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冰他們開始制訂襲擊計劃。十人中有兩個自認(rèn)倒霉，表示不愿冒這個險。留下一人看押周義合，再加上時孝共八人。這些人都是逃亡的軍戶，有的參加過爭貢之役，有的曾參與彈壓地方民變，還有的幫地方上驅(qū)趕過強(qiáng)盜。況且，為朝廷而戰(zhàn)跟為自己而戰(zhàn)，戰(zhàn)斗力不可同日而語。
離動手還有半個時辰，大家閉目養(yǎng)神。一個龍山千戶所的老軍戶對一個大嵩千戶所的小個子說：“小子，雁翎刀會使嗎？還是給你一把鋤頭？”小個子臉紅了。岑驊說：“我們千戶所的刀法不用擔(dān)心，都是童子功?！贝筢郧羲膸讉€人都笑了。岑驊繼續(xù)說：“在役的忙著種地或者說忙著給軍官種地，孩子們沒什么游戲好玩，天天拿木刀打架，大明軍隊制式刀法的精髓，就在不同總旗、不同百戶的孩童群架里傳承和發(fā)揚(yáng)?！蹦莻€老軍戶說：“小孩玩兒的東西管用嗎？”岑驊說：“怎么不管用？兩年前奉化鬧流寇，我們在兩個總旗的帶領(lǐng)下連續(xù)六個晚上把他們打得屁滾尿流。”
岑驊挪到時孝身邊低聲說：“咱們是不是做過頭了？”時孝說：“從小你就是個好孩子，今天這事讓你為難了。不過這是用雁翎刀找回自己的東西，可以說是替天行道。”岑驊不作聲了。他從懷里拿出一畫像，看著看著傻笑起來。時孝說：“別看了。在話本小說里，除了長得帥一定死得快，打斗前看家人畫像的，也會死在戰(zhàn)斗中?！贬懻f：“那不是我家人?！?p> 八人沿著周義合所說的方位來到一座宅院最后一進(jìn)的側(cè)門。側(cè)門掩映在樹叢和灌木從里，很難發(fā)現(xiàn)。對于軍戶，翻墻是基本操作，但這些年有些生疏了。時孝和岑驊腳裹軟墊、小心翼翼地翻過去，悄悄開門把大家放進(jìn)去。他們按照分工兩人一組，分別撲向各自目標(biāo)房間。到位后由時孝舉刀示意，大家默數(shù)三下，一齊舉腳猛踹房門。后來他們跟別人提起這一段，霸氣地稱為“八大腳大鬧東沙鎮(zhèn)”。
門房內(nèi)燈很暗，門是虛掩著的，所以用力過猛的袁十五兩人翻滾著進(jìn)了屋。“芝麻”看見兩人怪異的進(jìn)場方式，驚得單刀都忘了拎起來。兩人順勢用刀尖指住他腹部，然后慢慢站起身來。
老大“天賴”門閂崩斷的時候，屋內(nèi)人迅速吹滅蠟燭。黑暗中傳來輕微的咔嗒聲——那是手把銃機(jī)頭撞擊打火石的聲音，岑驊猛推時孝一把。轟地一聲響，岑驊大叫著倒地。時孝躍步上前揮刀砍去，對方的手把銃被砍落。借著窗口的亮光，他反手用刀背重重地在對方腦門上敲了一記。時孝點(diǎn)起燭火，過去扶起岑驊。左胸部創(chuàng)口很大，時孝撕開衣衫捂住。岑驊說：“別費(fèi)事了，我有重要的事跟你說。有一個姑娘叫寧西，也在那家大客棧打工。她被親戚趕出來，無依無靠……”時孝說：“我去找醫(yī)生?！贬懻f：“不，你要聽我說完。傳奇戲曲里，只要不是破案，好人話沒說完是不會死的?！彼麖膽牙锾统瞿菑堁镜漠嬒瘢归_：“這就是她，背后有她的住址，磨心河邊，暖陽下的橋頭旁。她說她一個人在逞強(qiáng)，一個人念家鄉(xiāng)。我死之后，請你替我保護(hù)她、照顧她。今天把這事說出來，感覺輕松多了。沒什么事我先掛了。”說完慢慢閉上了眼睛。
葉酉生這一組出了點(diǎn)小狀況。齊踹之后，門沒開，他們的腿卡在了踹出的洞里。單腳后退著抽出腿后葉酉生兀自嘴硬，對著破洞說：“屋里的人聽著，剛才是警告。你再不出來投降，被踹個窟窿的就是你了?！钡攘艘粫簺]動靜，后來才發(fā)現(xiàn)屋里沒人。
郎冰二人閃身進(jìn)了周策興屋：“周策興，周義合讓我們來找你。你把燈點(diǎn)上，以免誤傷。”片刻后，燈亮了。那個叫周策興的年輕人一臉狐疑。郎冰說：“白天你們搶了我們的貨，把它還給我們，你跟周義合都不會死?！鳖D了頓又問：“你不會跟他一樣，只怕老婆不怕死吧？”
所有人都來到“天賴”屋。有人拿涼水潑醒了“天賴”?！疤熨嚒敝苯庸蛄耍骸昂脻h饒命，我把所有的錢都給你們。饒了我吧，我是個好人哪，我……我搶劫來的錢都贊助了貧困地區(qū)教育事業(yè)，我為皖南山區(qū)捐了好幾所希望私塾……”郎冰問：“具體在哪？”“天賴”說：“在……在歙縣、休寧……”時孝怒道：“放屁，那地方是徽商老家，徽商比你還有錢，用得著你去捐？”郎冰說：“如果他答應(yīng)還我們貨，咱們是不是饒了他們？”時孝說：“其他人可以饒，這個人殺了我兄弟，決不能饒！”說著手起刀落，一刀結(jié)果了“天賴”的性命。周策興等海盜越貨不殺人，看到有人掙扎著死在眼前，都是悚然心驚。時孝看著周策興：“燒我們家房子，你也有份？”周策興聲音顫抖：“是……當(dāng)時我們太沖動，就跟你們現(xiàn)在一樣?！睍r孝說：“血債血償，這說不上沖動?！敝懿吲d說：“我們?nèi)颂优?，被箭射死的那個，是我弟弟?！?p> 一陣沉默。時孝遞給他一封信：“這是你媳婦托我?guī)Ыo你的。當(dāng)海盜害人害己，希望你好自為之?！?p> 郎冰說：“現(xiàn)在‘天賴’死了，咱們的事需要再打算。葉酉生你們兩個留下處理尸體，然后等著‘絲滑’回來抓住他。其他人回客棧吧?！?p> 郎冰等人走了。葉酉生二人將岑驊的尸身裹好放在一邊，將“天賴”的尸體抬到外面樹林里埋了，然后自去“絲滑”屋里埋伏。
客棧內(nèi)，周策興讀了媳婦的信，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找點(diǎn)空閑，找點(diǎn)時間
帶上銀子，?；丶铱纯?p> 婆婆準(zhǔn)備了一些嘮叨
為妻張羅了一桌好飯
生活的煩惱，跟聾媽說說
走私的事情，跟孩子諞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