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每日夜里懷儒都要忙到深夜三四點,就為了跨洲際的網(wǎng)上會議。到了這會,懷儒已經(jīng)十分的疲憊了。
要是立馬回到辦公室,關(guān)上門,點上小燈,燒上一壺咖啡,再好好讀幾頁文章,理一理思路倒是甚好。
可是這會在樊君辦公室里,面對著被打擊地體無完膚的楊修德,懷儒終究不忍心就這樣撇下走開。他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總算是將楊修德勸了出去。
申大校外的一處弄堂,里面有一處小飯館。那就是一間普普通通的平房,門面不算大,脫了漆的柱子依稀還昭示著曾經(jīng)這里也是精心裝修過的。
進(jìn)了門內(nèi),里頭就擺著六張小桌,師生們的飯點早就過去了,里頭自然是一個人都沒有。
“這里僻靜,咱們一塊吃個飯倒是不錯?!睉讶逭泻糁鴹钚薜伦?,看了眼墻上發(fā)著油光的菜牌。
楊修德始終低著頭,沒完沒了地盯著地板上的細(xì)縫看。無形之中,他把自己擱進(jìn)這地縫里,藏匿起來了,好似這樣就不需要再與懷儒去說些什么。
店主拎了一瓶黃酒過來,“兩位這么晚來吃飯呢?不趕時間的話,喝兩瓶唄?”
懷儒看了眼楊修德,搖頭笑道:“謝了,今天不是時候呢。”
“喝!我喝!拿個四瓶過來!”楊修德忽然激動地立了起來,紅腫地起了褶皺的眼眶里,再次被淚浸濕了。
懷儒拍了拍他的肩頭:“身體吃不消就別勉強(qiáng),下午還得回辦公室呢?!?p> 楊修德?lián)]了揮手,并不在乎:“老板,來碗牛肉刀削炒面,要大份的,加醋!”
桌子后頭就是廚房,一扇透明的玻璃將里外分隔開來?!白汤病币宦?,鐵鍋里爆出一聲油響,滾滾升起的白煙裹挾著洋蔥的味道徐徐散漫開來。
懷儒下意識地捏住鼻尖,還是不及那味道嗆人,一瞬間眼淚就涌了出來。
“施老師,你陪我喝一杯吧!”冷不丁的,楊修德將一小盅黃酒摔到懷儒跟前。
角落的小桌上,放著店主的收音機(jī),里頭正咿咿呀呀地唱著戲:“長刀大弓,坐擁江東,車如流水馬如龍,看江山在望中。一團(tuán)簫管香風(fēng)送,千群旌旗祥云捧,蘇臺高處錦重重,管今宵宿上宮……”
懷儒品的出來,這是昆曲《浣紗記》里夫差的橋段。原本聽的應(yīng)當(dāng)是思古的豪情,可是這會一口黃酒悶下肚,卻有些英雄氣短的感覺。
楊修德也仰起頭來,一口氣將小盅里的黃酒飲盡,到底喝得急了,多少還有些傷喉嚨。他呲著牙,緩了緩勁,半晌方才開口道:“其實,我心里頭明白,樊君說的都是事實……”
“發(fā)文章,我跟你們是比不了的了。要是真有那能耐,當(dāng)初我還能在德國死賴著這么多年不走么?呵,人人都嘲笑我們這種人,是千年博后,都快變僵尸了??晌倚睦镱^不服氣呀,我就想著,只要能回國,我也能成為響當(dāng)當(dāng)?shù)娜宋飦怼!?p> 懷儒按住楊修德手腕:“不是要吃面么?喝那么多酒干嘛……”
楊修德望著懷儒,似是而非地笑了起來:“今朝有酒今朝醉,誰知道我明兒個還能不能喝上這小酒了?”
“施老師,時代變了,你曉得伐?我剛回國那會,還以為是從前那樣,都是我這種不著調(diào)的博士后,趕著回國占坑呢。誰想得到啊,短短幾年時間,全都變了。像你們這種在國外評上了終身教職的,都愿意回國來了,就我們這些半吊子水平的,誰還想著要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