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面漣漪漸褪,畫樓笑談依舊,
黃昏已至,天色暗下,小廝點起燈籠,燭光印在湖面上,拽得狹長,顫抖著左右搖晃。
烏篷船甲微沉,踏上來兩個壯漢,一人執(zhí)漿,一人轉(zhuǎn)身入艙,見著艙內(nèi)半倚著個白衣青年頓時慌了神,
“二哥,二哥?!?p> 他低聲朝外叫了一聲,那被喚作二哥的人便走了進(jìn)來,隨即呵斥他
“何事叫的如此大聲!”
趙家老四顫著手指向那處,
趙家老二臉色稍變,自懷里取了火折子,徑直走過去,
火光拉得長長的,搖曳著投映在青年的臉上,打下一條陰影,恰是同那張瓷白色的臉作了鮮明對比,
趙老二忍不住將火折子湊得更近了些,青年的眼眸閉著,頭微微下垂,臉上沒有一分表情,身上穿著的白袍樣式瞧著簡單,領(lǐng)口和袖口處卻分別繡著復(fù)雜的花紋,
趙老二的心頓時沉了沉,伸出半截手指,探了探青年的鼻息,鼻息尚淺,卻好在仍是有的,皺起的眉方才松懈下來,
繼續(xù)打量著面前的人,見著他雖是昏了過去,然發(fā)冠和衣物都是整齊端正的,眼底頓時閃過一分復(fù)雜之色,甚至于在心底生出一番打算。
船甲又是往下一沉,想必是有人上了船,趙老二正色,起身收了火折子,同趙老四低聲囑咐了一聲,令他將那青年綁起來,方才走出去。
“可都打理好了?”艙外走過來一人,虎背熊腰,肩上歪扭地扛著個套了淺色裙裝的女子,剛上船隨手就將人隨手?jǐn)R在甲板上,像是卸下了一件貨物,
“這幾天洛城的買賣可不好做!”
趙老四從里面快步出來,見著那躺在甲板上的女子,便忍不住彎下腰,伸手去掰她的下巴,見著正臉后,當(dāng)下便咂巴了一下嘴,隨口問道,
“三哥這是從哪兒找來的貨,姿色真是不錯。”
張三正擺弄著船槳,頭也不回地答道,
“拐角見著的,想著今天沒物色到貨,隨手就給順來了?!?p> 趙老二頓時停了手上的動作,側(cè)身去看張三,眉頭緊鎖,沉著嗓子道,
“老三,你是在哪個拐角見到的?”
張三瞧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只是自顧自地劃著槳,
趙老二見此便徑直走到那女子跟前,伸手便狠狠地打掉了趙老四正搭在女子身上摸索的手,趙老四蹙眉不樂意地嘟囔了一聲,伸手還想再上,被趙老二狠厲的眼神瞪了回去,只得作罷,乖乖起身站在一邊。
“張三,你還記得規(guī)矩嗎!”
趙老二再度開口,語氣帶著冰冷,
“只抓穿布衣的女子,你現(xiàn)下捕了這么一個回來就是給我們找了麻煩來?!?p> 張三停下手里的動作,卻是一個用力將船槳甩出去,語氣充斥著不耐煩
“近日在洛城本就毫無所獲,如今趕巧遇上這個,帶回來又有何妨,在洛城最后再大賺一筆,不是正合了你我的心意?!?p> “那只是合了你的心意。”
趙老二面色鐵青,掩在衣袖底下的手緊握成拳,
“好了好了,二哥,三哥你們就別吵了,”
最后還是趙老四站出來,
“反正這最后也是被賣去潯都,管她是穿著布衣還是錦服……你們先站在外面歇一會兒,我將她抱進(jìn)船艙里?!?p> 說著趙老四便扎了扎褲帶,麻利地彎下腰,
“慢著!”
趙老二擺了他一眼,走過來,先一步攥著女子的衣領(lǐng),將人往船艙里拖進(jìn)去,
“你去劃船?!?p> 趙老四愣了下,眼底閃過分不悅,但最終還是拿起木漿,手臂用力,船身動了動,便朝后劃了去,
畫樓燭光漸遠(yuǎn),縮成一團(tuán),遠(yuǎn)看去宛如一條細(xì)長的火龍,照得湖面波光粼粼,烏蓬船愈行愈遠(yuǎn),終是在昏暗中隱去……
夜已深,劃槳人棄了木漿,轉(zhuǎn)而進(jìn)入酣睡,片刻便傳進(jìn)來幾道渾厚的鼾聲,船身隨波逐流,耳邊淌過細(xì)長的流水聲,偶有跫音相摻,
洛瑤緩緩?fù)鲁隹跐釟猓龑⒀郾犻_,眼前黑壓壓一片,月光從船艙外透進(jìn)來,在木板上落下淺色的光暈,洛瑤往外頭瞧了眼,動作利索地解了自己腕間的麻繩,腰板向后微傾,伸了個懶腰。
察覺到另一邊突然變重了的鼻息聲,洛瑤連忙湊過去,
“這位兄臺,你醒了?”
對面的人沒有回話,卻扭了下脖子,然后兀自睜開了眼,洛瑤上前,替他解了腕間綁著的繩子,又接著道,
“此刻外面那些人正睡著,先將繩子解開活動一下手腕,以免淤血,晚些時候再重新系上?!?p> 洛瑤說完便去看那人,黑暗中看不見彼此,只能捕捉到一個大致的輪廓,洛瑤見著他的面龐稍稍拉長了一點,隨后聽到了一道極輕的答應(yīng)聲。
洛瑤便輕聲笑了下,
“我們此番相遇倒是意外成了對難兄難弟?!?p> “難兄難弟?!?p> 那人的頭顱微上揚,將那四字喃喃地念了一遍,隨后也瀉出分淺笑,
“這個詞倒是有幾分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