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乞丐東兒

　　“舉報(bào)的是什么人？”趙棣問道。

　　車把式正是張度，他偏過頭恭敬地道，“回王爺，聽說是個乞丐，拿著一張字條，投遞到縣衙的，問其字條是誰給的，那乞丐說不出個所以然來?！?p>　　簡清同時從史忠口中得知了這一信息，她有些愕然，前腳才找到了那個食盒，現(xiàn)在就有人舉報(bào)，中間有沒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呢？

　　原本，對簡清而言，舉報(bào)者即便不是兇手，也有可能與兇手有關(guān)，但如果現(xiàn)在連舉報(bào)者都沒有線索的話……簡清覺得縣衙的快班捕快能力實(shí)在是有點(diǎn)差??！

　　“小乞兒現(xiàn)在什么地方？”簡清問道，她有些擔(dān)憂，“不會把人放走了吧？”

　　“的確。”史忠的語氣里，聽不出什么情緒來。

　　簡清雖然早就有預(yù)料，但她還是難免失望。只是抱怨也沒有什么用，她問道，“是誰接的那字條？字條在哪兒？”

　　史忠問道，“簡清，你在縣衙里，只是一個仵作，莫非，你想當(dāng)巡捕快班的班頭？”

　　簡清搖搖頭，“史大爺，小的爹教過小的，國家興亡匹夫有責(zé)，雖然小的只是一個仵作，若有余力，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小的以為這是小的責(zé)任。當(dāng)然，若縣衙有規(guī)定，每個人恪盡職守，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小的一定謹(jǐn)守規(guī)矩。”

　　史忠笑了一下，摸著胡子，笑得有點(diǎn)意味深長。

　　簡清不是個喜歡跪來跪去的人，她假裝沒有看到趙棣在一邊等著，而是往西，扒開人群，從城墻下的巷子里拐到了主街，朝牛二他們追過去。

　　快到縣衙門口的時候，簡清才追上了。

　　“牛二哥，你還記不記得當(dāng)時給你字條的那小乞丐長什么樣？”簡清氣喘吁吁地問道。

　　眾人頓了一下腳步，何東來最是著急，如看到救星一樣望著牛二。舉報(bào)的是一個小乞兒，很顯然，何東來與小乞兒是沒有仇的，到底是在誰借著小乞兒的手在整他呢？

　　牛二頂著眾人的目光，壓力有點(diǎn)大，他想了想，撓了很久的頭發(fā)，這才結(jié)結(jié)巴巴地道，“個兒不高，渾身臟兮兮的，穿個破襖子，褲子腿兒破得一條一條地，頭發(fā)上都是泥巴，臉上很臟，看不出來長什么樣?！?p>　　說得這么詳細(xì)，可一句有用的都沒有。

　　簡清卻不肯就這么輕易地放棄，“長多高？有沒有這么高？”她比劃了自己的肩膀部位，大約一米二左右。

　　“差不多吧！”牛二回答得有點(diǎn)艱難。

　　“小乞兒是男的還是女的？”

　　“男，男的吧？”牛二再次撓了撓頭，“看不出來是男的女的，這，這嘴臉都看不清楚呢。又瘦又小，咋看得出來呢？”

　　何東來更加想哭了，他只好求助似地望著簡清，“這位小弟，求求你幫我去問問，看是誰？你就說，誰要是敢站出來，我何家養(yǎng)他一輩子?！?p>　　簡清心說，要不，我?guī)湍愠猎┱蜒?，你養(yǎng)我一輩子吧？但，這不是明顯受賄嗎？即便她身在這樣一個時代，也依然不愿自己獻(xiàn)祭給了法律的靈魂，受到任何玷污。

　　她不是忒彌斯，但她曾經(jīng)手按《律法》許過諾言。即便喝過孟婆湯，她也不會忘記自己莊嚴(yán)宣過的誓言。

　　城西靠左的城墻下面，是一個一個窩棚，靠城門約有一箭之地，有一片樹林，林中原先有個土地廟，后來香火不繼，漸漸地衰敗了，留又幾截殘墻斷垣，勉強(qiáng)能夠擋一擋風(fēng)，成了流浪人或是乞丐們聚集的地方。

　　簡清不止一次路過這里，觀察這些人，她雖然不說非常了解這些人，但大致也知道他們的狀況。

　　用棍子撐起四周，在上面搭上松枝或是茅草，就是一個窩棚。頂高不過一米，每家門口用兩個丫形的樹杈一左一右釘在地上，橫上一根木棍，中間吊一個鍋?zhàn)踊蚴峭吖?，就是灶臺。

　　沿著西面的城墻外，朝前走去，第一家有男人，家里三個孩子，最大的五歲，最小的還在媽媽的肚子里。女人從窩棚里鉆出來，無機(jī)質(zhì)一樣的瞳孔朝四周轉(zhuǎn)了一圈，就開始將“灶臺”下的灰燼扒開，從窩棚門口的柴堆里扔了幾根柴火過去，灰燼里還有零星的火星子，不一會兒，新的柴火開始冒煙。

　　窩棚里地上的草堆上，爬著兩個孩子，有一個滾到了地面上，開始哭起來，女人彎著腰又進(jìn)去了。

　　第二家是個單身少年，窩棚門口，掛著用一種很有韌性的草編織成的簾子，遮擋住了外面朝里探尋的目光。

　　再往前走，是一個母親帶著一兒一女，女兒何花兒十三四歲，家中的重?fù)?dān)已經(jīng)一肩挑，之前一直在外頭幫人打短工，想盡各種辦法掙一口吃的，前些日子有兩天沒有看到女兒，簡清問了不到五歲的兒子小墩子，說是姐姐去城里一戶人家做了下人。

　　看到小墩子坐在一個木馬上，手里吃著的五芳樓的糕點(diǎn)，簡清的眼睛瞇了一下。

　　隔壁是瞎眼的祖母和孫女，黃河發(fā)大水的時候，逃過來的。孫女兒不知去了哪里，奶奶一個人坐在窩棚門口，兩眼無神地望著前方。

　　“鄭奶奶，鄭奶奶！”獨(dú)居的少年從城門外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近了的時候，一腳踩在了一個土坑里，朝前撲去，“東兒不見了，滿城都找不到！”

　　簡清的腳步頓了下來，看到瞎眼老太太的眼淚一下子流了下來，哭起來了，“我可憐的東兒啊，我的東兒……”

　　少年似乎失去了全身的力氣，就這么趴在一場薄雪之后的泥濘地上，臉朝城墻的方向，簡清看不見，但可以想見，他的臉上一定是有淚的。

　　或許此時，少年的心里，天已經(jīng)塌下來了，人間已經(jīng)沒有了屬于他的光和熱。

　　簡清有些不忍，她驀然想起曾經(jīng)看書的時候，看過的一句話，“這一生，你或許再也遇不到一個這般愛你的男孩了”，或許，對少年來說，少女兇多吉少，這一生可能再也不會遇到一個能令他這般魂?duì)繅艨M，牽腸掛肚的女孩了。

　　感情，是一件很神奇的東西，超科學(xué)的存在，純自然的存在。生不知從何起，終不知因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