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因著長輩在場的原因,家里小輩都有些沉默寡言,一席木槿宴,倒顯得異常冷清,潯賀夫婦見此便提前離了席,好讓底下的小輩能盡興。
潯賀夫婦離開后,場面便漸漸活躍了起來,男子聚在一起高談?wù)撻?,講得無非是些江湖上流傳的奇聞異事,倒是惹得底下小姐們一個兒勁地捂帕驚笑。
洛瑤半倚在桌案上,也跟著一起笑,忽而瞥見君塵颯,見他一人盤腿坐在那處角落,身子半傾,手臂微抬,衣袖便下滑一分,露出截瓷白色的肌膚,指尖掂著酒杯,眸光慵懶地在杯身上打轉(zhuǎn)一番,而后揚頭,將杯里的酒水一飲而盡,
一系列動作行云流水,絲毫不受外界的影響,青衣與背后搖曳的花枝相映,多了幾分與世隔絕的孤漠,
洛瑤忍不住起身,舉著自己的杯子,悄悄行至君塵颯的席邊,
“你怎得下來了?”
君塵颯斜著身子,手臂托著下巴,打量了洛瑤一眼,目光有些淡,語氣亦是如此。
洛瑤也學(xué)著他的樣子,敞著腿,坐如簸箕,單手支著腿,托腮,似作沉思,
“你都在此,我為何不能來?”
君塵颯唇角勾了下,揚起分淺薄的弧度,
“洛瑤,”君塵颯目光注視著她,然后開口,
“我救了你,而謝宴上潯大人同潯夫人卻刻意地疏離,你可明白這是何意?”
洛瑤愣了一下,轉(zhuǎn)而去看君塵颯,企圖捕捉他多余的情緒,然而,卻只見得那張溫潤如玉的臉上,掛著的平靜,深深地瞧過去,宛若一片死海,不起半分波瀾。
“罷了?!?p> 君塵颯輕吐出口氣,隨手拿起桌案上的酒杯,將其一飲而盡,
“你若不知曉我的意思,那便作罷吧?!?p> 君塵颯起身,身邊伺候的侍人便立刻迎了過來,君塵颯問了自己的住處,跟著她離開。
洛瑤一人留在原地,望著身邊空了的蒲團發(fā)愣,心里尋味著君塵颯的那番話,卻越發(fā)地心亂而不知所措,一股子的復(fù)雜情緒哽在心頭,說不出道不明,剪不斷理還亂。
失意中倉促地想尋自己的酒杯,幾番尋找無果,欲離開,兀自發(fā)現(xiàn)君塵颯的桌案上擺著兩個酒杯,卻都已空了……
一連串的情緒再次涌出來,在心底翻溢著,洛瑤蹙著眉,眼眸低垂著看向那兩盞酒杯,手微動,情不自禁地將杯子并排地擺放,
突地,伸進來一只手,將其中一盞酒杯舉了起來,洛瑤驚愕,望過去,見一個婢子捏著杯子朝她福身,
“表小姐可是要飲酒?”
洛瑤沒有回答,那婢子便傾身,兀自替她斟滿,而后遞給她,洛瑤愣了愣,沒有伸手去接,那婢子輕笑,順勢將酒杯放在了洛瑤面前。
婢子走后,洛瑤看著兩只散在異處的酒杯,兀自發(fā)愣,卻不再伸手去觸碰。
“表小姐,老爺和夫人在書房有請。”
又過來一個婢子,俯身,在洛瑤耳邊輕言。
洛瑤點頭,依言起身,隨著那婢子去了書房。行至門口,婢子便下去了,洛瑤站在書房門外,見著紙糊的門上透過點點微亮的光,很微渺,在漆黑的夜色中卻又顯得偉岸,像是收納下了漫天星辰。
“瑤瑤來了,那就進來吧?!?p> 門上突然顯了道狹長的黑影,將那點光亮吞噬過去,洛瑤看得心里一顫一顫,卻忽而聽到云煙柔和的聲音。
洛瑤遲疑了片刻,推門,進去。
潯賀和云煙坐在榻上,中間桌案上擺著茶盞,應(yīng)當(dāng)是在洛瑤進來前,夫妻間已是談?wù)摿嗽S久,
燭臺上蠟燭燒了半截,漆紅的蠟身上攀著一條條蜿蜒曲折的蠟油,風(fēng)干了便化成條狀,緊緊抓著原先光滑的蠟身,使其變的凹凸不平,尖端,燭光被風(fēng)拽得幽長,忽明忽暗。
“洛瑤,潯伯父問你,你同那位君公子是何時認(rèn)識的?”
到底是潯賀開口,打破了書房內(nèi)的寂靜,聲音有些低沉,傳達耳畔,卻又是分外的清晰。
“七日前,在烏篷船上認(rèn)識的?!?p> 洛瑤垂眸,盡量用極低的音量來回答。
“如何認(rèn)識的?”
潯賀繼續(xù)追問道。
“我……被張三綁上烏篷船,與同樣被綁的颯……君,君公子遇上?!?p> 洛瑤緩緩地垂下了頭,聲音有些輕顫。
“那你可知他是如何被綁的?”
“不知……”
“下船后,你們可有再見過?”
“有?!?p> 洛瑤的臉色有些泛白,她將頭兀自往下低垂著,似乎要埋入底下一般,鼻翼間彌漫著一股不知名的酸澀。
“何時見過……”
“賀郎!”
潯賀還欲再詢問,卻被身邊的云煙一把拉住了衣袖,云煙看了他一眼,輕輕搖頭。起身,將洛瑤輕輕摟住,輕拍著她的肩,像是在安撫一個犯了大錯而驚慌失措的孩子,
“瑤瑤,姨母知曉你把君公子當(dāng)做朋友,卻被姨夫這般盤問心里難受,但……”
云煙頓了頓,看向洛瑤,
“你要相信,姨母姨夫這么做,都只是希望你好?!?p> 洛瑤下意識地抿緊了唇,蹙眉看著云煙,許久沒有說話,
“罷了。你現(xiàn)在還小,尚且不懂。折騰了一天也該累了,先回去休息吧?!?p> 云煙看著她,輕嘆出口氣,親自送著洛瑤出了門,又喚了侍人領(lǐng)著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