個男人??蔀橹?,為著弟妹,她咬著牙也得堅持。
轉(zhuǎn)眼就到了大宴這天,墨染跟老鐵在工坊中連熬了幾夜,疲憊不堪,強打精神叫小蝶撲了粉,急急趕去宮中。
東西呈上去,她仍舊被留在偏殿內(nèi),不一會兒,袁榮的腳步聲傳來,隔墻而坐。她想起那一日的拍賣,以及袁榮費盡心思遞出來的消息,心內(nèi)五味雜陳,竟不知作何感想。
外間天色漸暗,有絲竹之音傳來,她抬起頭,從晦暗的隔窗望出去,那忽明忽暗的光打在臉上,有種異樣的美。手心里全是汗,這孤注一擲的壓寶,不知能否成功?如今大宴剛剛開始,一切還未可知。
外間傳來細微的說話聲,絲竹之聲太過嘈雜,聽不真切。小宮女悄無聲息地走至門邊,對墨染恭敬說道:“袁公子請您外間一敘?!?p> 墨染怔住,想了想,還是站起身走了出去。隔間不過兩三步便到,兩人對桌而坐,袁榮揮揮手,宮女奉上茶便依次退下。
“阿染,看你臉色不好,為了定制熬夜了吧?”他細心地將她面前茶杯挪動至右手三寸處。
墨染不置可否,中間出了一些岔子,不知是燒制溫度沒有控制好,還是原料摻比出現(xiàn)問題,總之成品必會出現(xiàn)細微裂痕。老鐵焦頭爛額,墨染沮喪,最近沒有一件事情是順利的,但好在最后一天趕制出來。
見她若有所思,并不說話。袁榮倒不尷尬,端起茶杯咽了一口。
“阿染,我便直說了。雖然現(xiàn)在有趁人之危之嫌,但我們自小一起長大,那份情誼還是在的。我們…我們婚約仍在,只要你點頭,我自會稟明父親迎你進府,只是要委屈你做小。”
墨染突然一陣火大,這世間的男人是不是都如此厚臉皮,以為自己賣掉一次,還能再來賣第二次?她死死盯住對面那張熟悉的臉龐,咬著牙一字一頓地說:“袁公子,我墨染即便再難,也不會重投殺父仇人的懷抱?!?p> “阿染,不是的。之前的事情不是你想象一般,我…”
未等袁榮說完,偏殿門被打開,走進一名公公。高聲唱到:“陛下宣兩家主事覲見,選飾即將開始。”
兩人忙噤聲,站起身,整理衣衫,跟著公公走出偏殿。游廊中穿行,絲竹之聲越發(fā)清晰,終轉(zhuǎn)至一處大殿外。隨公公從偏門而入,立于偏僻角落,并無人來引至座位,兩人也就默默隨著宮人站立一側(cè)等候。
墨染此時心情才略有平復(fù),她低頭掃視身旁袁榮,心內(nèi)只是疑惑。墨家遭難,父親去世,明眼人都知是他袁家下的套。如今抹了臉,卻又來與她重提婚約,是何道理?那時狠心看她求助無門,現(xiàn)在裝無辜倒來伸援手,那葫蘆里究竟賣的什么藥?
思及此,她越發(fā)不安,也不知主動遞出的消息究竟真假?他如今所作所為,到底存著什么樣的目的?細思極恐,愈是猜不透,愈是心內(nèi)恐慌。
絲竹聲大作,打斷了墨染的思慮,一眾舞女魚貫而入,有歌女高歌,殿內(nèi)一時熱鬧異常。女帝即位,大開國界,允許外朝使臣覲見,也因此興盛了大批商隊,京都商業(yè)繁榮。但自古重農(nóng)輕商,即便富甲一方,也依然地位低微,等閑不得隨仕落座。
墨染等候良久,才敢略微抬起頭,悄悄打量殿內(nèi)情景。身前整齊的排著幾十個案桌,大多坐著身著異裝的外族之人,遠遠望去,女帝一身華服坐于高臺正中。
她瞇起眼睛仔細打量,心內(nèi)滲出一絲絲涼意。如果沒有看錯,女帝今天梳的是回鶻椎髻,佩戴的正是出了名的桃形金冠,鑲嵌各式珠寶,兩鬢一排簪釵,都是繁復(fù)且極盡奢華的飾品。
袁家制飾有幾十年,古法精妙,多為華貴精妙之物。墨家偶的秘籍,制飾技藝獨辟蹊徑,走的是輕靈典雅,且價格更為親民,因此一時之間在中小之家的女眷之間流行。
如果不是繁星,墨家也不可能有機會得到青睞,其實比起袁家的古法制飾,墨家并不適合宮中高貴的場所。墨染第一次見這樣奢華的大宴,心內(nèi)卻異常黯淡。
女帝輕輕抬手,絲竹聲落下,舞女魚貫而出,大殿內(nèi)瞬間安靜下來。墨染忙低下頭,身邊袁榮倒是安之若素。
一位身著宮裝的女官走上前來,高聲說道:“奉陛下旨意,如今空海即將返歸故里,特賞賜珍品以嘉獎其在帝都所做佛法傳播之功?!?p> 身著白衣的老年僧人從席間走出,跪拜于殿內(nèi),叩謝皇恩。
“有外朝使節(jié)對我天朝制飾之藝深感敬慕。陛下特命人特制作兩件飾品,讓大家一觀?!芭俚扰垲h首,繼續(xù)說道:“空海佛法高深,如今年老,欲歸故土,此去遙遙。今女帝特許,空海可自其中選一配飾,隨身攜帶回歸故里,以表我天朝對你的嘉獎?!?p> “謝陛下隆恩。”空海再次叩首下去。女官抬手擊掌,一眾宮女魚貫而出,手中捧有蓋著紅布的托盤立于殿前。墨染口中干澀,來了,成敗在此一舉,只看空海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