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天明時分,船才靠近海岸線,顧乂神色緊張,焦急的說道:“小刀,叫的醫(yī)生呢?”
“公子,在岸上等著的。”
顧乂摸了摸懷中人的額頭,還是很燙,催促道:“小刀船開快些?!?p> 小刀默默打量了顧乂幾眼,有些焦慮起來,這樣子的上心怕是得出事,情深不受,強(qiáng)極則辱。
船剛靠岸,小刀在顧乂的催促下,一下躍上了岸,“公子,給我。”
顧乂猶豫了下,將孟嬈抱起,遞給小刀,囑咐道:“小心些。”
小刀看著他家公子這樣,默默的吐槽了一番,小心翼翼的將孟嬈抱到車?yán)铮瑢嚴(yán)锏娜苏f:“發(fā)燒了,你快給看看,不然公子要殺人了?!?p> “知道了,我先給她量體溫……”
過了一會,顧乂走到車邊,問小刀:“怎么樣?”
“燒的不是很厲害,已經(jīng)喂藥了,觀察著,若是退不了燒,再打點滴。”
“知道了,今天就不折騰了,就回這邊的別墅吧。”
孟嬈迷迷糊糊間醒來時已是中午,她慢慢睜開眼,打量了下周圍的環(huán)境,大片的落地窗外是大片的海,似乎風(fēng)有些大,海面上正翻滾著一層一層的白色浪花。
陽光透過窗戶打在孟嬈身上,有些刺目,她翻了個身,睡向了另一側(cè),看見坐在沙發(fā)上打盹的顧乂,連打盹都坐的端端正正的,竟有些好笑。
聽見她的響動,顧乂突然驚醒,徑直走向她,腿似乎是坐麻了,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在孟嬈身上。
孟嬈第一次見他這副模樣,忍不住笑了起來,明明只是淺淺淡淡的笑,卻讓顧乂移不開眼。
顧乂俯身低頭,將手抵在孟嬈的額頭上,慢悠悠道:“嗯,笑什么?說出來我也聽聽啊”
一種近似于哄騙的語氣,讓孟嬈心臟“砰砰”直跳,泛出絲絲蜜來。她覺察到有什么不對,從昨晚到今天,她和顧乂似乎太曖昧了,太超過了,不對,這不對。
孟嬈收回笑,淡淡道:“顧先生,昨夜我發(fā)燒了對嗎?不過現(xiàn)在都好了,謝謝,謝謝顧……”
顧乂這樣的人向來擅長與人劃分界限,孟嬈的言外之意他一下就明白了,這是又要把他劃在界限外的意思,這種認(rèn)知,讓他怒火中燒,口不擇言,“孟嬈,你什么意思?”
孟嬈能聽出他語氣里的不悅和冷意,可人活在著世上并不是隨心所欲的,那些基本的道德和禮儀都得遵守,不是嗎?“顧先生,我們似乎太超過了,越線了?!?p> “嗯,超過?越線?我們什么都還沒做,怎么超過,怎么越線了?你說?”
顧乂突然低下頭,輕輕一口咬在孟嬈的耳朵上,含糊不清的說道:“這樣?”
“顧乂?!泵蠇朴謿庥旨钡慕械?。
顧乂將頭埋在她的脖頸頓了片刻,慢慢起身,看著孟嬈,淡淡道:“對不起?!?p> “我出去冷靜下。”
孟嬈用手輕輕摸著被他咬過的地方,眼眶慢慢的紅了起來,要是他們能再更早的時間重逢?故事會不一樣嗎?答案是不會,他們有過太多的陰差陽錯了。
2015年夏,花鳥美術(shù)館開業(yè),孟嬈作為作家之一受邀參加了晚上的開業(yè)派對。
派對的主題是假面舞會,孟嬈的假面是自己親手繪制的,一面畫的是半棵雪松,針葉全部逆風(fēng)生長,另一面大片留白,只角落有一棵小小的野草,展示著風(fēng)正確的方向。
這尊面具,孟嬈太過喜歡了還照相片給歐陽炫耀過。
那天,歐陽說他也會來參加派對,但孟嬈始終沒有見到他,倒是見到了意外之人。
通明的燈火下,是一對對搭在一起起舞的男女,孟嬈敷衍跳了一只舞,便坐在一旁的小沙發(fā)里觀察著大家臉上的面具,不得不說,這里的人果然大多都是學(xué)藝術(shù)的,每一具面具設(shè)計的都別有一番風(fēng)味。
突然,一尊面具牢牢抓住了孟嬈的視線,面具上繪著大片奇怪的圖岸,大片大片的青藤互相交纏,藤上看出一朵小小的青蓮。
青藤和青色的蓮花很少有人將他們放在一起作畫,孟嬈的記憶中有一個人這樣做過,是顧乂。
他和爸爸的對話又清晰的呈現(xiàn)在耳邊。
“為什么會畫這個?”
“畫的是學(xué)生所愿,在盤根錯節(jié),糾纏不休的利益關(guān)系中,也能不忘初心,做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p> “顧乂,老師果然沒收錯你。只是你這蓮花畫的還不得勁,還得再練練。孟嬈畫的蓮花勝我?guī)谆I,你要是愿意,讓她指導(dǎo)你幾分嗎?”
“顧乂你別多想,老師沒別的意思,孟嬈也不像從前了,老師是喜歡這副畫才……算了?!?p> “老師,我知道的,她現(xiàn)在見我都躲著走的。我愿意,我愿意讓他教我畫蓮花?!?p> 孟嬈看著那朵她親手教他畫的蓮花,連忙追著帶面具的男人而去。
追到外面的露臺,突然幾個從暗中竄出的男人,將他們分隔在兩端,“干什么?”一男人出言喝道。
孟嬈看著男人的臉,一下辨認(rèn)出了他,是小刀,此刻她幾乎能確定在她不遠(yuǎn)處的那個人是顧乂。
孟嬈透過面具看著他,在心里祈求顧乂你回頭,回頭,回頭,就算是戴著面具,我也想看你一眼?。?p> 似乎是感受到了孟嬈的視線,顧乂回過頭,打量了幾眼被攔在不遠(yuǎn)處的人。
“小姐,你一直追著我做什么?”
“我喜歡你的面具?”
聽到她的回答,顧乂走了過來,擺了擺手讓小刀他們離開。他站在她面前,語調(diào)輕揚(yáng),“是嗎?那你倒是說說為什么喜歡這只面具?!?p> “因為,因為它給我一種感覺,它表達(dá)了一種祈愿,一個人在與世俗利益剪不斷的糾葛中,還能以一種出淤泥而不染的姿態(tài)生活?!泵蠇浦涝捠撬c父親兩個人才知道的話,所以她只能以另一種相近的語句來表達(dá)同樣的意思。
“倒是有意思,這么會解讀,那你說說你的面具又是什么意思?”
孟嬈聽到顧乂聲音中有明顯的笑意,膽子也大了些,“當(dāng)然可以,只是有一個條件。”
“什么條件,說來聽聽?”
“請我跳一只舞吧,就在這里。”
“現(xiàn)在?”
“現(xiàn)在,我不會賴賬,關(guān)于面具的意義我們邊跳邊說啊?!?p> 顧乂朝他邁了幾步,一下將她帶入懷里,覺察到了她的僵硬,“你很緊張嗎?”
孟嬈有些失神,聽到問話,才找回絲絲理智,“不,或許我是有些冷。”
“是嗎?那動一動或許就不冷了。”
顧乂帶著她帶在露臺上慢慢的跳了起來,他不斷調(diào)整自己的節(jié)奏,完美的配合上了孟嬈,很紳士。
“我的面具嘛,畫了一株順風(fēng)生長的草,和逆風(fēng)生長的雪松?!?p> “這是爸爸對我的期許,他希望我既有順風(fēng)生長的豁達(dá),也要有逆風(fēng)生長的勇氣?!?p> 孟嬈說完,顧乂過了久久才道:“今夜,我打算去西山看星星,你要和我一起嗎?”
聞言,孟嬈心亂了,舞步節(jié)奏也亂了。
“不會太晚,會送你回家的,要去嗎?”
顧乂的邀請?zhí)哒T惑力了,蠱惑的孟嬈找不到東南西北,滿心歡喜的說,“好,你等我一下,我去把禮服換下,換身方便的衣服。”
孟嬈急急忙忙在更衣室換了衣服,一出門才發(fā)現(xiàn)自己放在沙發(fā)上的面具不見了,她突然感覺不安起來,急急忙忙的跑向露臺。
什么也沒有,就像這空空的露臺一般,她的心也瞬間變得空蕩蕩的。
她像瘋子一般找尋著那張面具,卻怎么也找不見了。她在眾人探尋的目光中,哭著走出宴會廳,這次她丟了面具,也又一次丟了顧乂。
早上的爭吵過后,孟嬈沒再看到過顧乂一眼,他在躲她。
吃過晚飯,孟嬈坐在窗邊看著越來越沉的天空,心也慢慢慢慢往下墜,變得越來越沉。
“阿姨,顧先生呢?”孟嬈終于忍不住問了起居阿姨一句。
“中午帶著小刀他們出去了,說是今晚都不會回來了?!?p> “這樣啊,知道了,我只是有些無聊,隨便問問?!泵蠇拼说?zé)o銀三百兩的解釋道。
“叮鈴叮鈴。”電話鈴聲響起,孟嬈猛的一下拿起電話,看了一眼,是林思。
“喂,孟小姐你好,我是林思?!?p> “林小姐好,有什么事嗎?”
那邊頓了許久,似乎在猶豫什么,過了好一會才道:“孟小姐,沒事嗎?我看報道,你和歐陽解除婚約了?!?p> “謝謝林小姐關(guān)心,我還好。男女之間,分分合合是很平常的事?!?p> “你好就好,冒昧問一句,你在南海?”
“在。和顧先生一起過來的,你知道的,他曾是我父親的學(xué)生,過來幫我處理一些關(guān)于我父親的事。”
“我知道的,我們剛通過電話,他說他在南海,幫你處理些事情?!?p> “孟嬈,記得答應(yīng)過我的事?!?p> “好?!?p> 孟嬈突然有些疲憊,伸手揉了揉額頭,計劃著明日就回?fù)P州,反正爸爸的事還得慢慢從頭再查,再待這邊也沒意義。
孟嬈剛打開購票的界面,又一個電話打了過來,是陌生號碼,孟嬈便沒管。
她訂了票,那個號碼又打了過來,有一種你不接就不罷休之感。
“喂,請問是哪位?”
“孟小姐,冒昧打擾你了,我是寧慈,在香港我們用歐陽的手機(jī)通過電話,還記得嗎?”
“寧小姐,我記得。不過你有什么事嗎?”
“或許,方便的話,我們談?wù)剼W陽可以嗎?”
孟嬈有些納悶,她和歐陽解除婚約了,她不知道她和寧小姐有什么要談的,“寧小姐,我是真心祝福你們的。關(guān)于歐陽,我們也沒有必要再談。”
“孟小姐,我和歐陽沒在一起,他很痛苦,如同奶奶說的一樣,他看不清自己的內(nèi)心。有些事,或許你該知道,拜托你聽我說好嗎?”
聽著對方近似于哀求的語氣,孟嬈同她產(chǎn)生了絲絲的共鳴,喜歡一個人,喜歡到就算傷心也要為他做些什么的心意,她比誰都懂,“嗯,我聽著,寧小姐你說吧?!?p> “我和歐陽是大學(xué)同學(xué),他那人看似對誰都很熱情,但其實很疏離,只要別人不主動,他絕不會向前一步,所以同在社團(tuán)一年多,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也僅止于業(yè)務(wù)交流?!?p> “2014年秋天的尾巴,社團(tuán)舉行了一次野營,我們找了附近的一座海島作為駐扎地。上島的第一天,收拾好行李后,我便一人到了海灘散步?!?p> “就在那天,歐陽第一次靠近了我,他從遠(yuǎn)處走到我的身邊,問我,“怎么不和大家一起玩?“”
“歐陽的第一次主動靠近有些發(fā)懵,胡亂答道:“啊,謝謝啊,不是,一個人也好……不是,我等會過去?!甭牭轿业幕卮穑瑲W陽笑了,笑的很開心?!?p> “從那次之后,我們親近了許多,他也會和我聊到一些私人話題。他跟我說的最多的是,他在BJ有個妹妹,妹妹很漂亮,很可愛,只是不大喜歡他?!?p> “經(jīng)過幾個月的相處,我同他表白,結(jié)果當(dāng)然是被拒了。他告訴我,他有未婚妻?!?p> “后來,我們好久沒聯(lián)系。就在,我以為我們?nèi)珶o可能時。他從BJ回來,將我約出來,對我表了白。我答應(yīng)了,所以我們開始偷偷交往?!?p> “雖然知道他有未婚妻的事實,可他對我太好了,我太喜歡他了,就那樣忐忑的和他交往?!?p> “交往差不多一年,被他家里人發(fā)現(xiàn)了。歐陽奶奶來找了我,奶奶勸我們分手,不是因為世俗的那樣原因,奶奶說歐陽不愛我,他心里藏著人,只是現(xiàn)在還看不清自己的內(nèi)心?!?p> “歐陽對我那么好,也從未跟其他女生有過糾纏,我當(dāng)然不信。直到有一天,我在他相機(jī)看到了一張相片,是一位白裙女孩站在甲板上看著海的相片?!?p> “孟嬈,你知道嗎?看著這張相片,我突然明白,那天他為何會主動靠近我了,那天我穿了白裙,站在沙灘上看著海。那樣的我,讓他想起某人了?!?p> 孟嬈聽著寧慈快要哭了的聲音,不忍道:“寧慈,別說了,無論以前怎樣,現(xiàn)在他愛你不就好了嗎?”
“孟小姐,你就讓我說完吧,這些話藏在心里許久了,也許說說來,我就能放手了?!?p> “看到那張相片后,我變得越來越敏感,越來越小心翼翼。許是覺察到了我的不對,歐陽帶我到南京玩了。”
“那天,我們在街上走著,我看到賣糖葫蘆的小攤,吵著讓他給我買了一只,他側(cè)頭將糖葫蘆遞給我,第一次叫了我慈慈。而那張讓你誤會他愛我的相片也是那時路人替我們拍下的。那張相片也是一直我堅信他愛我的證據(jù)?!?p> “和你通話那天,在機(jī)場看到奶奶去世的消息,我從機(jī)場回來了。我找到歐陽,說你愿意成全我們,或許我們不用分開,他拒絕了,他說再等等?!?p> “我天真的以為,我能等到的,可事實是我根本什么也不是。四五天前,他在酒吧喝醉了,我去接了他。那晚,我卑鄙的翻了他的手機(jī),里頭有一個備忘錄全是關(guān)于某一人的,2013年九月一日,孟嬈入學(xué),2013年十月十九日,孟嬈生日……2014年3月5日,和瓷瓷逛了BJ,2014年3月8日,知道瓷瓷最愛吃糖葫蘆……”
“夠了,寧慈別說了?!?p> “孟嬈,你知道,最令人傷心的是什么嗎?我以為他愛我的相片,其實是他透過我在看著某人,那個某人才是他愛的人……”
“嗚嗚嗚……孟嬈,你知道嗎?那晚他喝醉了一直叫瓷瓷,我以為他是叫我,在我知道他不是叫我的那一刻,幾乎想堵住他的嘴……簡直太壞了?!?p> “寧慈,你知道嗎?我世界里的感情是涇渭分明的,喜歡是從一而終的。我理解不了那種心里愛著某人,轉(zhuǎn)頭又和別人好的行為?!?p> “我和歐陽的婚約更多的是出于感恩,歐陽奶奶救過我的命。我有喜歡的人,從小就喜歡,現(xiàn)在也還喜歡,也許一輩子也就喜歡他那個人了。所以,其實你告訴我這些并沒有意義?!?p> “無論有沒有意義,我認(rèn)為這些事你應(yīng)該知道,不能因為我的存在干擾了你的判斷。孟嬈,謝謝你聽我說完。我要去新西蘭了,這次是真的離開。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