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曼清從床頭柜的深處掏出一張卡片來,上面是一串手寫的電話號碼——這一串長而又長的數(shù)字,可以連接到大洋彼岸顏百靈的住處。
這些年,她從來沒有撥打過這個號碼,因為顏百靈給她這個號碼的時候,是這樣說的:
“這個號碼給你備著好伐?如有萬一,可以打給我。平時我會打電話回來的,儂放心?!?p> 周曼清是很不高興的,她搞不懂“如有萬一”是什么意思,為此氣郁了很長時間。
要不是因為老宅被列為了保護(hù)建筑不能再住了,她也并不想住在這個房子里。她的手上有政府給的遷出老宅的補(bǔ)償款,足夠養(yǎng)老,日常的開銷,省一省,退休金也是可以對付的。
既然女兒執(zhí)著于與她劃清界限,那么對于顏百靈留給她的那筆錢,她的態(tài)度也是:若非萬一,一毛也不會去動。
但今天晚上,她要去撥一撥這通電話了,不為她自己,而是為了楚知顏。
周曼清輾轉(zhuǎn)反側(cè)挨到半夜,她特意拖延了一個小時,等到凌晨四點(diǎn),才躡手躡腳地起床。
她先去到楚知顏的房間,幫她蓋了蓋被子,在暗夜的微光里端詳了會兒楚知顏這張與女兒將近80%相似度的面龐。
而后,周曼清終于下定了決心,她出去撥通了電話。
等了很久,電話才被接了起來,但不是顏百靈的聲音,而是一個少年之音,說著的是標(biāo)準(zhǔn)的倫敦音。
接電話人的變化,讓周曼清感覺到了顏百靈的糾結(jié)。她心里不是滋味,緩了緩才用英語回說道:“查爾斯,我是外婆,請讓媽媽接電話?!?p> “OK?!?p> 又是一陣煎熬的靜默后,熟悉的聲音才傳了過來。
“什么事?”
周曼清早給自己做了心理建設(shè),提醒自己不可激動??深伆凫`這冰冷的態(tài)度還是傷害到了她,她不禁抬高了聲音,質(zhì)問道:“你難道不應(yīng)該先關(guān)心一下我是不是還安康么?!”
“你中氣這么足,我覺得我沒必要再問了?!鳖伆凫`也很不客氣,她的聲音里透著不安與憤怒,低語道:“你屋子里住的那個女孩……她怎么住在家里的?!你想干嘛?!”
“我能想干嘛?百靈,這么多年過去了,你自己的心結(jié)不解,就算躲到火星你也不會快樂的?!?p>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你能管得好么?!”
“你就是在逃避!跟你父親一樣?!敝苈逑肫鹫煞騺?,情緒波動難忍,她哽著喉嚨說:“你父親逃避得徹底,他一走了之,留下我們兩個受苦。你現(xiàn)在還讓她也受跟你一樣的苦么?!百靈,她跟你長得很像……”
“別說了!”顏百靈氣急敗壞的聲音傳過來,她說道:“你們兩個給我?guī)硪稽c(diǎn)好處了么?!我人生的苦難都是你們造成的!我現(xiàn)在好不容易有了正常的生活,你就又跳出來折騰!你是不是想害死我?!”
她這一番話說得戳人心窩,周曼清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險些就要栽倒,她扶住電話呢喃道:“你……你怎么能這么說……”
這時楚知顏突然在周曼清的身后出現(xiàn)了,她臉上半分睡意也沒有,她大力搶奪過周曼清手中的話筒,咬牙說道:“你過你的好日子吧!沒人會打擾你的!我只問你一句,誰是我的父親?!”
周曼清嚇了一跳,她完全不知道楚知顏是什么時候來的。
電話被顏百靈無情地掛斷了,楚知顏委屈得嘴唇發(fā)抖,眼里嚼著淚花,忍而不發(fā)。
她重重地將聽筒撂在了話機(j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