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蕭策(五)
蕭策看著面前依舊黯淡的鮫人淚珠,臉色十分難看。抬眸看向坐在蒲團的男子,冷臉道:“為什么這鮫人淚珠還是這副模樣,它究竟什么時候才能如你所說發(fā)光發(fā)熱?!?p> 男子氣定神閑地輕啜了口清茶,嘴角微揚,漫不經(jīng)心道:“這得問問你自己啊。是你自己沒有本事讓她愛上你,刻骨銘心地愛。你怎么能怪鮫人淚呢?”
蕭策聞言不語,盯著男子看了好一會兒,才一字一頓道:“灝寧,你若是敢騙我,我會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語罷,蕭策轉(zhuǎn)身離開了密室。
灝寧在身后輕笑,覺得這凡人真是有意思,明明喜歡的是別人,卻又苛求自己不喜歡的人對他死心塌地,這莫非就是愚蠢的人類時常掛在嘴邊的愛情嗎?
灝寧喝下杯子里的最后一口茶,心道:原來人類的愛情和他一樣,都是虛偽的。
蕭策出了密室后,畫劍已經(jīng)在外面等了好久了。見蕭策出來后,他立刻一臉焦急地迎了上去。
蕭策神色微凜,沉聲道:“阿婧怎么樣了?”
畫劍低眉,面有哀戚,顫聲道:“白姑娘身體越發(fā)差了,大夫說只能撐半個月?!?p> 蕭策沉默了一會兒,輕聲道:“知道了,你下去吧,吩咐他們照顧好阿婧?!?p> 畫劍聞言,指尖微微顫抖,并沒有回復(fù)蕭策的話,好半晌,他低聲道:“世子是不忍心下手了嗎?如果世子不能下手,屬下請命代勞?!?p> 然而畫劍話音剛落,他就被蕭策一腳踢倒在地了。蕭策那一腳帶了內(nèi)力,畫劍嘴角溢出血來,十分震驚地看著蕭策。
蕭策眼里像是淬了毒箭,冷冰冰地看著畫劍,等畫劍緩過勁來,他涼聲道:“下次你如果再說這種話,你就別再出現(xiàn)在我面前了?!?p> 說完,蕭策便大踏步離開了,去的方向正是沙棠的宮殿的方向。
他走的很快,沒有注意到身后畫劍從震驚到悲傷,到最后又似乎下定什么決心,一臉堅定地看著蕭策離去的方向。
沙棠正把玩著宮人剛送上來的玉如意,蕭策冷著臉進來了。
他一進來,什么話也不說,渾身散發(fā)著冷氣,直勾勾盯著沙棠,身后宮人見狀,趕緊縮著脖子小聲退出去了。
聽琴從小就陪在蕭策身邊,自然知道蕭策這時候是很生氣的,她本不想離開,但這又不是她能決定的,只好擔(dān)憂地看了沙棠一眼,轉(zhuǎn)身出去了。
沙棠放下手中的玉如意,起身牽起蕭策的手,擔(dān)憂道:“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蕭策看著面前沙棠單純漂亮的臉蛋,又想到密室內(nèi)一直黯淡無光的鮫人淚,他閉上眼睛,強忍著壓下內(nèi)心的暴戾,伸手將沙棠攬到懷里,輕聲問:“棠棠,你愛我嗎?”
如他所想,懷里的人兒輕快地回了一句,“愛啊。”說話毫不猶豫。
撒謊!
沙棠話音剛落,蕭策抱住沙棠的手猛地收緊,眼神空洞地看著前方。蕭策的手越來越緊,勒的沙棠身上一陣發(fā)疼,沙棠忍不住在蕭策懷里扭動起來,然而扭動地越厲害,蕭策抱得她越緊,像是生怕懷里的人突然消失了。
沙棠察覺到蕭策的情緒不好,便也不掙扎了,纖細的手緩緩摟住蕭策的腰,等著懷抱她的人自行緩和情緒。
良久,蕭策回過神來,手下動作放輕,在沙棠耳邊低喃道:“棠棠,對不住,我沒控制住自己。”
沙棠搖頭,輕聲道:“我沒事。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需要我?guī)兔???p> 蕭策輕笑:“你能幫什么忙?!?p> 沙棠不滿,“我怎么不能幫忙了,我可是?!?p> 她頓了一下,想起這是凡間,她的身份不宜暴露,便不再說了。
沙棠不說話了,蕭策眼神微暗,低聲道:“你可是什么?是什么天上派來幫助我的天仙嗎?”
沙棠咯咯笑道,承認了蕭策的話,“是啊,我可是天上派來幫你天仙,你可要好好對我。你如果對我不好,我可就會天上了?!?p> 蕭策抱著沙棠的手緊了緊,緊繃著聲線,像是真的怕眼前的人走了,“不會的,我一定會好好對你,讓你舍不得離開我?!?p> 沙棠笑得看不見眼,卻話音一轉(zhuǎn),“你還沒告訴我你究竟怎么了呢,別想轉(zhuǎn)移話題啊?!?p> 蕭策眼睛看向別處,“沒什么事,不過就是那些不成器的小國鬧出的事情罷了?!?p> 聽到是國家大事,沙棠便也不追問了,她知道眼前的人注定是贏家,她并未擔(dān)心什么,嘴上卻還是寬慰道:“你別擔(dān)心,你那么厲害,肯定能贏的?!?p> 男子低聲嗯了一聲,并未再多說什么。
*
只是兩人都沒想到,蕭策一語成讖,齊國戰(zhàn)敗后,齊國世子齊無言出逃至塞外西涼。不知道齊無言和西涼國王談了什么條件,西涼王竟然愿意借三萬精兵給他。
若是齊無言只是借到了兵便也罷了,偏偏西涼王還借給了他西涼新選出的巫師。西涼位處塞外,能夠多年統(tǒng)治蠻荒小國,靠的不僅僅是精兵,最關(guān)鍵的西涼人擅用蠱毒。
西涼每三年會舉行一場考驗煉制、操控蠱蟲的選拔,最終勝出者會成為西涼王親封的巫師。
蠱蟲珍貴,一名優(yōu)秀的巫師如果想養(yǎng)出一只極好的蠱蟲,至少要花三年時間。因此,西涼一般是不會用蠱毒,但是這次齊無言借到了蠱蟲。戰(zhàn)爭的局面一下子有了巨大的扭轉(zhuǎn),蕭策再次披上戰(zhàn)甲,上了戰(zhàn)場。
沙棠留在了她不喜歡的宮中,整日聽著從前線傳來的消息,聽到蕭策大敗齊無言的聲音,今天還聽到了另一道聲音。
“你知道我們世子為什么到現(xiàn)在還不娶沙棠姑娘為世子妃嗎?”不知道哪里來的小宮人悄咪咪對身旁的小宮人道。
看似是小聲,聲音卻響徹在御花園,像是擔(dān)心沙棠聽不到還故意放大了。
聽琴冷了臉色,不知是哪里來的宮人,竟敢在宮里亂嚼舌根,她正要開口訓(xùn)斥,卻被沙棠攔住了。
沙棠頗有些好奇地看著說話的宮人,壓低聲音,“你別管,讓她說,我還挺好奇的?!?p> 聽琴看了一眼沙棠,欲言又止,心里總有些不好的預(yù)感。但是沙棠發(fā)話了,沙棠是主子,她只好止住了向前的步子。
“是為什么???我是新進宮的,這位姐姐說來聽聽唄?!?p> 最先說話得意地睨了眼后來者,語氣驕傲,不等對方再追問,自己迫不及待地把一切都說出來了,“你當然不知道,白家小姐怎么可能是你這種小人物知道的。白家小姐是我們世子恩師的女兒,兩人可是從小一起長大,青梅竹馬,情誼深厚著呢?!?p> 說到這,那宮人嘆了口氣,惋惜道:“可惜白家小姐命不好,為了救我們世子,死了?!?p> 最后兩個字,那宮人聲音壓得極低,像是喃喃自語,但是沙棠聽見了。她有些呆愣,怎么也沒想到自己會聽到這么一番話。
一直聽故事的宮人聽完了完整的故事,也沒忍住啊了一聲,一臉惋惜道:“那位白姑娘也太可憐了,她若是還活著,如今必然是享不盡的榮華和尊榮啊?!?p> “誰說不是呢。”
聽琴打量了一眼沙棠的神色,要被氣死了,從兩個宮人身后跳出來,呵斥道:“你們是哪宮的宮人,竟然敢在宮里亂嚼舌根,來人,把這兩個拖下去關(guān)入天牢,等世子回來處置。”
那兩個宮人自聽琴出聲時就已經(jīng)嚇得跪倒在地了,尤其是那個一直聽故事的宮人,被嚇得渾身顫抖。講故事的宮人卻是面上顫抖,眼里毫無害怕的神色。直到聽琴說要將兩人壓入天牢交給蕭策處理,那人才真正害怕起來。
身后士兵拉扯著兩人,兩人因為害怕在士兵的控制下尖叫掙扎。
哭喊聲刺激得沙棠回了神,她目光平靜地看著眼前混亂得一幕,良久,淡淡說道:“放了她們吧,不是什么大事。”
少女此刻的神態(tài)是聽琴從未見過得,她第一眼見到沙棠時,她就是開朗愛笑的,現(xiàn)在眼里卻沒了笑意。
聽琴頓了頓,又道:“姑娘,這是宮規(guī),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不如就罰她們受笞刑五十,如何?”
既然都說了是宮規(guī),沙棠也不好再破了別人的規(guī)矩,便點頭同意了。
士兵拉著兩人正要下去時,沙棠手突然指向那個講故事的宮人,眉眼淡淡,“留她一條命,我有事問她?!?p> 士兵點頭領(lǐng)命,被拉走的宮人一臉驚愕,像是聽見了什么非常不可思議的話。
笞刑很快就結(jié)束了,宮人被拉到沙棠面前時,滿身血跡,血腥味瞬間彌漫在整個宮殿。
行刑的士兵謹記沙棠的吩咐,對宮人下手保留分寸,讓她疼,卻又讓她有力氣回答沙棠的問話。
沙棠皺眉忍受著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冷冷道:“你剛才說的話是什么意思,是誰吩咐你這么說的。”
沙棠單純,卻不蠢,宮人的行為明顯表明了她身后有人。
宮人似乎已經(jīng)知道自己活不久了,冷笑道:“怎么,你還不知道嗎?世子和你在一起不過就是為了救我們家小姐罷了,如果不是我們小姐受傷,又怎么會有你?!?p> 沙棠走到宮人面前,低眸俯視宮人:“你在撒謊,我如何救得了你家小姐?”
宮人大笑,疼痛使得她喘不上氣來,她笑得斷斷續(xù)續(xù),話里滿是嘲諷,“世人誰不知鳳凰眼可以活死人醫(yī)白骨,你不會以為世子不知道您是神鳥鳳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