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剛下過一場小雨,空氣之中,微涼如水。
幾縷枯敗的樹葉翩翩而落,落在水洼邊,莫名地顯出幾分凄涼的美色。
可突然間,一聲又一聲的腳步響徹云霄,驚得休憩的鳥雀極快地振翅飛離。
月猗慢慢吞吞地抬眸,朝傅泠崖輕挑一下麗眉,眼中露出絲絲興趣。
只因,她已聞到一股熟悉的幽蘭冷香,隱隱綽綽,泠泠如遠(yuǎn)。
傅泠崖淡淡擰眉,似有幾分不悅。
下一瞬,僅見來人穩(wěn)穩(wěn)地落地,彎腰朝藍(lán)子岫作輯,那張清俊的臉上,卻罕見地帶出一絲焦急,“涿玉君。”
聽言。
儒袖微卷,傅泠崖一向清冷如霜的身上,因怒氣而變得更加難以近人,遙不可及,“進(jìn)來?!?p> 月猗不覺輕拉兩下他的長袖,示意他對小輩們溫和一點(diǎn)。
見狀。
傅泠崖的神色頓時柔和下幾分。
可那份柔色,落在來人眼底,卻猶如平地響起一聲驚雷,震撼無比。
他直愣愣地走進(jìn)屋內(nèi),宛若一只笨手笨腳的呆頭鵝。
屋內(nèi),燈火通明,人影幢幢,可氣氛,卻罕見地凝重。
月猗猛地上前,一把抓住傅云釗的衣襟,用勁極大,手背上隱約可見絲絲青筋暴起,“你再說一遍,什么叫七七已然入魔?”
傅云釗一時不察,未能來得及躲閃,頰邊,徐徐涌上一抹紅暈。
“月猗,冷靜?!?p> 傅泠崖邁步,把傅云釗輕巧地自她手中奪下,攬身入懷,輕輕拍打她緊繃的肩背,松緩神經(jīng)。
泠泠的靈力緩緩涌入,清冽如霜,讓月猗被激得欲要瘋魔的思緒變得冷靜許多,至少,面色已恢復(fù)平常。
可傅泠崖卻明白在她的心底,已有一股怒火暗暗蟄伏,只待下一次爆發(fā)的時刻。
也許,那個契機(jī),會是南梔。
妖城,一如既往地?zé)狒[,軟言儂語,嬌音細(xì)腰,夾帶出絲絲縷縷的香氣,或纏綿悱惻,或勾魂浸骨。
月猗站在城外,身上的寒氣,比任何的時候都重,刺骨又凌厲。
那一刻,在她的心里,甚至產(chǎn)生幾分想要狠狠暴打南梔一頓的沖動。
一路入城,隱約可見藍(lán)蓮含苞欲展,枝葉青青,亭亭玉立。
銀畫筆勾的字跡映入徐徐眼簾,上書懷芳閣,遒勁有力,自成一派。
月猗瞇眼,一縷淺淺的弧度從嘴角散開,旋即,紅袖隨意落入她手中,夾帶著凌厲的騰騰殺氣,徑自沖向上空。
下一瞬,只聽咔嚓的一聲,那塊牌匾應(yīng)聲而落,揚(yáng)起巨大的灰塵。
“司月猗,又是你。”
一聲清喝猛地炸空,震耳欲聾,隨后,一道紫色的嬌影自遠(yuǎn)方飛掠,裹帶出層層怒火,仿若團(tuán)團(tuán)烈火撕開云空直沖而來。
月猗挑劍,足尖飛躍,直指那抹纖細(xì)修長的脖頸之間,冷鋒悄然開刃。
她剎那一驚,連忙調(diào)動身形去閃避,可還是有些低估月猗的力量,頸間微痛,血痕倏地拉開,嫣紅盡染襟邊。
她猛地瞪大雙眼,“司月猗?!?p> 聞言。
月猗淺淺挑眉,露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城主何意?”
隨話落,她不由地憤紅臉頰,“十三年前的那把火,難道還不足以平息你的怒氣嗎?”
她驟愣。
少頃,她垂下如鴉羽般的長睫,遮去眼底的情緒,不置一詞。
可月猗的舉動,落在她眼里,卻已是承認(rèn)。
心火陡然怒漲。
“妖城之中,雖有心懷叵測之人,但大多數(shù),都與世無爭,你們這些修仙者們,非要把妖族趕盡殺絕才肯罷休嗎?”
“可司月猗,別忘了你是盤古令主,你的力量,從何而來?!?p> 月猗似低笑一聲。
“千姿,你是在教吾怎么去當(dāng)一個合格的盤古令主嗎?”她抬目,帶出絲絲凌厲與殺意。
“我可不敢。”
她以冷哼作為回答。
可突然間,一股暗煙自背后侵襲,直指月猗的要害。
勁風(fēng)過處,片片落葉零落如雨。
但在下一刻,卻被另一道藍(lán)霜阻隔,不能再近半分。
藍(lán)霜雖細(xì)雖淺,仍牢牢護(hù)住月猗,密不透風(fēng)一般,隨后便又分成幾縷,呼嘯而過。
懸城門之前,袖影漫卷,靈力飛旋,數(shù)人打得酣戰(zhàn)淋漓。
月猗手腕輕翻,朱筆隨落,道道條符應(yīng)軌而顯,依稀散發(fā)出玄奧的靈力,可陡然間,她卻望進(jìn)一雙眸底的墨靄,心底不覺劃過一陣又一陣極涼的寒氣。
失神只有一瞬,下一秒,月猗只覺胸口一痛,漫天血霧從她口中噴出,灑落在皚皚地面之上。
紅得刺目,驚心,凄慘。
“月猗。”
甫見她受傷,傅泠崖再也顧不得其他,手上的攬月微微發(fā)出錚鳴,藍(lán)霜大作,瞬間逼退敵人。
足尖騰空,他急忙奔到月猗身側(cè),將人細(xì)細(xì)地攬入懷中,“你可有事?”
紅唇輕努,她慢慢吐出一口鮮血,笑意盈盈,“看來,你似乎已鐵了心要入魔。”
原來,先前出手之人,竟是南梔。
此刻的她,身襲玄衣,精致而華麗,明眸微轉(zhuǎn)間,下頜淺揚(yáng),流露出一份不同于別人、嫵媚之中略帶青澀的風(fēng)情。
她輕輕勾唇,“令主不肯說真話,那本尊就只能換另一種方式?!?p> 月猗哼笑,忍俊不禁,“你的語氣,真讓人懷念,是吧,陛下?!?p> 語畢,一具修長健碩的手臂憑空出現(xiàn),徑直摟上南梔纖細(xì)的腰肢,絲絲銀色披于身后,隨風(fēng)搖曳。
兩人站在一起,郎才女貌,宛若佳偶天成。
唇邊的笑意越發(fā)加深,“看來陛下對羲和神女的執(zhí)念,似已放下?!?p> 話罷,帝俊的神色倏沉,陰云密布。
半響過后,帝俊卻彎唇一笑,“比起令主的親朋好友,皆命喪黃泉的執(zhí)念,本尊這等區(qū)區(qū)小事,倒真不足掛齒,但,本尊此生最得意之作,就是屠盡天山,滿門血溪?!?p> 話落,月猗低低瞇起雙眼。
帝俊的一番話,雖還會翻起她心底深處最嗜血的殺意,可如今的她,已是原非當(dāng)年可比。
她抬手而合,輕輕地拍出數(shù)記掌聲,笑意越發(fā)深邃,“多謝陛下。”
她的嗓音悠然而淺淡,可任誰都能聽出藏在那番話下凌厲如刃的殺機(jī)。
涼風(fēng)起拂,卷起片片落葉,霎時間,氣氛陡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