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131年,紹興元年,金兵撤離后,逃命回來的宋高宗趙構(gòu)改“越州”為“紹興”,將臨安府定為南宋都城,任命岳飛、韓世忠、劉光世、張俊等負(fù)責(zé)軍事部署,重用秦檜為宰相,制衡以岳飛為主的主戰(zhàn)派。
紹興十年,即公元1141年,宋軍士氣高漲,對金戰(zhàn)爭節(jié)節(jié)得勝,宋高宗聽信讒言,戰(zhàn)爭開支不利財(cái)政,又擔(dān)心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便下旨宋軍班師回朝。
“秦相,何在?”宋高宗左右為難,岳將軍血戰(zhàn)前線,迫于朝臣壓力,不得不宣秦檜進(jìn)宮商議。
“臣在!”秦檜伏地恭恭敬敬地回道。
“前線岳家軍頻頻傳來捷報(bào),朕既喜又憂啊?!彼胃咦诘哪樕蠜]有喜色,而是多了幾分擔(dān)憂。
秦檜心知肚明,卻故意裝糊涂:“臣愚昧,不知喜從何來?憂從何來?”
坐立不安的宋高宗目光哀怨,長嘆道:“喜的是我大宋威武之師有收復(fù)失地之功,憂的是若岳家軍迎回徽欽二帝,朕該如何自處?”
秦檜聽出了宋高宗對皇位的貪戀,對大宋法規(guī)的敬畏,故出了一個兩全其美的對策,便說道:“臣以為,百善孝為先,皇上可以趁得勝之際議和,商議迎回太后?!?p> “我大宋非好戰(zhàn)之邦,偏偏此時議和,怕朝野動蕩,傷了那戰(zhàn)功顯赫的岳家軍心。”
“陛下體恤,乃萬民之福?!?p> “愛卿一向深知岳帥為人,怕是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啊!又如何是好?”
“臣有一計(jì),愿為陛下分憂?!鼻貦u雙手抱拳,鞠躬獻(xiàn)計(jì)。
“何計(jì)?”高宗一時來了興致,感覺端坐在龍椅上。
“陛下,若您親賜金牌逼令岳飛退兵,不得違抗。此舉可斷了那岳帥的跋扈,令抗金軍隊(duì)擇日班師回朝彰顯我大宋之氣度?!?p> 宋高宗想了想,也確實(shí)沒有良策,剛聽得秦檜之言,頓時喜上眉梢,連連夸道:“秦相果然是我大宋之棟梁,一語即解朕多日來的憂愁?!?p> 1142年紹興十一年,繼承“孝母”傳統(tǒng)的宋高宗派遣使者前去金國求和,曰:“朕有天下,而養(yǎng)不及親,徽宗無及矣。今立信誓,明言歸我太后,朕不恥和?!?p> 金國派使者回復(fù)了大宋,若宋答應(yīng)四項(xiàng)條件,即可放人:“一、對金奉表稱臣;二、年貢銀25萬兩,絹25萬匹;三、割唐鄧商秦四州;四、處決抗金主帥岳飛?!?p> 宋高宗見金國答應(yīng)了他的要求,沒有深思熟慮,轉(zhuǎn)而將岳家軍的生死大權(quán)草率交于秦檜:“自古忠孝不兩全,一切交于秦相安排。”
紹興和議后,岳家就出事了。
……
多年之后,就有了開篇時霞兒出宮的一幕,她的云哥哥沒有如期而至。
在麗正門前,我竟然意外看到了霞兒和韓彥樸。
霞兒,她就是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我夢境的女子,如今我們卻真實(shí)地出現(xiàn)在同一時空。身邊的男子是韓彥樸,他是岳云的小兄弟,儒雅而又正直,何況長得還蠻帥氣的。
“她們兩個怎么認(rèn)識的?”我心里默默念道,“我一定要跟上她們,聽聽她們在說些什么?”
我一個箭步,想要追上他們倆,卻被一老頭中途攔截,就差那么一點(diǎn),我就要同霞兒對上話了,懊惱的情緒一上來,回頭正要罵人,竟然發(fā)現(xiàn)是他。
“怪老頭,這里好像是我的夢境吧,你怎么闖進(jìn)來了?”我一邊掙扎著,一邊數(shù)落他。
“你都說了是夢境,那一切皆有可能,也許在你心里,并不是這么討厭我呢!”怪老頭一副不在意的樣子,故意拖住了我。
我斜眼瞥了他一眼,心里抵抗道:“我是恨不得把你徹底從夢里和病房里趕出去。”
“相逢便是有緣,今日正好趕上,可否先向公子討一杯喜酒?”
“既無喜事,何來喜酒?”
“只要你肯付出,總會有收獲,一路相隨,見你人逢喜事精神爽,怕是已經(jīng)得償所愿了吧?”
“銀子給你,我忙著找人呢,你這么悠閑,自己去?!蔽覐难g取出一錠銀子拍在怪老頭的手心,手指朝著麗正門內(nèi)的大小酒家,示意他趕緊消失。
怪老頭掂了掂手里的銀子,笑道:“岳公子,既然知道她就在大宋,你也就不急于一時。”
“你叫我什么?”我竟然聽見怪老頭稱呼我為岳公子,在此前的夢境中,我只在霞兒面前承認(rèn)過一次,但不知道這怪老頭是從哪里得知的,先瞞著他吧,干正事要緊,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jī)會見到霞兒了。
怪老頭先是一愣,后又大笑道:“哦!老頭我一時心急口誤,見諒見諒?!?p> 我認(rèn)真地瞧了瞧他,他也認(rèn)真地做出一種委屈的樣子,我也就不追問下去了,一個粗老頭能左右什么大事,我還是加緊找人吧。
我轉(zhuǎn)身想要離開,回頭又告誡他說:“你自己一個人小心,南宋快走到頭了,打仗再所難免,趕緊出夢去吧!”
“公子果然飽讀詩書,南宋9任皇帝,這不還卡在前三個呢,何來盡頭?”怪老頭竟然開始會懟人了。
“我是理科生,歷史對我來說是有那么一點(diǎn)欠缺,但說回來,此夢是我開,我就是時間的管理者,我想快就快。”我也不怕臉皮厚,記不住歷史怎么了,誰還會在夢里糾結(jié)這個問題呢。
怪老頭揚(yáng)起右手,朝著我從頭到尾掃描了一遍:“公子千年修為,一潰于南宋,面不改色,實(shí)屬罕見?!?p> “我不就是提醒讓你注意安全嗎,金國犯南宋沒錯吧?我的夢我做主,我就喜歡跳著做夢,刺激,怎么了?”
“沒事,這不還有我嗎?我陪著你。”看樣子,這怪老頭一門心思全都撲在我身上了,“做夢記得慢點(diǎn),第九個基本沒什么存在感……”
“我勸你悠著點(diǎn),我可不會因?yàn)槟愀淖兲祚R行空的夢境,休想再從我身上撈好處?!蔽蚁露Q心不再管他了,這必須是最后的道別。
“公子,不急不急……”怪老頭的聲音還在半空盤旋。
這邊,我咻的一聲消失在人群中。
……
臨安城的確是繁華之都,南宋時期不僅經(jīng)濟(jì)繁榮,還是文化鼎盛之際。亭臺樓閣,大街小巷,應(yīng)有盡有,我已閑逛了大半天,還在人群中擠在同一處,左手拿著甜食小品,右手轉(zhuǎn)著腰佩,一米八的個兒,英俊瀟灑,怎么樣也算得上大宋一美男子了吧。
咚咚咚,有人擊鼓鳴冤,好像有熱鬧看嘍,原來臨安府府尹張枃接了狀紙,開了衙門,堂上明鏡高懸,原來南宋的“法院”長這般模樣。
“堂下何人?”驚堂木一拍,眾人“威武”,審判長是號稱“京尹之首”的張枃,他是南宋名相張浚次子,漢州綿竹人氏,為人直爽,善于變通,我的百科全書告訴我,他是個正直清廉的好官,可不能把他的宰相父親和跪在岳飛廟門口的“中興四將之一”張俊搞錯了哦。
“大人,草民霞兒,臨安人氏。”堂下早已跪著一女子,素衣黑發(fā)。
“你狀告何人?”張枃問道。
“已故太師秦檜?!迸右徽f名字,著實(shí)驚呆了眾人。
張枃怒了,他簡直不敢想象一個平民百姓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大膽,你一介草民,一紙荒誕胡言,就想誹謗已故秦太師清譽(yù),來人,將這命婦拖下去杖一百,退堂!”
霞兒重重向堂上磕了一個響頭,大喊道:“大人,您還未細(xì)讀奴家狀紙,就斷定為誹謗之罪,哪條大宋律法規(guī)定不可民告官?奴家不服?!?p> “好啊!既然如此,本府讓你心服口服。”
“哈哈哈,一代西漢留侯張良之后,何時如此欽慕秦太師?當(dāng)年皇上聽信謠言早無戰(zhàn)意,太師深藏幕后善于心計(jì),借淮西兵變事件迫使令堂引咎辭相,以便重用議和派秦檜為相,換來高宗皇帝一句誤朕極多?!睆垨囈宦牬伺泳谷皇煜埣业氖?,退了堂,邀其進(jìn)了內(nèi)堂。
張枃坐在主位上,給霞兒賜了坐,問道:“家父的事,你怎么知道?你和岳家究竟有什么關(guān)系?”
“張大人應(yīng)該與我一樣感同身受。令堂張?jiān)紫嗾龤馕┲?,名留青史,與岳帥一起心懷家國,難免政見不同,但為國為民鞠躬盡瘁,任何人都會為岳將軍冤死鳴不平,對嗎?”
這一狀實(shí)則非告秦檜一人,還有那幫包庇縱容附炎趨勢的幫兇,但此刻我更加明白霞兒所想,夢境里還是南宋,張枃是臨安府府尹,霞兒激昂的一番話,更加能引起大家的共鳴,就看張枃怎么做到公正廉潔。
張枃知道這案子沒辦法再審下去,便開始勸說:“你可知你所狀告之人,并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p> “奴家自知,太師權(quán)高位重,隆恩圣寵,但也掩蓋不了他貶斥抗金將士,結(jié)納私黨,斥逐異己的惡行,我朝萎靡不振,就是皇上聽信了他那套割地、稱臣、納貢的乞求政策,致使忠誠良將無辜冤死。民婦只想為岳帥平反冤情,這份是民間的聯(lián)名萬民書,請張大人過目?!?p> 這一句句、一聲聲仿佛都砸在了張枃身上,他沒有反駁,沉默了一會兒,繼續(xù)說道:“你一個婦道人家,太師雖已仙去,若此番言論傳至維護(hù)太師名譽(yù)的一眾耳目,定會引來殺身之禍,介于你的安危,本府尹勸你還是放棄翻案為好。”
“奴家從不懼生死,看來為難的是張大人。”霞兒泛著清澈的眼神,已是抱著必死之心,即使臨安府不接,就是告御狀,她也會這么說的。
“你若活著,定能看到岳家平反之日。但如今你以卵擊石,不僅保不了自己,還會讓岳家后人陷入困境?!睆垨嚍樗治隽搜巯碌某⒏窬郑貦u當(dāng)年隆恩圣寵,根基扎實(shí),雖如今新天子上任,亦不會將其余黨統(tǒng)統(tǒng)鏟除干凈。
霞兒聽得出張枃的言外之意:“張大人,告御狀,奴家余生以此為念,若輕言放棄,怎對得起岳家的英魂?岳帥含冤數(shù)十載,百姓亦呼之欲出,大人何不成人之美,上奏朝廷,望陛下開恩,重審此案?!?p> “岳家的不幸,是我大宋的不幸。太多的人像你一樣,愿意為了岳家付出一切,但你有否考慮過,保住岳家遺留下來的,才是最重要的?!?p> “張大人的意思是……”霞兒望著張枃,希望能為岳家再做些什么。
“太師知道百姓對岳帥一家的敬慕,當(dāng)年毀其功勛,不遺余力。但只要岳家軍精神在,保護(hù)好他們在百姓心中的信仰才是重中之重。”
“奴家感恩張大人,與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我知道自己該做什么了?!?p> “大人,您就這么放走她,不怕她再惹事嗎?”張枃的文書見霞兒離開了,不解道。
“烈女,宜勸不宜激?!睆垨囌暻胺?,娓娓道出,“多年之后仍有百姓為其鳴冤,實(shí)屬難得,相信岳家軍魂總有重見之日!”
有一種生生不息的希望正在醞釀,霞兒出了府邸,大步向前走去,她要做的是讓岳家精神永世流傳。
“這么快就出來了?”我正納悶這案子懸了,就看到霞兒大步流星跨出門檻,臉上多了一種信念,是之前未有的坦然。
或許是第一次見到如此場景,我正要正面攔截,來個偶遇什么的,畢竟之前她是認(rèn)得我的。不曾想,她如青絲般擦肩而過,我的出現(xiàn)并未引起她任何反應(yīng),我頓時覺得有些不妙了。
知道真相的或許還有一人,就是他們共同的朋友韓彥樸,他似乎隱瞞了些事情,沒有將事實(shí)全都告訴霞兒,霞兒憑著一股韌勁,便日日去韓府周邊堵人。
……
……
風(fēng)雨飄搖的大宋,沒有表面看上去的祥和,幾十年如一日,霞兒自出宮后,一直為岳家鳴不平,收集岳家各種被隱藏的功績和軼事,但無論她如何努力,單憑她一人之力,根本改變不了什么。
“你為什么要躲我?”
“沒有啊!只是近來公務(wù)繁忙,沒有閑暇時間應(yīng)付朋友?!?p> “你若還將我們當(dāng)做朋友,就把你知道的事實(shí)告訴我吧!”
“你究竟想知道些什么?”
霞兒遺憾沒有見到岳云最后一面,她只能不斷追問韓彥樸:“我不在他身邊的日子,云哥哥一定受了很多苦吧?”
“岳云16歲隨父出征,在戰(zhàn)場上持鐵錐槍,沖鋒在前,勇不可擋,收復(fù)隨州、鄧州。后升為八千騎兵背嵬軍統(tǒng)帥,屢建奇功,乃岳家軍的精銳之師?!表n彥樸望著天空,回憶起那個肝膽相照的好兄弟。
“岳元帥和云哥哥是怎么死的?”霞兒自知話題十分沉重,卻也不得不問,這一切困得她心絞痛。
“紹興十一年十二月廿九(1142年1月27日)除夕之夜,岳元帥在杭州大理寺獄中被殺害,而岳云和張憲斬首于臨安鬧市。聽說后來有獄卒將岳帥遺體背出臨安,埋在錢塘門外九曲叢祠旁?!?p> “除夕,不該是一家團(tuán)圓的嗎?云哥哥一定很傷心,很傷心……”霞兒聽著,不由自言自語道,“皇上就是這么對付忠君愛國的將士嗎?”
“岳帥精忠報(bào)國,必有昭雪一天。岳云子從父職,可歌可泣!”韓彥樸對于失去義兄,難免悲從中來。
“云哥哥他……如今身首何處?”霞兒緊緊咬著嘴唇,滿眼淚花。
“西湖邊一個不知名的山嶺上?!睘榱朔乐褂行娜似茐模n彥樸也是從民間打聽到岳云的安葬之處。
“棲霞嶺上紫云吹,疑是英雄血淚垂。
畫舫歌殘悲夜雨,湖亭酒盡泣荒碑。
幾人過墓能忘恨,何客登墳不肅儀。
遙望故宮禾黍滅,惟余烏鵲對南枝?!?p> “這詩……”韓彥樸驚訝地望著霞兒,一字一句訴說著哀思。
“日后有人問起英雄身葬何處,就叫它棲霞嶺吧!”霞兒抬頭望著天邊一抹云霞,好看極了,親切得就像云哥哥的笑容。
“今后有何打算?你不應(yīng)該再以身犯險,你是斗不過朝廷的,岳云若泉下有知,希望你一世安樂!若你不嫌棄,韓府可以做你的依靠?!表n彥樸深知,岳云雖有托他照顧霞兒余生,但終將留不住。
霞兒右手安撫在左胸前,那是心跳的聲音,塵世間最美好的也不過如此,她婉拒了朋友的心意:“謝謝,但我并不屬于這里,我想我已經(jīng)尋找到了方向?!?p> “那日后,我還能找到你嗎?”韓彥樸露出幾分不舍。
“會的,聽說那里春日里桃花盛開,滿嶺彩霞,你心里的那個人就會踩著云霞來找你!”霞兒駐足,背著韓彥樸說道,無論是誰,無論何時,世人都會銘記于心。
“你不會是……”韓彥樸欲言又止。
“天荒地老,終有一日我們會相見,這次就換我來守護(hù)他吧!”霞兒低頭閉目沉思片刻后,緊接著抬頭正視前方,瞬時她大步向前跑去,山坡前的空曠,彌留著她清脆的聲音,像風(fēng)一樣自由。
那是韓彥樸最后一次見到霞兒,自此之后,她仿佛像是在人間消失了一般。
“韓彥樸。”我大聲朝著他的背影喊道。
他果然轉(zhuǎn)過了身子,驚訝地望著我,念出“岳……云?”兩字。
“這個地方叫什么?”我注視著他,若不是跟著神神秘秘的兩人,我為何會來到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山上。夢境中,我每晚獨(dú)自對著夜空惆悵的地方,不就是這里嗎。
“棲……霞……嶺……”韓彥樸知道沒有任何可以解釋的理由便脫口而出,我被這三個字瞬間驚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