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2016年9月30日
地點：GZ省QNBYZMZ治州荔波縣
前些時候，我一直在唱一首歌，蔣大為的《北國之春》，其實以前我聽這首歌的時候，聽的是鄧麗君的版本，在革命年代被稱為不硬朗的情歌的那個版本?！侗眹骸愤@首歌原作應該是日語歌曲，由臺灣翻譯成為中文版本，所以一共有兩個歌詞版本。我最喜歡那部分：“亭亭白樺，悠悠碧空，微微南來風……”從小我就一直記得這一句，好像也就這一句，長大后憑借記憶的摸索，這支在我的心中和鄧麗君的美同樣有味道的歌曲，又重新被我咂摸出不同的滋味。
我在南方，紅豆生南國的南方，從未去過北方，按照地理上的界劃，秦嶺-淮河以南屬于南方，秦嶺-淮河以北屬于北方，迄今為止，我的記憶中我去的最北端就是SC省CD市。但是在很多南方人的心理上的界劃，跨過長江就已經(jīng)是北方了，因為那邊的冬天每一年都會下雪，凡是幾乎每年冬季都可以被茫茫白雪覆蓋的區(qū)域，在甚少見雪的南方人心目中，都屬于北方。
前幾年看過一部日本電視劇，《大奧·明治篇》，以一個入幕府做事的小姑娘的生活視角來一窺日本明治時期幕府里那些夫人和將軍們的故事。電視劇的結(jié)尾，讓我感觸非常深。中日開戰(zhàn)，那個小姑娘青梅竹馬的朋友上了戰(zhàn)場，她向公主告假，一路追著跑出城，再也沒有見到那個朋友，戰(zhàn)爭年代日本女性熱衷縫制的千家衣她也沒有送到他手上。這個結(jié)尾非常耐人尋味，之前她服侍的御臺所（日本幕府將軍正室的稱呼）是日本王室的公主，公主和將軍之間是有愛情的，在她服侍過的幾位御臺所里，只有這一位公主和入主幕府的將軍是有愛情的（其他都是政治聯(lián)姻），但是，將軍和御臺所之間相處的時間非常非常少，御臺所經(jīng)常獨自一人坐在自己的房間里，看著將軍送給她的喜鵲，非常孤單，因為公主一旦嫁給將軍，她就不能離開奧，而小姑娘做完事她可以離開奧，回到自己的家里。后來將軍患病去世，留下孤單的公主，小姑娘認為這個奧對于公主已經(jīng)如同牢房一樣，當年二人初婚時，有著將軍陪伴在奧的湖邊散步時的公主臉上的笑容再也沒有了?！洞髪W》這部電視劇，屬于日本的古裝戲，有很多篇，我只看了這一篇。每次我聽到《北國之春》，總會想起追著自己青梅竹馬的好朋友跑出城卻發(fā)現(xiàn)軍隊已經(jīng)開拔很遠的那個小姑娘。
《北國之春》本來寫思鄉(xiāng)情，不知為何我會想起那個追出城的小姑娘。也許，奧在日本人心中，不是家的存在。戰(zhàn)爭開始以后上戰(zhàn)場的朋友也許再也回不到家鄉(xiāng)，就像嫁到奧里陪伴將軍的公主再也見不到王室家人。紫式部創(chuàng)作的《源氏物語》其實就是寫幕府這些事的，我沒有看過，但是可能這部電視劇由此改編而來。很久以前，Tanh和我說過，他對于自己聽的音樂，一定會去了解創(chuàng)作背景，而我從不這樣，我只憑感覺，我認為好聽，我就留下，所以就如同我發(fā)給他放松心情的愛爾蘭純音樂《Raining up》的時候，我也不知道創(chuàng)作人企圖表達的背景，只是說，可以放松。就像我看這部電視劇，所接受的未必是制片人或者導演企圖傳達的思想，但是我?guī)е易约旱奈幕尘皝黻U述它帶給我的感受，一如蔣大為版《北國之春》與日文原版《北國之春》不同一樣，我所感受到的是，當北國的春天來臨的時候，歸人未歸，轉(zhuǎn)眼又是一整年。
我所在的南國，城市街道的秋天，沒有紅楓裝點，只有銀杏樹葉落滿地。窗前的含羞草，在不夠精心照料的情況下，它也躥高得非常快，很像小時候期盼快點長大快點長大，這樣就可以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是否如傳說中的那么多姿多彩，它再長得高一些，我就得給它換一個更大的缽了。生長的欲望強到了即使根基沒有深深扎入土地，它也想要頂天立地，是不是該把它還給自然還給土地，而不是用一個缽來禁錮它？這是不是它在告訴我，它的家鄉(xiāng)在土壤？
我的爺爺91歲了，他年輕的時候在戰(zhàn)爭未開始時離開家鄉(xiāng)HUN省XT市，戰(zhàn)爭結(jié)束后跟著解放軍從CQ市來到GZ省QN州荔波縣，和我?guī)е鴥蓚€孩子寡居的奶奶結(jié)了婚，又育有一個女兒。十幾年前，爺爺曾和家里取得聯(lián)系，知道好像有一個妹妹還在家里。昨天晚上，爺爺突然坐在床沿，要爸爸給他找車，回HUN省XT市，回家，他最近幾年一直在想念家鄉(xiāng)，有時候會認為自己還是十幾歲剛剛離開家的年紀，看到我覺得很可怕，覺得自己不可能已經(jīng)有那么大的孫女。他沒提他的父母，把我們當成陌生人，只說，家里人口多，有一大片果樹林，如果我們送他回家，我們都會有房子安排住，也不會愁吃的穿的。只是，只是，他已經(jīng)91歲，他的XT市家里還有人嗎？我們曾經(jīng)去找過，但是沒有找到具體的地方，根據(jù)他對人名的記憶寫過很多封信回去，有些信被退回說查無此人，有些信甚至就石沉大海。昨天晚上，他說我們不理解他。最后我們只好假裝大家都在火車上，請他睡上臥鋪車廂好好休息，他才沒有再折騰。爸爸媽媽說，爺爺七十多歲的時候，似乎有和自己的妹妹見過一面，后來再也沒有聯(lián)系過，現(xiàn)在十幾年過去了，他自己都九十歲了，他的妹妹可能已經(jīng)去世了。
荔波縣出去工作的同齡人不少，似乎他們的父母都在這里等著，害怕孩子回家來找不到自己。我的一些同齡人，自大學畢業(yè)后似乎也沒有再戀愛，似乎也是與自己原來的朋友失去了聯(lián)系，還在等待。山中的野百合與精品店里高高在上的香水百合的區(qū)別在于，野百合相信采花人回來便是春天，而精品店里的香水百合卻是誰出得起價錢誰便可以擁有。我從沒見過北國的秋天，南國的秋天依然還有艷陽高照，偶爾還可以穿穿短袖上衣，足下踏著的即使是魚嘴涼鞋，怕冷的女人們也早已穿起了長筒絲襪。南方最好的天氣就是，穿著薄風衣和靴子，有太陽暖暖照耀，連臉上都是暈染的陽光色，溫暖從腳板底一直上升到內(nèi)心，即使是冰山也會有那么一丁點兒的顫抖。
日歷上早已入秋，而我這里今天才轉(zhuǎn)涼。秋意會漸漸轉(zhuǎn)濃，直到夏意被銷蝕干凈，每個人都咂摸出冬意滲入空氣，又開始期待新一年的春意盎然，那個時候，北國之春里期盼的人們是否盼到了所愿？南國的野百合是否等到了自己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