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鎮(zhèn)。
十里八村的少年都匯聚起來。
雨天泥濘,卻阻不了少年們向往的心。
牛車不準(zhǔn)入鎮(zhèn),只有村民們親自看管,那就意味著要錯過下午的宴席,那是能吃肉吃飽的時候!所以可以說是虧大了。
只不過顧家兄嫂就沒有這個煩惱,為了借坐他們的牛車,自有一家人要留人看車。
進(jìn)了鎮(zhèn)子,穿著洗的干凈衣服的眾人還是與鎮(zhèn)子格格不入,一路走入開竅大典前的廣場,便驚嘆了一路。
此刻就算是心里恨不得顧夕朝去死的嫂嫂,也不由的期望,要是這小家伙開了竅,那該多好啊。
一路上,兄嫂的眼神都有了些許變化。
很快,少年們聚集到了開竅洞穴前的山路下,一個大大的廣場矗立在這里,全用青石板鋪就,一群穿著勁裝,佩戴腰牌的人在哪里維持秩序。
他們便是寵師。
人群中,少年們看向他們的眼神都是充滿羨慕。
因為只有前來開竅的少年們能走進(jìn)去,兄嫂就停在了外面。
臨別前,大哥張了張嘴,似乎要為了未來不知道是否會有的希望而挽回什么,但卻還是沒有說出話來。
頂著一個還未散去紅掌印的顧夕朝,便這樣走入人群。
一個寵師看到了,下意識嘟囔道:“誰家的父母,這種時候還打孩子,真是......”
顧夕朝一個人站在角落,腦海中,有著許多紛亂的思緒。
他想成為寵師嗎?怎么可能不想。
他的視線,落到了那一條通往山上的石板路上。
山林深邃,這條路的終點又是什么呢?
三百多位少年組成的人群突然喧鬧起來,卻是鎮(zhèn)長顧云安帶著族老們走到了廣場中央搭建的臺子上。
“很好,我們青山鎮(zhèn)最優(yōu)秀的一批年輕人都來了,今天是開竅大典,是可以改變你們許多人命運的時刻,閑話就不多說了,大家跟我來吧。”
老人轉(zhuǎn)身向著山上爬去,眾少年激動的跟了上去。
青山鎮(zhèn)背靠的大青山,多的是細(xì)矮,只有兩三米高的青山樹,巴掌大的葉子落在地上,青石板也多了色彩。
一群少年沒有說話,因為長達(dá)數(shù)萬階的山梯,很是考驗體力。
一些身體素質(zhì)弱的,自然也就吊在了后面。
其實開竅大典從現(xiàn)在就已經(jīng)開始了。
體質(zhì)好的,自然更早爬到盡頭,進(jìn)入孕育荷中月的山洞,在荷中月有限的情況下,若是它提前就選了人,哪怕后面來的人資質(zhì)更好,也就沒有了機(jī)會。
知曉這一點的所有孩子們都在拼命的爬。
顧夕朝自然也是。
可惜這副身體實在太過瘦弱,怎么比的了那些身強(qiáng)體壯的農(nóng)村少年,或者那些從小吃肉吃足了,還經(jīng)過鍛煉的孩子。
他漸漸落到了末尾。
所以等他走進(jìn)山洞的時候,荷中月已經(jīng)只剩最后八朵了。
只見荷花的花苞已經(jīng)打開,那些靈巧生物在人群中自在的飛舞,灑下片片光輝。
這就是成熟之后的荷中月,形如月牙,通體銀白色,無足無翅,只在頭部,有一只長了六個孔的鼻子
據(jù)說這種靈寵以香味為食,容易受到香味的吸引,所以許多的人家哪怕省吃儉用也會搜集、購買一些香料,制成香囊,并讓孩子用香料沐浴,希望能在這種時候吸引到荷中月的注意。
世間靈寵,都沒有肉身,如同一縷魂靈,若是不在誕生之后尋找寄托,就會消散,所以給了人類馴服它們的機(jī)會。
此刻這些荷中月,是強(qiáng)撐著在吸食空氣中的香味。
因為越強(qiáng)的靈寵,在誕生之后能獨立存在的世間就越長,所以此刻還能停留的,都是比較強(qiáng)大的荷中月。
而那些已經(jīng)堅持不住的荷中月,就會盡快尋找適合自己的少年作為寄托。
香料也許可以吸引他們的注意力,但任何靈寵都有變強(qiáng)的本能,它們要變強(qiáng)就要看寵師,所以最終還是要看寵師的資質(zhì)。
有時候,荷中月只需要在人群中游走一下,就進(jìn)入那人的身體。
有時候,卻久久無法決定,而有時候,甚至?xí)霈F(xiàn)多個荷中月爭搶一人的情況。
而一旦有荷中月進(jìn)入人的身體,那人便會馬上被族老叫到一邊,記錄什么。
空中,只剩下6個荷中月了。
顧夕朝握緊了拳頭,卻只能站在邊緣。
因為開竅大典為了不驚擾荷中月,是不允許隨意亂動的,所以他只能站在隊伍的最后面,期待著能有荷中月游到這邊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留在空中的荷中月也越來越少,一眾少年的眼神也越來越絕望。
那些響在人群中的歡呼聲對他們來說,不亞于一道道刑罰。
終于,只剩下了最后一只荷中月,這也是最強(qiáng)的一只!
它在人群中游走,最后,停在了一位清秀的有些俊美的少年面前。
它似乎很滿意這位寄托,突然,似乎有什么吸引了它,它轉(zhuǎn)了一個方向,靠近了一個渾身泥漿、臉上帶著掌印的少年。
它靠的越來越近,甚至貼著少年的身體轉(zhuǎn)了一圈,然后又游到了兩人中間,左右不停的移動。
場中的人們,頓時用羨慕嫉妒的眼神看向了他們。
一張命運的天平垂向兩端。
顧夕朝和那位少年在荷中月的對面看向彼此,臉色都有些蒼白。
他們看出來了,它在抉擇!
人群中,看到了這位少年,族長顧云安和許多族老的面色變得無比古怪。
“胡鬧!誰讓她來的!”
“族長,情況不妙啊,荷中月在哪個少年和小姐之間徘徊不定,很明顯雙方是天賦都很高,這種時候,荷中月往往會傾向更香的人,小姐被選中的機(jī)會很大!”
“不行,女人不入寵師是祖訓(xùn),這個死妮子這是要壞規(guī)矩!寵師那是開玩笑的嗎,是會死人的!”
只可惜,還沒等到顧云安他們阻止,那只荷中月便做出了抉擇。
它瞬間鉆入了那位少年的身子。
與牛同睡的放牛娃和那瞪大了眼睛的顧家族長,心頭同時一涼!
“完了!”
……
走出大青山,顧夕朝的眼神有些恍惚,這就完了啊。
身后青山幽暗蒼茫,身前是一片熱火朝天的景象,哈哈一笑,他壓下了腦中的思緒。
何須賣身做牛馬,我愿豪俠縱夕朝,今日過去,我總不能活的比之前還委屈!
心中縱有不甘埋怨,怪那嫌臭愛香的荷中月選了那人,但是卻不再糾結(jié),事已至此,怨又何用。
山下,宴席正開,看著他那意氣風(fēng)發(fā)的樣子,兄嫂還以為他開竅了,于是齊齊圍了上來,語氣討好,但一聽到顧夕朝說沒有,兩人就又變了臉色。
都說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兩人嘴里頓時涌出許多芬芳。
顧夕朝沒理他們哈哈大笑,走向宴席,摸著肚皮。
既然青山鎮(zhèn)請白吃白喝,自然沒有錯過的道理。
于是,宴席上,在一眾哀愁密布的孩子和家屬中,就只有他饕餮食肉,豪飲烈酒。
人群中,有許多族老和少年看著他,都不由一嘆。
這少年一定天資過人,可惜,荷中月是有限的,明年的荷中月必須留給當(dāng)年的人,錯過這一次,就沒有機(jī)會了。
資源,有時候總會斷絕天才的上升之路。
所以此刻,哪怕是族長在上面講話,下面的人都在端坐,也沒有人說他什么。
畢竟,這一次乃是族長的孫女壞了規(guī)矩,算是搶了他的機(jī)緣,從此之后,這個少年也就泯然眾人了吧。
其中不少人甚至有些快意,尤其是那些同樣沒有開竅的人。
有資質(zhì),資質(zhì)好又怎么樣,還不是和我們一樣。
顧夕朝醉了,喝的酩酊大醉,倒在桌下抱著酒壺笑嘻嘻的睡去,兄嫂一人踹了他一腳,還要拖著他上牛車,向著村子回去。
啪。
還抱著酒壇的顧夕朝被扔在牛圈,兄嫂回了里屋,大嫂將門關(guān)緊了,悄悄的對著顧大道:“現(xiàn)在開竅黃了,這小子也這么大,眼看就要分家了,我們怎么辦?。 ?p> “能咋辦,真給了他,你以后還有肉吃,有大米飯吃?不能給!”
“可是村規(guī)在這里擺著,老爺子走的時候是找村里族老說過的,這可怎么辦啊?!?p> 看著那個孩子一天天長大,就仿佛看著那些田地離他們越來越遠(yuǎn),兩人又怎么能有好氣的對待他。
“哼!明天先和那個小子說,讓他滾出村子,要飯也好去城里、其他村當(dāng)傭工都行!敢提分家,看我不打斷他的腿!”
“好,就這么辦?!?p> 夫妻二人不知道,就在墻外,那只老牛一直聽著他們說話,此刻發(fā)出了哞的一聲,如同歡喜,慢悠悠晃著蹄子走到了顧夕朝的旁邊,一雙大眼就這樣看著他。
眼里哪兒有早上挨鞭子時的平淡溫順,只有深不見底的黑暗。
呼吸依舊在一人一牛之間流轉(zhuǎn),黑色的霧氣依舊在孕育,少年還不知道,那荷中月不選擇他的真正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