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做姑娘時的事,這幾十年過去了,也該掩的差不多了,可偏偏溯陽自己提起來了。
約摸于她而言,不過是玩耍。
可當年被她戲耍卻無可奈何的姑娘們?nèi)缃褚捕汲闪死戏蛉恕⒗咸?,子孫爭氣,家門煊赫,何至于要受這位外嫁多年又不受皇家待見的公主的氣。
實際上明眼人瞧出來了,這是溯陽一而再再而三地口不擇言后亂了陣腳,急于拉攏盟友。
可雖說皇上在她面前是晚輩,但東西到底是皇上御賜的,怎可隨意轉(zhuǎn)手贈與他人?
還是常福年過來打破了這微妙的場面。
原是皇上差他過來,說長慶殿的席面都已經(jīng)擺好了,請女眷們過去,共赴接風宴。
太后走在前頭,長公主和皇后一左一右侍奉著。
溯陽當仁不讓地隨在后頭,再是宮妃、誥命。
浩浩蕩蕩,往長慶殿去了。
男眷們已經(jīng)列席坐好,這邊女眷們?nèi)氲詈螅惚灰敫髯约抑械南宦渥?,不過半盞茶便俱已妥當不見半分嘈雜。
這次是為了溯陽回京而接風,溯陽大長公主自然是要迎入高座的,皇上親自迎的,她不免覺得光彩,連神色都和善了幾分。
皇上和長公主迅速互換了一下眼神,兄妹兩都從對方眼神中感受到深深的無奈和好笑。
想罷各自歸席,這接風宴便是正式開始了。
要說溯陽大長公主最重視什么,大約就是排場了。
雖說這么些年不曾回京,可她在樊城的樁樁件件,便是皇上不去刻意留心,都能報到他的案頭來。
因此,這次為了接風,他特地囑咐了樂廷司,務必花費些心思,想出些新意來。
樂廷司不敢怠慢,就眼下這一出,瓔回就聽說,是花費了大半個月練成的,也的確是好新意。
殿中一列先是擺了大大小小幾十個等齊高的染缸,再覆上一層上好的白絹,八位舞姬侍立一邊。
殿上眾人皆沒見過這陣仗,不由竊竊私語,議論起來。
突然鼓點密密而起,起先聲音不算大,隨后一頓一停,聲勢漸大。再定睛望去,八位舞姬各執(zhí)一處絹角,白絹布上已然有位赤足少女一躍而上,體態(tài)輕盈,弱質(zhì)蹁躚,腳踝處還系著一串銀鈴,但見她應著鼓點在絹布起舞。
玉足輕點,絹布上便暈染開點點墨跡,隨著鼓點的輕重,腳步的深淺也各有不同。
待到一個鼓點落下時,就見八位歌姬旋轉(zhuǎn)而起,絹布隨而旋動,絹布上的少女依然翩然起舞,如履平地,不禁叫人拍案叫絕。
看熱鬧的時候蘇今楠素愛湊到瓔回身邊來,如今被驚的都合不攏嘴。
瓔回驚嘆之余掃到了,忍俊不禁,從桌案上摸了一個糕點,塞到蘇今楠嘴里,方才又心滿意足接著欣賞起來。
卻不料,這一舉動,被沈霽和溯陽帶來的少年人瞧在眼里,后者僅僅是因為頭回面圣實在緊張,那舞固然驚艷絕倫,但實在看不太進去,便無意瞧見這一幕。
沈霽則是恰好坐在對面,掃到她有舉動,便略微留意了一下,見她淘氣后又津津有味地看起舞藝來,微不可查地輕笑了一下,又不自覺地多掃了幾眼,后半段的舞實在都沒留意,回過神時已是滿堂喝彩。
絹布上的少女已然退下,白絹被舉起來,原是上頭寫著“百福具臻”,見過絹布上起舞寫字的,可站在染缸上,八個舞姬舉絹而舞的,大約這是頭一樁了。
皇上瞧著龍顏大悅,連連叫好,說是要好好恩賞,便是挑剔如溯陽,對這一出也是挑不出毛病來,面上也是盡顯喜色。
一時間高臺之上其樂融融,舉杯共飲。
“哎呀!”突然聽到一聲驚呼,眾人循聲望去,原是蘇今楠才反應過來,口中的糕點沒防備地就落在了地上,他沒來得及瞧清楚是什么,便不自覺地驚呼出聲。
意識到自己可能犯了錯,他不好意思地站起來撓撓頭,想了下還是端起了酒杯:“姑祖母,今日是您的接風宴,是我這個小輩失禮了?!?p> 溯陽大長公主原先倒也不是一定要計較的,但是瞧他同瓔回交好,心內(nèi)不喜,無動于衷:“你又是哪個?”
“姑祖母,我名叫今楠?!碧K今楠倒是乖乖巧巧地回話。
“誰?”溯陽神色倨傲,多有不屑,“這是誰家的孩子,一點禮儀規(guī)矩不懂!”
“我父王是莊王?!碧K今楠也沒等父母出來解圍,便極快地回答了。
溯陽聽了倒是抬眼掃了一回他,不咸不淡地說了句:“坐下吧?!奔葲]受了他那杯酒,也不再理會他。
蘇今楠倒是大大咧咧慣了的,也不計較,坐下以后還同瓔回擠眉弄眼,竊竊私語了一番。
“姑母這次回京,聽說也是為了之霖的婚事來的?”酒席過半,皇上同溯陽大長公主家常道。
溯陽聞言看了看坐在一邊有些局促的孫子,不免有些怒其不爭,但言語間已是比對讓人寬和地多了:“正是,這是二房里的幺兒,家里雖說疼愛的緊,可還是謙遜有禮,在家學里頭,也極是個上進人?!?p> 雖說對這位姑祖母實在喜歡不起來,但太子還是看這位表弟賀之霖頗為順眼的。
方才女眷去后宮,這位表弟跟著他找到了前殿,一路上還同他賠不是。
身為一國儲君,雖不至于斤斤計較一位長輩的作態(tài),但這位表弟行事,卻叫人還算舒服。
賀之霖被提起婚事一事,難免有些窘迫,面色也漸漸紅了,下面有適齡女兒的人家,也都挺直了身板,力求姿態(tài)端方,想著能被挑中便好。
蘇今楠掃了一圈底下人,同瓔回咬耳朵:“這位姑祖母可不是什么好招惹的人物,這些人怎么還各個躍躍欲試,以得垂青?”
瓔回想了一想:“樊城賀家,到底也是闊綽的世家了,姑祖母再厲害,等這位表哥成了婚,還能將手伸到孫兒房里去不成?”
蘇今楠一臉悲痛:“嘖嘖,世風日下,人心不古,為著榮華富貴,怎能甘心自入火坑?!?p> 瓔回抬手便打了他一下:“你且小心著些吧,叫那位瞧見了,一會兒又得提著你不放了?!?p> 話風放出來,必有些人家心思活泛起來了。
馮家自然是動了心思的,馮家二房里的馮馨然,照著年紀也該準備著手準備議親人選了,這正是打瞌睡碰上了枕頭。少不得籌謀一番。
還有一位,便是寧國侯老夫人。
她年輕時儲在深閨,但不太同溯陽大長公主往來,方才聽她說起話,聽是沒聽出什么,只覺得氣氛似乎不太好。
原還沒這想法,但瞧見了賀之霖,只覺得這孩子老實可依。想想這樣的人品家世,與沈初可配做佳偶。
所謂丈母娘見女婿,越見越歡喜,寧國侯夫人瞧著賀之霖,竟是一萬分的滿意,心里盤算著回去以后還怎么搭上溯陽大長公主的路子。
一場接風宴就在各懷心思中結(jié)束。
溯陽大長公主還是住她當年未嫁是的云央宮,賀之霖倒是沒在宮里安置。
一來他住在后宮到底不便,幾位差不多年紀的皇子除了太子居于東宮外,其他也都出宮建府了。
莊王又主動提了讓賀之霖安頓在莊王府,皇上問過溯陽后,也就允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