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幽暗的巷子里,路口處陽光明媚,巷子深處陰冷潮濕。
宋楨倚靠破舊的磚石墻壁,握拳抵唇,弓腰咳嗽。
等胸口氣血略暢,他緩緩坐下來,看著面前躺著的尸首,想著剛才那少年的話,只覺得三觀被顛覆,心內(nèi)依然十分排斥。
他剛才其實一直在遠處觀望,只不過施展了‘影’字的術(shù)法神通,他的影子便立起來,充實、立體,成為另一個他。
君子不立危墻之下。
為漢子收尸這件事,本事便有一些危險,他知道。
所以便讓影子代替他去為漢子收尸,和少年商談一下,成則成,不成則想其他辦法。
但他沒想到少年下手著實狠辣,話也不說,一劍便斬來。
當時看到那一劍,他心里著實慌了下。
影子若是被破,身位施展術(shù)法神通的他,一定會受到創(chuàng)傷。
剛進千里江山圖,一切都還沒有做,他這副身體如果便受到創(chuàng)傷,那簡直是雪上加霜,又如何堅持到北方大漠。
當下,心念電轉(zhuǎn),他忙施展‘幻’字的術(shù)法神通,撤回影子。
幸好少年存了輕視之心,一時被幻境蒙蔽。
又被術(shù)法的詭異給嚇唬住,以為施術(shù)的是一位修為高深的練氣師,所以選擇了退讓。
宋楨便順水推舟,揭過此事,并趁著少年陷入幻境之中,把漢子的尸身拖進了最近的巷子里。
這是他第一次以術(shù)法神通對抗練氣師,以往都是降除魘魔,不過還好有以前誅除魘魔的經(jīng)驗,倒也并不手忙腳亂,還算中規(guī)中矩,有板有眼。
“大哥,既然那少年說你是千里江山圖的什么墨人,不死不滅,明日便會自己復(fù)活,那我就只把你的頭顱接上便好了,不把你的尸首火化了?!?p> 把漢子的頭顱放在脖子上,雖對墨人怎么復(fù)活不明所以,但又擔心傷口愈合不牢固,便又用力壓了壓。
“有緣再見,多多保重?!?p> 起身對漢子尸首拱了拱手,他慢慢踱步從小巷另一個出口走出,來到另外一條街道。
此時看著人來人往的街道,他生出不真實的感覺,這些人明明看起來與人無異,偏偏又不是人,只是供學(xué)子們驅(qū)使的勞役、消遣發(fā)泄的對象。
他搖頭無語,哪怕這些都是墨人,今日死明日生,不死不滅,但畢竟與人太多相似,隨手殺之,與殺人何異。
在千里江山圖放出的心里的惡虎,回到現(xiàn)實中,真的能夠控制、囚禁回牢籠中嗎。
不過他身虛體弱,修為淺薄,只一個洞府境的馮無畏便搞得他畏手畏腳,又哪里能夠管得了這千里江山,還是先管好自己吧。
……
日頭懸掛透明澄澈的天空中,陽光肆無忌憚的灑落。
暖陽下,居于一偶的仙源城安穩(wěn)閑逸。
宋楨坐在一間路邊茶攤邊,悠悠飲茶。
這兩日,他把仙源用腳丈量了一遍。
仙源城的大體格局是兩條南北平行的大道,真源大道、紫氣大道,加上東西方向連接真源大道、紫氣大道的輔仁大道,構(gòu)成了三條主干道。
三條主干道又分出許多枝道,像武平路、芙蓉街、仙臺路、仙源路、王臺路、衛(wèi)真路、欒臺路、楊園街這些街道,如同樹木分出的枝丫,共同把仙源分割成了一個個區(qū)域。
屋舍林立,庭院重重,橫陳鋪展,延伸,其中又有從過水河引入的河道,蜿蜿迤邐。
占地方圓九百多里,生活居住著十幾萬墨人,人口臃腫,依靠日常安穩(wěn)慣性,日子緩緩而過,似乎不論發(fā)生什么,都不會激起一絲漣漪。
兩日摸熟整座仙源城的同時,他也見到許多參加大考的少年士子,從那種面對原住民時居高臨下的態(tài)度,一眼就能辨認出來。
可能因為是大考初始,大家都還沒有緊迫感,并未一見面就廝殺進而淘汰對方,反而都或新奇游逛,或?qū)ふ彝椤?p> 但顧盛卻一直未見,想在一城之中尋一人,無異于大海撈針。
他不打算再找了,決定乘坐仙舟,直接去往塞北大漠,在那里與顧盛他們匯合。
仙舟渡頭在鳴鹿山上,距仙源城兩里遠,需乘坐獸攆過去。
這個茶攤就設(shè)立在獸攆停靠點旁,讓人等獸攆的同時,有棚遮蔭,有茶解渴。
一盞茶飲盡,負山龜獸攆緩緩?fù)?窟^來,待上面下車的人全部下來,宋楨隨人群一起拾梯而上,進入負山龜背上的木屋里。
“一人五文錢?!?p> 門口坐著一男子,雙手捧著一個木箱,每個進入木屋的人都自覺投進去五文錢。
宋楨把五文錢投進木箱,找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心內(nèi)竊喜。
以為要十文錢呢,原來只用五文錢,哈,又省下五文錢。
“公子,坐車要五文錢?”
“沒錢!”
“我替他付了?!?p> 小小爭執(zhí)讓宋楨扭頭看了一眼,剛上車的兩名少年,一看就是大考的學(xué)子。
一位面目冷硬,不屑一顧,懶得給錢。
一位溫潤如玉,渾不在意,直接扔了一枚碎銀子。
“公子,兩人只需十文錢,這銀子,我換不開?!遍T口收錢的男子道。
“忒多廢話,換不開就不換!快走,若是因為你的緣故,讓我錯過仙舟,你小命難保?!?p> 面目冷硬的少年大咧咧的坐下,氣焰囂張令人側(cè)目。
溫潤如玉的少年坐在他身側(cè),“不用找錢了。走吧。”
“這些都是墨人,你和他們客氣什么?!?p> “既然都是墨人,不值一提,那又何必與他們計較呢?!?p> “行吧,你愛怎么怎么吧,我反正是懶得管你?!?p> 一番折騰,獸攆緩緩而動,然后越來越快,而且平穩(wěn)。
冷硬少年掃了眼窗邊的宋楨,道,“聽說京都幾位世家子也參加這次大考了,不知道這次能不能遇到?!?p> “只要不被淘汰,到最后,都能遇到?!?p> 溫潤如玉的少年笑道,“聽說這第一次大考改革,不發(fā)命玉,是為了讓學(xué)子們都能體會到生死一線的真實感,而且千里江山圖也是隨著學(xué)子的人數(shù)多寡而擴大、縮小范圍?!?p> 冷硬少年呵呵冷笑,“若真的想讓學(xué)子們體會生死一線的真實感,那就應(yīng)該在千里江山圖中死去,便真的死去,在外面也復(fù)生不了?!?p> 溫潤如玉少年失笑,“此話極端了?!?p> “那把他們都放到咱們山海城?!?p> “這倒是可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