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了幾天的雪,天終于放晴。今日陽光普照,陰冷的天,隨著午后的太陽,漸漸暖和起來。
殿外滴滴答答,掛在屋檐上的冰錐,時不時的掉下一兩個。
倦勤齋里的載湉,無心看書,他放下書本,拿起畫筆。不禁又畫起了鈺舒,這是他第幾次畫,好似已經(jīng)不記得。只要他閑下來,他便想作一張她的畫像,以解相思之苦。
距上次相遇已五月有余,不知她是否還記得艾湉。
寧小生悄悄走了進(jìn)來,見載湉又在作畫,略笑了笑,低聲道:“皇上,天色不早了,早些晨昏定省,也免得被寒風(fēng)吹著。”
一直盯著畫像的載湉,并沒有立即放下筆,而是提筆看著畫中佳人微笑,繼而淡淡的說了一句,“走,去慈寧宮!”
慈寧門附近,停著一頂暖轎,應(yīng)是剛到的,轎夫還未來得及退下。
正準(zhǔn)備退下之時,見御輦緩緩而來,便跪在一旁候著。其中有位轎夫,眼中似有一些憎恨,瞟著坐在御輦上的載湉。見載湉走進(jìn)慈寧宮,不禁緩緩起身,看了他一會,繼而跟著其他轎夫一起退下了。
“姑媽,靜芬許久未見您,可想您了。阿瑪他不讓我進(jìn)宮,不然,我早就想進(jìn)宮看您?!?p> 聽著殿內(nèi)女子的說笑聲,載湉知曉定是靜芬,他緩步走近殿門,有些猶豫。略停了一下腳步,卻見宮人已然掀起暖簾,又聽宮人高呼“皇上駕到”,便大步跨了進(jìn)去。
殿內(nèi)的靜芬,見宮人通報皇上駕到,匆忙起身,向前迎了幾步,下跪請安。
載湉先是瞟了她一眼,向慈禧請安之后,又轉(zhuǎn)身看向她,笑道:“表姐也來看望皇額娘,表姐許久未進(jìn)宮,今日進(jìn)宮,便多陪皇額娘說說話。”
然而靜芬卻沒有接話,只是低著頭,略微點了點。許是因很快便是他的妻子,有些害羞,又或是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這樣的靜芬,簡直和畫冊里的相差無幾,載湉自然不愿再看她,便看向慈禧。見慈禧滿臉笑盈盈的,不禁盤算趁她高興,再出宮一次,于是他道:“皇額娘,兒臣想在年前去一趟頤和園。”
“此前皇額娘說,等兒臣大婚后便要前去頤和園,所以兒臣有些不放心,想親自去看看?!?p> 本以為慈禧會拒絕,未曾想她竟一口應(yīng)下,只聽她道:“皇上有這孝心,哀家實感欣慰。只是天寒地凍的,皇上要注意龍體,別累壞了。”她的語氣甚是慈祥,儼然是一位母親對自己孩兒的叮囑。
這讓載湉有些始料未及,心里微微顫抖了一下,微笑看著她,說了一句,請皇額娘放心。
慈禧微微頷首,笑道:“皇上哪天去自己定便好,不用親自過來,讓小泉子他們來告知哀家一聲便可?!?p> 載湉點了點頭,心中自是高興的很,面上亦是含著笑意,他道:“兒臣遵旨。皇額娘與表姐說話,兒臣就不打擾了,先告退!”
慈禧點了點頭,沖他笑了笑,繼而揮了揮手,便讓他退下了。
憋了一路的寧小生,回到倦勤齋之后,見殿內(nèi)人都退了出去,小聲的問載湉是否真的要去頤和園。
然而載湉卻對他笑著搖了搖頭,繼而道:“頤和園當(dāng)然要去,不過,朕到了頤和園之后,會悄悄的離開頤和園。等朕見了陳舒之后,再回到頤和園?!?p> “難道皇上又想溜出宮,上次出宮一趟,被禁足一月,皇上,難道您忘了么?”
“是微服出宮?!?p> 對于上次被禁足之事,載湉并沒有忘,但是數(shù)月未見鈺舒,他思念她。所以,他要趁去頤和園之時,再見鈺舒一次。
所以他拿出早已準(zhǔn)備好的信件,遞給寧小生,并且低聲道:“明日你將這封信,送入他他拉府,陳舒的手里?!?p> 寧小生笑著點了點,將信件揣進(jìn)懷里。
次日,他果真沒令載湉失望,成功將信件送至他他拉府守門小廝手中,并且說,務(wù)必親手交給陳舒小姐。
陳舒小姐是誰,小廝有些不明白,低頭看著手中的信件,又看了看寧小生。
正巧被文生撞見,因七夕那夜他見過寧小生,所以認(rèn)得他。聽說他是來送信的,便替他將信件送去后院,交給了芊禾。又回到門前告訴他,已經(jīng)交給陳舒了,讓他放心的回去吧。
如此,寧小生才安心的回了皇宮。
鈺舒聽說有人給自己送信,不禁有些好奇,打開信件之后,只見一幅畫。有些不懂,便盯著畫看了一會兒。
芊禾盯著桌面上的畫,看了一會兒,她道:“這幅畫真有意思,只有月和日,一位老伯和一個舞劍的。小姐,這是何意?”
鈺舒微微搖了搖頭,仔細(xì)端詳。畫的末尾署名為‘柒’,她想了一會兒,繼而好似明白了,不禁笑道:“我知道了,你看,老伯是周公,舞劍的是項莊。署名為‘柒’,上方是先有月,再有日?!?p> “按自然常理,日應(yīng)在月的前面,而作畫之人卻將它們顛倒。分明是想告訴我,七夕那夜相遇,七日之后夢莊見。”
她微笑看著畫,不禁感嘆作畫人,如此細(xì)心謹(jǐn)慎。但她不清楚作畫之人是誰,亦不知作畫之人是否就是她心里想的那個人。
“那是艾公子,還是岳姑娘他們呢?”
“我也不知約我的人,是岳姑娘他們,還是艾公子?!?p> 不過,從畫的精美程度來看,作畫之人極其用心,每一筆無不透露他的認(rèn)真。作畫水準(zhǔn)極高,沒有十年以上的功力,恐怕作不出。
‘他的畫更是一絕’,鈺舒突然想起志凌說的這句話,此話加上此畫,如此用心,豈不就是他!是他約她去夢莊酒樓,他即將親政,大婚,怎會有空來找她。
若是他,鈺舒一定要赴約,她端詳著畫,不禁笑了笑。七日后,夢莊,她定赴約。
既然要赴約,定要準(zhǔn)備一下,所以她說:“芊禾,快去幫我準(zhǔn)備一套男裝,我要最時新最好看的。”頓了頓,又道:“你現(xiàn)在就讓府里的繡娘,幫我趕制一套出來,我要藍(lán)色的,快去!”
志凌剛到鈺舒的房門,就聽見她正交代芊禾趕制男裝,不禁有些好奇,心想她定是又想出府玩,掀起暖簾便問:“妹妹這是又要去哪兒?”
見到志凌走進(jìn)來,鈺舒笑著起身迎上去,道:“哥哥,你來的正好,你真是我的解語花!”笑呵呵的扶著志凌坐下,陪著笑臉,又道:“我想再出府一趟,哥哥再幫我一次,這次我清晨去,絕不讓哥哥擔(dān)心?!?p> 沒想到,志凌卻鄒著眉頭,搖了搖頭,道:“不行,快年下了外面亂,這次不能讓你胡來。若是被阿瑪和額娘知曉,那我的罪過可大了?!?p> 鈺舒泄氣似的趴在桌上,自是做樣子給他看的。見他不理會自己,又撒嬌似的拽了拽他的衣袖,喚了一聲哥哥。
無論她如何撒嬌,志凌都不愿就范,推開她的手,起身走到書桌前,見她桌上擺放一幅精美的畫,便問:“這是妹妹的新作?這幅畫是何意思?”
鈺舒不說話,趴在桌上,噘著嘴道:“哥哥來找我,就是為了看我的畫么?”
志凌笑了笑,一面在桌前翻找,一面又道:“妹妹冰雪聰明,當(dāng)然知道我無事不登三寶殿,我想借你去年臨摹的《三希寶帖》?!?p> “不借!”
“好妹妹,就借我用一下,用一下就還你?!?p> “若是想要也可以,但哥哥需要答應(yīng)我一件事。”
志凌無奈的嘆了一口氣,自是知曉她要說什么,他道:“誰讓我有求于人呢。哪天出去告訴我,我?guī)е銖拇箝T堂堂正正的出去。不過,日落之前務(wù)必回來?!?p> 見志凌終于松口,鈺舒歡喜的滿臉飛霞,那兩只迷人的杏仁大眼,仿佛是夜空中高掛的明月。
看著她滿臉歡喜,志凌平靜的臉上,也蕩起了幾朵浪花,心情也好似浪花一樣蕩漾起來。不禁感嘆,鈺舒總是能讓他開懷,仿佛只要和她在一起,便處處有驚喜,處處有歡樂。
鈺舒起身,將自己臨摹的《三希寶帖》拿過來,弓腰含笑,雙手捧著,奉給志凌。
志凌笑著接下字帖,有些好奇她為何又要出府,便問:“妹妹,你為何又要出府?可是七夕那日與什么人結(jié)緣,故與他相約?!?p> 關(guān)于出府見載湉,鈺舒暫時還不想告訴他。因擔(dān)心他阻止,所以她眨了眨眼,快速的想了一下,笑道:“是夢莊酒樓的岳姑娘和她的未婚夫,約我見面。等那日哥哥送我過去,便知曉?!?p> 志凌點了點頭,拿著字帖,起身回了自己的書房。
獨自一人坐在房中,鈺舒便開始欣賞載湉的畫,寥寥數(shù)筆,卻被他演繹到極致。線條精細(xì),栩栩如生,仿佛能置身其中。
她輕輕撫摸著畫,想著當(dāng)今皇上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是七夕那日溫文爾雅,氣宇軒昂的艾湉。還是九五至尊,龍章鳳姿的載湉。坐在椅上,她雙手托腮,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眼前的畫。
近日她醒來便只重復(fù)做一件事,那便是早起端詳此畫,就寢前也要端詳此畫。每日總是要花上幾個時辰,端詳此畫。時而神采飛揚(yáng),時而目光呆滯。
這日午后,芊禾又見她盯著畫,便悄悄的走過去,趴在桌上,低頭看著她,問:“小姐,這都快一周了,你每日瞧這幅畫,不膩嗎?”
鈺舒趴在畫上,瞟了她一眼,問:“一周?”
芊禾點了點頭,道:“對啊,小姐教過我,一周便是七日,現(xiàn)在已過六日,豈不是快到一周了。”
聞言,鈺舒頃刻抬起頭,看著芊禾問:“你快去看看,我的新衣服做好了沒?快去,快去?!?p> 等了許久,才見芊禾慢悠悠的回來,手中拿著繡娘們新趕制的一套藍(lán)色錦緞男裝,是照志凌舊時的衣裳裁制的,想來應(yīng)該合身。
鈺舒迫不及待的換上男裝,梳起男式長辮,頭戴新做的藍(lán)色小圓帽,照著衣裳顏色配套做的。
只見芊禾笑著猛點頭,不禁夸贊英氣,颯爽。
透過銅鏡,鈺舒看著自己,滿意的笑,確實英姿颯爽,玉樹臨風(fēng)。要是再來把折扇,豈不更完美,于是她伸出手,道:“芊禾,給我一把折扇。”
然而芊禾卻很納悶,不禁笑道:“小姐,如今天寒地凍的,你要折扇干嘛。若是受了風(fēng)寒,那該如何是好?!?p> 鈺舒皺著眉頭,略笑了笑,想想也是,畢竟是冬天,那便算了。
“你去告訴哥哥,明日清晨我便出府,讓哥哥準(zhǔn)備一下馬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