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九爺母子被逼債出京,于城門處遇到回京的墨家騾車,車里剛好坐著墨姐兒,見他裹著的頭巾都叫血浸濕了,曾叫貼身丫鬟送了一盒金創(chuàng)藥?!?p> 墨染只覺心頭一驚,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她閉上眼,手指緊緊抓住錦被,那時墨煙與她同車,好奇看向車外,才發(fā)現這個滿頭是血的男孩。是妹妹心軟,央求她,她才開了口讓小蝶送了一盒金創(chuàng)藥下去。
這到底是什么孽緣?父親害人一家,妹妹慈心相助,自己其實什么都沒做,只是想利用那個男人度過難關。
外間兩人仍在低語,“所以那九爺一顆心,一半在仇恨里,一半卻又不忍,才鬧出如今這般局面?!板\娘嘆息。
“那如今兩家鬧僵,誰人能得好處?”男聲突然發(fā)問。
“自然是獲益最大之人?!卞\娘冷笑一聲,“只怕當年之事,他們也脫不了干系。”
那話語一絲絲進入耳中,墨染恍然大悟,是袁家,從一開始就是袁家。呵呵,當初設計讓父親入套,背了傅家,合作這么多年,然后再來釜底抽薪,好深的謀算啊。
只怕他們沒想到唯一能救墨家的傅朝暮肯出手,如今見形勢不對,搬出傅母來,只盼一下子拆散兩家,才好讓她低頭?
墨染一瞬間怒火滿腔,暗自下定決心,就算自己死,也要把那制飾秘籍帶到地下,他袁家休想染指。
一絲異香悄無聲息的飄入,墨染再次陷入昏睡。格柵外,一男一女靜坐,案幾上的燭火飄搖,直聽到室內傳來均勻的呼吸,那綠衣男子才繼續(xù)說:“錦娘,你讓她知道這些事做什么?”
“世上有心性且舍得下臉的女子,大多不受人憐惜,與其被蒙在鼓里,不如一開始就‘死’個明白,否則真有一日傷了心,只怕連我那坊子也去不得了?!卞\娘嘆息。
“去你那坊子?”
“對呀,這遺夢坊也該換個主子了?!?p> “啊?”
那錦娘掐指算了片刻,伸出三根指頭舉到綠衣男子眼前,“我還有這個數,馬上要進去了,坊子里這么多的姑娘,總得有個人照應一下吧?!?p> “非得是墨染?”
“要不你來?”
“才不要,你坊子里的都是絕情的主,去了沒甚意思,萬一被嚇死,我那一樓崽子沒人管的,才不要?!?p> “嘁,你以為她們肯聽你一個臭蛤蟆的話?”
“對了,錦娘,要是萬一墨染與九爺最后到了一處?”
“嘻嘻,幾世情緣天注定,天機不可泄露,不可說?!卞\娘笑嘻嘻地擺擺手,見樓主一臉怒容,轉而笑道:“你以為我傻?還有備選2號,3號呢,怕什么?”
“臭魚,又糊弄我?什么不可說,是你根本不知?!?p> 兩人吵吵鬧鬧出了門去,屋內燭火噗的滅掉,房門輕輕開合,屋內再次安靜下來。
室內,墨染一頭汗水,緊皺眉頭,不知夢到什么,只是不停的掙扎。窗下傳來嘆息聲,錦娘不忍,到底還是揮了揮袖子,一顆金色的珠子于床頭驀然出現,一點點融入墨染眉心。
“遺夢,夢回;造夢,夢散;留夢,夢離…這世上萬般苦楚,不破情癡,如何隨心?”腳步聲遠去,床榻上輾轉反側之人終于平靜下來。
墨染住的這處莊子是傅家在城西郊外的一處老宅子,離著傅母居住的地方不遠。九爺果然三日后來見,墨染迷迷糊糊,醒了睡睡了醒,見到九爺的一刻竟有些癡癡的,半晌未曾說出話來。
“你好好養(yǎng)身子,等你好了,咱們出去散散心?!本艩敁碇龖z惜地說。
墨染一顆心不知該放何處,一時覺得對他不住,一時又覺得自己失了孩子心酸,可那金創(chuàng)藥之事卻無論如何不能開口。便開口能怎的?讓九爺恨自己隱瞞?或者移情妹妹?墨家難道再搭一個女子來還債不成?
不行,堅決不行。她對自己說,反正沒人知道這個秘密,只要自己不說,九爺不問。兩家世仇,不如就在自己這里結束的好。她想著,這個孩子也算是來還債的吧?既然他祖母都不愿意要他,走了就走了吧,不然生下來也是被人厭惡,活在仇恨中,也不得幸福。
見她默不作聲,極為安靜。九爺倒有些不安,只是一味勸解:“我們以后還有機會,等你養(yǎng)好身體,我們再養(yǎng)一個就是了?!?p> 墨染眨眨眼,眼底的酸澀倒流回去,咸澀的滋味一路向下,一直苦到心口處。她淡淡地說:“伯母身體好些了嗎?”
“嗯,有遺夢坊的醫(yī)女在,調理了三日,現下精神了許多?!本艩旑D了一頓,想要說什么還是咽了下去,沒有開口。
許是之前勞累過度,加上這次小產傷了根本,墨染一直在莊子里住了一個冬天,身體才慢慢恢復。九爺倒時時來看她,墨染卻一直淡淡的,病愈之后直接搬回了家,家人都不知她出了什么事。因著上次一鬧,二娘倒是收斂了許多,只是躲在房中不肯出來見她。墨煙見著她十分開心,親親熱熱地挽著手,小弟墨松則嘬著手指頭追在身后,咿咿呀呀地要糖吃。
小蝶將路上買的糖糕拿出來,引著墨松嘻嘻哈哈的于院子里玩耍。墨煙陪著姐姐坐在花架下閑聊,滿空白云漂浮,在身上投下或明或暗的影子,初春的微風輕拂,墨染只覺得回家真好。
在家沒住了幾日,九爺登門,見她臉色很好,十分開心,拉了手拖她進屋,談起出城之事。
“你去談生意,我去做什么?別連累你,買賣談不好?!蹦镜?,病了一場,好像對什么都提不起興趣來。
九爺盯著她,突然一笑:“要是附贈利息呢?”
墨染心頭突地一跳:“什么利息?多少價?利潤怎么樣?”
九爺哈哈大笑:“墨老板現下是精明過了頭了,要與我談價位?”
“那怎么也要值才做呀?!澳疽恍Γ窒聸]停了忙碌,一盞白貢菊茶遞了過去,溫度剛剛好。話雖說的不在意,她卻知這是難得的好機會,九爺說的買賣,必是穩(wěn)賺不賠的,京都中多少人求而不得的消息竟這樣隨意給了她了,怎么能不好好珍惜。
“怎么喝這個?”九爺不喜菊花清苦,皺眉問道。
“嘴角都起了泡了,給你兌了冰糖,不苦。”墨染柔聲勸著,九爺一笑,將她摟如懷中香了一香?!澳沁€不快點隨我一起回去,好敗敗火?!?p> 墨染嚶嚀一聲,低語:“價錢還沒談好呢,哪能就賣了呢?”
“你這小妖精!”九爺呢喃,一室春光正盛。
窗外衣裙翻飛,游廊中驚走面紅耳赤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