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不斷有太監(jiān)和宮女,看見劉太監(jiān)要嘴拖著張洛,都嚇得捂住了臉。
膽小的,雖然想尖叫,但是看著后面緊緊跟著兩個萬壽山的道士,大家都知道那是郭仙人的耳目,誰也不敢出聲。
張洛覺得這些路人是小題大做。她雖然腦子很清醒,覺得自己能看見周圍的事,卻并不知道,這個時候,她借用的賈誼的身體,已經慘不忍睹了:
整個頭發(fā)都粘在血里,呈現(xiàn)紫黑色。就連她的身上,也因為沾了頭上流下了的血,色跡斑駁的,好像肉市上宰殺了一半的動物。
劉太監(jiān)每爬兩步、就沒了力氣,不得不把磚和張洛都暫時放下。他的喘氣越來越短,如同他每次間歇越來越長。
到了快日落,劉太監(jiān)才爬完了從玉閣后門到內獄,不到三百步的路。
張洛不知道是自己凍僵了、還是背后的肉磨爛了,她已經沒有疼的感覺了。她突然聽見背后道士的聲音,變成了幾個小太監(jiān)嘰嘰喳喳的高音:
“那兩個牛鼻子都會使喚我們!”
“可是為啥還留著她呀?”
“所以說你們都是剛進宮的,太嫩。今兒的事情,誰是要對付的正主兒?”
“那……自然是張會計啊?”
“不對,是蔡二!”
“斗原院的徐師傅?”
“喝!你們這樣的猴頭,怕是將來也混不出來。今天……要對付的正主……是九。”
“九皇子康王殿下?”
那個裝大個兒的小太監(jiān),把聲音壓低了。但是張洛還是聽見了,這說話的,很像皇帝身邊的狗兒。
“九皇子?”
“如今蔡和童,保的是哪位(皇子)?”
“自然是太子了。”一個天真的小孩湊趣說,就被其他人趕開了。
狗兒見其他小太監(jiān)都圍近了,才神秘的八卦:
“如今,官家對太子也不是很稀罕,都說將來最有可能坐這個帝位的,就是三(皇子)和九(皇子)!大娘子(鄭皇后)沒有兒子,三和她走得最近……所以今兒的事情一上來,就是朝著九來的。如今,只要這個張會計不死,官家就會時時想起九(皇子)和她的事情來。三(皇子)才能長久得益??!”
這話才說完,就聽見前面有禁衛(wèi)的聲音:
“各位中貴人,押解的人犯可送到了?”
狗兒就打發(fā)了一個小太監(jiān),跑過去回話。
來的禁衛(wèi)也迎了上來,他看看落在后面、全是是血和土灰的劉太監(jiān)、拖著爛西瓜一樣的張洛,皺皺眉,就喊手下,幫忙把張洛送進內獄。
末了,又瞧瞧滾在墻邊動彈不得的劉太監(jiān),問:
“中貴人,這個太監(jiān)如何處置?上面可說了?”
狗兒用腳背踢踢劉太監(jiān):
“想是沒他什么事了。很快就起元宵節(jié)的燈火了,官家和各宮的主子好去賞燈了。各位禁衛(wèi)兄弟,灑家還要回去侍奉,就不叨擾了。”
說完,狗兒就領著這幫押送人的小太監(jiān),往內宮回了。
張洛就聽見抬著她的人,腳下發(fā)出噠噠噠的聲音,好像踩著的,都是石頭地。又過了好一會,抬著她的人,把她放在了一堆不太新鮮的干草上,然后噠一聲關上了門。
聲音,就如周圍的光,一起消失了。
黑暗中,異常的安靜。
張洛躺了一會,想努力抬起身體,卻一下撞到了腦袋。
“??!”
她想大聲喊叫,卻發(fā)不出聲音。又過了好一會,等她好不容易攢足了力氣,就聽見有人從外面打開了門,但是這新的開門聲,像極了開保險柜的聲音,因為還發(fā)出了、按密碼鍵的嗒嗒嗒聲。
半分鐘后,門外,出來了張洛在現(xiàn)代新加坡公司里、財務經理谷歌的話音:
“廉總,這驅魔費用4000萬新元……我們財務怎么向稅務局報稅啊?”
“這是財務要處理的事情嘛!”
“領導,是,可是……”
“集團派來的一把手,劉總,也同意了呀!”
廉總說的好像胸懷若谷,隨時捧著、搶了自己心儀位置的空降領導,但是肚子里全是牙。他不但要拿驅魔這件事,來掩蓋從前老管理層、合伙吃公司虧空的事情,順便還要讓一把手來替他背鍋。
“新加坡各個公司……也有過些類似的支出,但是這……也太大了,稅務局那邊怕會來查賬……”
“怕什么?全新加坡都知道,這吳麗項目小廟里的那位難送走。之前有工人集體出登革熱,吊機倒塌……再說,現(xiàn)在,我們財務都有一個同事被弄進了醫(yī)院。所以我們這個……驅魔開支要足夠嘛!”
“……”
“小顧,剛才劉總關于……普通同事向保險公司索賠醫(yī)藥費的話,你也聽見了,劉總來了,要進一步抓管理,向管理要效益。財務得好好計劃一下。”
廉總很是時候的提醒了一下財務經理,新來的一把手說的那些“只有領導能報銷”的屁話:劉總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還比不上他這個老領導寬仁,財務可不能在這個時候、站錯了隊伍。
財務經理趕緊嗯哼,他又貓腰拉開保險庫的門,把廉總要用的公司信用卡,取出來。順手,他把那塊鎖進保險柜最底層的磚,也往里推了推。
這一下,“張洛”就被徹底推進了保險柜的盡里面,貼住了保險柜的內壁墻。
張洛急了,趕緊喊:“顧總,顧總!”
現(xiàn)實世界里的顧總當然聽不見,“喯”一聲推上了保險柜的門。
張洛忍不住嚎啕大哭,這時,保險柜內壁墻根,似乎還有另外一個人。他拍拍張洛的后背:
“張會計,張會計?”
“什么事?”
“張會計,想回到你自己的身體里嗎?”
“大哥!廢話??!”張洛雖然很想這么說,但是一剎那,她又想起了劉總、廉總一眾領導的嘴臉,想起自己在現(xiàn)代過著11-11-7的生活,跟北宋時代差不多絕望。她又猶豫了。
“張會計,也想做一番大事嗎?”對方又問。
“想!怎么做???”
張洛這下有點好奇了,她現(xiàn)在都變成一塊磚頭了,還怎么做大事?!就算她還是現(xiàn)代的自己,或者是古代的賈誼,做為一個沒有背景的女屌絲,她又能做什么大事?!
“張會計,可以改寫歷史,保護大宋不被女真侵略嗎?!”
“???!”
張洛這下瞪大了眼睛,想回頭好好看看、這說話的人,什么模樣。但是,周圍太黑,什么也看不見。
“有什么困難嗎?”對方居然這么問。
“這……這事……太……太大了。我……我就是個會計而已,什么資源也沒有,怎么做???再說,歷史就是歷史,我一個現(xiàn)代人去摻和古代不太好吧……”
張洛當然膽怯。
她小的時候,雖然也羨慕過梁紅玉擂鼓戰(zhàn)金兵,也對花木蘭的事跡心潮澎湃過。但是,作為一個靠計算器和膽小謹慎活著的會計來說,這大事也未免太大、太狂野了。
“唉……”
對方終于嘆了口氣:“我以為張會計是我們要找的人呢,因為你可以看見大香爐里曲折的光線,可以通過平行的空間隧道,穿越到北宋宣和年間。”
“你不能嗎?”
張洛本能的覺得,這個人是在玩激將法,跟領導們、北宋的皇帝大臣們一樣甩鍋給別人。
“光線曲折的時候,雖然有人可以穿過,進入不同的時間空間,卻不能精準的進行選擇?!?p> “那……你再多穿幾次,不就可以了嗎?”
張洛開始準備跑路。
對方嘆了口氣:“不行的。即使是能穿過平行空間隔膜,穿越到另外一個時代的人,也只能穿越到那個時代,然后像普通人一樣生存下去。他們唯一的優(yōu)勢是,可以返回自己本來的時間點,再繼續(xù)從前的生活。”
“所以……所以,你不是賈道士?”
“不是。”
“那你是唐代的袁天罡?”
“他倆都是受我的委托,到過去,幫我矯正北宋滅亡的歷史的?!?p> 說著,男人居然抽泣起來,告訴張洛說,他是一個活在未來大戰(zhàn)時代的科學家。業(yè)余愛好是讀歷史書。他每次讀到女真包圍汴梁,城里的女人,都被侮辱,糧食都被收走,以至于人要吃人的部分時,就想起自己所在的時代……
可惜平行時空的穿越者,只能回到從前,不能跨入未來,所以他心愿,就變成了、幫助北宋朝廷扭轉最后一次汴梁保衛(wèi)戰(zhàn)的錯誤,渡過危機。
“北宋之所以會滅亡,就是因為在最后一次圍城前,考慮不周,只要……提醒他們改正,就可以避免幾百萬人的痛苦。張會計在過去,不是跟很多人也成了朋友嗎?難道就不想救救他們嗎?”
“只是……你……怎么知道我們穿越到過去,會進到哪個具體的時代呢?”
張洛忽然腦子一激靈,問。
對方卡住了,好半天,才小聲回答:
“……通過平行時空錯口的媒介物,我也能……看見,對你們喊話而已?!?p> “平行時空錯口?那是什么?”
“……就是……光線在不同時空、同時發(fā)生彎曲時,就會出現(xiàn)時空間的錯口。只要加以把握維修,就能保持不同時間,在光線同時彎曲時,制作出‘進出口’。進出口兩邊,不同時代間的灰塵什么的,也可以隨光線一起穿過……”
“難道……吳麗項目工地上的小廟,就是你說的平行時空錯口的……進出通道?”
張洛突然想起,她聽徐師傅說起神宗、哲宗年間發(fā)生的疫情,跟新加坡發(fā)生過的骨痛熱傳染病很相像,驚呆了,大聲問。
“……”對方不再開口,默認了他的錯誤。
張洛真想拿自己變的磚頭,嗐死這個、一心要改變歷史的害人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