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血跡腳印
一截麻繩從門閂上松脫,飄飄悠悠地在半空中打了個卷兒,躺到了地上。
試驗做到現(xiàn)在,不論是門外并沒有看到麻繩落地的客棧內(nèi)部人員,還是屬于旁觀者的沈倉,抑或是門內(nèi)親眼目睹并參與了試驗的趙棣,都不得不承認,案發(fā)時,兇手從現(xiàn)場逃脫的過程的確就是如此。
趙棣將門打開了,坐在了和史縣丞的尊臀才分離的太師椅上。秋日的暖陽從南窗照進來,也驅(qū)散不了他身上冰凍三尺的寒意,年紀輕輕的眉眼間似乎擎著一抹厭世的愁,讓簡清懷疑他隨時有暴起傷人的可能。
趙棣把人拉了進來,一溜兒跪在他面前,又一句話不說。簡清就鬧不明白了,自己該跪呢,還是該跪呢?要不還是跪吧,跪與不跪兩種思想在腦子里打架,最后還是尊嚴占了上風。
趙棣朝她看了一眼,簡清莫名其妙,這人的嘴巴長在臉上除了用來喘氣就是吃飯,不具備別的功能了嗎?
“咳咳!”簡清清了清嗓子,“掌柜的,初三晚,亥時初刻至二刻時間,有沒有客人出入,有沒有店小二在樓上來往?”
“沒有,不會有!”掌柜的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入秋之后,戌時末刻店門就關(guān)了,客人如果要駐點,就得拍門,動靜很大?!?p> 掌柜的向趙棣道,“小的一向在亥時初刻算賬,樓上的樓梯正對著柜臺,若是樓上有人下來,小的不會看不到?!?p> 簡清卻不信,客棧那柜臺豎得很高,掌柜的在后面一坐,就他那身量,如果客人不過去拍一下柜臺,他把脖子拉直都看不到人。那柜臺快人高了,遮擋了他自己,又遮擋了柜臺外邊的人,如何看得到?
趙棣輕飄飄地朝掌柜的瞥了一眼,沒有說話,但神情很明顯是不信的。簡清覺得,趙棣這吉祥物當?shù)靡策€挺盡責。
“回答主要問題,店小二們上下樓的時候,有沒有發(fā)覺什么異常?哪怕是自己感覺有異常也行。如果不回答,或是故意說錯,那就是包庇罪!”
三個店小二跪在地上,渾身就跟篩糠一樣。簡清有點不習慣,可能以前見一些窮兇惡極的罪犯見慣了,又或許這些平頭老百姓看到趙棣之后,那種被踩進塵埃里的卑微,讓簡清有種兔死狐悲之感。
簡清有點不忍看。
“小的那天負責天字房,看到客人說話吐酒氣還挺高興的,不用服侍客人用飯了。幫客人把水抬到房里的時候,客人說不必回來收拾,明早收拾也一樣,小的想,客人必定不會再要什么了,就拜托了周二,他負責地字間,讓他幫小的看著些,小的就去睡了?!?p> 同事之間彼此拜托一下這是很正常的事,估計以前也經(jīng)常發(fā)生,若不出事也就罷了,現(xiàn)在出了事。當著趙棣的面,掌柜的無法收斂那恨不得一腳踹死李三的表情,惡狠狠地道,“叫你躲懶!”
“少廢話了?!焙喦鍐柕溃斑@間屋里的客人是什么時候住進來的?有沒有出門?又是什么時候回來的?”
“這件屋里的客人是小的在伺候?!敝芏溃笆切鐣r二刻住進來的,是小的給他接的行李,客人要了飯菜,又要了湯沐浴,一直到戌時末刻才……才完事?!?p> 細節(jié)和之前交代的一樣,并無出入。
這間屋里住的是何東來,浙江金華縣人。說起來和王璞一樣,都是從南邊而來的。王璞是應天府人,金陵也就是后世所說的南京。
都從南京來,住一家客棧,左右隔壁,一個死了,一個一大早離開了,到底是巧合,還是簡清自己想多了,亦或者其中真的有貓膩呢?
簡清不是職場新人,也不會憑借想象和各種揣摩去破案,她并沒有將兩者關(guān)聯(lián)在一起進行聯(lián)想,所有的推理最終都需要證據(jù)進行支撐。
一句話,亥時時分,這么冷的天,大家都愿意待在熱炕頭。因此,過了戌時,基本上樓上樓下也沒人走動,兇手到底是如何離開,沒有目擊者。
興許兇手從大門大搖大擺離開都未可知。
趙棣起身從地字間到了天字間。簡清陪在旁邊,掌柜的等人要進去,被沈倉很體貼地留下來了。
站在浴桶旁邊,趙棣看著地上的血跡,問道,“你之前說,這個腳印可以推斷出是男子,后來又說兇手是個女子,身手不錯,這是何故?”
簡清順著趙棣的目光看過去,“殿下應是心中已有答案。方才的演示中,門可以拉開多大的寬度,取決于門閂能夠豎起的角度。如果角度太大,門閂會從門槽里脫落,產(chǎn)生的動靜對兇手來說風險太大。方才賤民已經(jīng)將門閂提起到了最大的角度,也僅僅能夠勉強供賤民通過?!?p> 若身材強壯的人,是沒法從那么狹小的間隙里通過的。所以,簡清才會說,“身高不過四尺八寸,偏瘦,體重不會超過一百斤”。
但,如何推斷一定是女子呢?
趙棣明白了,點點頭,首次對簡清做了一個明確的認可。地面上的被踩踏后的血跡,明顯可以看出的一個男人的腳印,趙棣指著問道,“如何斷定是女子?”
“如果兇手一定是男子,這里就不需要一灘血?!焙喦宄錆M了自信,這攤血上留一個明顯的腳印,是為了掩飾,也可以理解為對靈丘縣衙巡捕快班的鄙視。
“我聽說你驗的尸,結(jié)果是匕首直擊心臟?”
“是!正因是直擊心臟,所以血跡應當很少。這種傷口,血從這么高的浴桶里飚射出這么遠,基本上是不可能的。況且,從血跡的分布來看,這也不是傷口處飚射出來的血,相反,殿下請看血跡是以離墻這一邊朝浴桶所在的方向發(fā)散,賤民理解,這是人為操作上去的。兇手當時就站在血跡左側(cè)的方位,面朝墻壁,手臂揮舞而出的方向正好朝浴桶,才會形成這種分布?!?p> 簡清做了一個空手演示,即便她不做,趙棣也已經(jīng)明白過來了,并認可了她的推斷。
簡清卻并沒有松一口氣,因為,如果換成二十一世紀那樣的時代,空手演示遠遠不夠,他們需要進行唯一性再現(xiàn),需要提供物證才可以呈堂供證。
這很顯然是這個時代的漏洞,法律也是隨著社會的進步才一步一步完善起來,人權(quán)的概念也不會出現(xiàn)在一個還將人分三六九等的社會產(chǎn)生。
“這攤血跡,包括這堵墻上的痕跡,賤民以為都是用來迷惑人的?!焙喦逑肫鹛熳珠g和地字間在寬度上的玄機,道,“兇手是個對興來客棧非常熟悉的人,甚至比掌柜的都可能更加熟悉?!?
天心媚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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