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庭院中一片漆黑,只有幾盞雪花石座,印出幾絲或明或暗的光暈,時不時伴隨著陣陣霜雪落下樹梢的清響。
幽靜,清泠。
房中,月猗一身朱色單衣,借燈盞中發(fā)出的光芒游覽手中書冊,神色仔細(xì)而認(rèn)真。
扉頁上,赫然寫有《雪色曇華的培育之法》幾個字,她前面的桌上,還擺有諸如此類的書冊。
三日時間,不過擦肩,不同于月猗的忙碌,傅泠崖自進(jìn)入雪鳥一族的領(lǐng)地起,就一直立于窗旁,將不遠(yuǎn)處的遠(yuǎn)山遐邇盡收眼底。
無人知他此舉實(shí)為何意,就連月猗,也只是覺得傅泠崖身上的霜雪之氣,又似加重一分。
以往清冷,卻不淡漠的涿玉君,仿佛又已蒙上一層寒霜,變得更加生人勿近。
她心下一疼,忍不住去接近他。
可還未等她靠近幾步,一道藍(lán)霜便已憑地升空,徑自向她迎面而來,夾帶冷冽的氣息。
她朝旁一躍,驚險地避開那道藍(lán)霜。
“涿玉君,你……”她訝喊出聲,試圖吸引過他的注意力,卻聽一道冷言登時入耳。
“滾。”
聲色很冷,似凍至骨髓深處。
聽言。
她頓時火冒三丈,口氣變得極不耐煩,“傅泠崖,你到底在發(fā)什么瘋?”
話未完,卻猛地截停在那雙隱約泛現(xiàn)赤色的琉眸之下,她愣愣地沉默,似有幾分不知所措。
傅泠崖上前,一把將她攬抱入懷,指節(jié)上青筋絲絲暴起,可見用力極大,“月猗?!?p> 怒焰陡變一團(tuán)啞火,月猗頓時妥協(xié),低低嘆息,“傅泠崖,你就是一個白癡?!?p> “嗯?!彼p輕而應(yīng)。
少頃,她推開傅泠崖,抱臂而立,“說吧,到底怎么回事?”
可他卻并不接話,反而是扯下腰間的雙魚纏蘭之玉,徑直系到月猗欣長如白的玉頸之中。
冰涼的觸感一閃而過,她只覺額角似有幾絲青筋微凸,無比歡快。
“傅~泠~崖?!?p> 她吐詞,頗有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那副模樣,仿佛恨不得一拳將他捶飛。
傅泠崖則罕見地抵唇輕笑,眉目間,流露出絲絲歡愉。
霎時之間,清風(fēng)霽月,剎那花盛。
月猗竟不覺呆呆地看愣了眼。
可在下一刻,她卻突然伸手召喚出紅袖,牢牢遮住他清俊挺拔的身形。
傅玄遙,你真傻,傻到令人心痛。
她側(cè)過身,將眼眶中急速涌動的水汽逼回深處,恢復(fù)一貫瀟灑、如水的平靜。
不多時,紅袖應(yīng)意飛回她的腰處,她勾唇,笑意盈盈,但卻不及眼底。
“夜已深,涿玉君還是早些歇息吧。”
話罷,她便轉(zhuǎn)身離去,只不過,藏在裙下的步履,略有一分凌亂。
傅泠崖抬手,想喚住她,卻不知該用何種理由,只能愣愣地看她遠(yuǎn)離視野,頭也不回。
那一刻,他似乎感受到心底油然而生出一種痛意,細(xì)微到令他極易忽略不計,卻不是錯覺。
“月猗,我,已悔?!?p> 宛若低喃的話語自夜空中散開,輕不可聞。
無人知道,那年深夜,他在拒絕她之后,又曾匆匆跑出玄閣,只為收回那一句話。
但,町蘭水榭外,只有重重月色鋪滿的長徑,已無她的身影。
那一瞬,他突覺整個世界唯有他一人,空蕩得讓人孤寂,心生恐懼。
翌日,月猗自晨曦中睜開雙眸,屈指輕揉幾下額角,以圖緩解昨夜因宿醉帶來的難受。
可惜,微乎甚微。
料想今日應(yīng)當(dāng)無事,她便懶散地躺回床中,蒙頭繼續(xù)睡。
這一睡,就又睡到夕陽西下,霞色漫天之際。
她下床,赤足踩在地上,猶如一截瑩白無暇的美玉。
冷風(fēng)穿過走廊,涼意層層攀升。
可突然間,陣陣嘈雜自窗入耳,夾雜出幾道凌亂的腳步聲。
月猗心下微訝,撐手自窗中跳出,直奔聲源之處。
層層的人海包圍住一片天地,摩肩接踵,熙熙攘攘,不時摻進(jìn)幾聲驚呼與叫好。
只見,青衣冽動,與那片藍(lán)白儒衣在空中互相交纏,金石之聲不絕于耳。
月猗停步,淺淺地放下心中之石,輕依在欄桿之上,笑意盈盈地看戲。
但,眸底的寒霜,時沉?xí)r浮。
“司少主?!?p> 身旁,傳來一聲淡然有雅的男音,知文爾禮,風(fēng)姿綽約。
月猗側(cè)眸,頷首而應(yīng),。
他輕笑一下,“常聽聞町蘭水榭的涿玉君靈力出眾,修為高超,看來今日我等可一睹風(fēng)采。”
她卻不為所動,眸色淺淡,不因人所探知。
空氣,倏變沉悶。
月猗垂眸,指尖卻涌現(xiàn)出一絲銀火,來回縈繞,如同調(diào)皮的孩童。
陸離見狀,身不由己地連續(xù)退后數(shù)步,面色,猶變驚駭。
不多時,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可嗓音的駭然,仍不可掩,“你,怎會有九天玄火?天界,為何會允許一介凡人擁有神火?”
話到最后,竟語出驚喊,吸引過眾人的視線。
待眾人看清緣由后,皆極快地拉開與她的距離,旋即,她的周身,已空出一片不大不小的地方。
月猗立起身,直直地對上那雙猶帶懼意的瞳眸,里面,倒映出她宛若修羅的模樣,似笑非笑,似邪似魅。
銀火如一名孩童,靜靜地待在她的指尖,乖巧聽順。
她淺淺勾唇,“前幾日,我發(fā)現(xiàn)了一件趣事,不知陸族主,可愿為我解惑?”
“你想問什么?”陸離依舊離得極遠(yuǎn),長軀略帶顫意。
聞言。
她露齒而笑,一副嬌憨之姿,可陸離,卻不敢再度小覷月猗的力量。
“陸族主不必太過緊張,我這人,比較喜歡粗暴簡單的手段,若有得罪之處,還請見諒?!?p> 言語幽幽,仿若低語。
可她卻不由自主地往前傾斜幾分,站不穩(wěn)地,以致聲音,若一條勾斷的弦線,將近破音。
但她并未觸地,而是被人一把擁入懷中,腳上一暖,一雙白靴便已穿好。
下一瞬,心底的深處,陡然冒出一團(tuán)邪火,她冷冷地一把推開藍(lán)傅泠崖,眸底,猶如九天霜雪,寒徹入骨。
銀火自上而下,霎時吞沒那雙白靴,不留一縷痕跡,卻未在那雙玉足上留下半分焦痕。
傅泠崖本欲阻止,卻敗在她極冷的目光之下,掩在霞色中的五官,眉目,長身,皆透出一股罕見的悲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