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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春寒難耐(2)

畫中機 高瀟灑 2085 2023-07-18 20:30:00

  落雨茫茫愈漸聲大,傘外雨簾如幕,將離開的人和留下的人分隔開來,恍若兩個紅塵濁世。

  這似乎也可以解釋姜卿言為何沒有察覺到,前方遠(yuǎn)處的樹叢后站了個人,自然也無人知道,這個身披大氅的執(zhí)傘男子是何時來到這里,是否聽見了他們方才有些激烈的爭執(zhí),又聽到了多少?

  那人輕聲道:“他和你年輕時竟有八分像......妍詩若還在,看到卿言如此成才,她該是很高興的。”

  “可惜,她已經(jīng)不在了?!苯B閉目靜靜聽著雨聲,雨簾形成了可隱天蔽日的洞天,讓他可以毫無顧忌的思念亡妻,“十五年了......”

  恍然間,她留他一個人在世間,原來已經(jīng)十五年了。

  夕染咳了幾聲,他雙目紅腫,似是一夜未眠,此刻便再難抵御周身寒氣,只得緊緊攏著大氅,輕聲道:“若不是為了卿言和寂初,你也不可能獨活這十五年?!?p>  “所以,他們與舊案的牽扯,到此為止吧。”姜紹一拂衣袖,垂眸言道:“前塵舊案,搭進太多人了......安國公府獲罪的時候,你們可有想過毓棠會死?”

  “我知她深愛上官嚴(yán)誠。”

  可夕染卻沒想到,凌毓棠會用自己的死來讓國公府得以掛喪受祭。

  他極少露出這樣的惋惜:“她的深情一如她當(dāng)年一樣,我記得她在竹蘇山下等他的樣子,她總愛下山收集東境的消息......這么多年過去了,竹蘇的人,死的死走的走。都變了,卻只剩下她還執(zhí)拗地不肯變......”

  聽著夕染的語氣,姜紹卻提醒道:“公主陵無詔不得入,你進不去?!?p>  夕染冷笑,“明明是凌致的親妹妹,可他自己都不在意,你我卻在這里傷春悲秋,是不是有些諷刺?”

  姜紹知道他不滿陛下對于安國公府的處置,也在責(zé)怪這位天子行事無情。

  既然話頭都引到了這件事情上面,那他便順勢問道:“欒城之事剛剛了結(jié),受益最大的一方莫過于瑢王殿下......是你唆使的吧,讓華青墨瞞著宣王,自己直接去找瑢王為舊事陳情。”

  夕染瞥了他一眼,“你竟是這么認(rèn)為的?”

  “瑢王與這件事情毫無關(guān)系,他既沒出力,也無犧牲,甚至快到最后一刻他都不知道你們要翻案,臨了卻成為了最大的贏家,宣親王府的華青墨倒真是聽你的話?!?p>  “是啊,我的手下人,一向都是聽話的。”

  夕染并不想解釋什么,當(dāng)初華青墨突如其來的一招,確實打得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索性,沒有造成任何不如意的后果,他便不可能預(yù)料到,此事竟會給有心之人留下一絲漏洞。

  他也不可能料到,這個漏洞的破口會越來越大,足以給姜紹這個聰明人留下推演一切的機會。

  “瑢王雖與此事無關(guān),但他的心腹是大辰赫連觴?!苯B顯然言不盡于此,“赫連觴的嫡長兄赫連奕奉宇文陛下為主,幫他對抗昱寧王,扶他登上皇位,進言他迎娶大熙瑢王的親妹妹為皇后?!?p>  夕染將頭頂上方的油紙傘挪開,任由自己感受著涼雨澆灌而下的清冷,他多年的計謀,竟就這樣被姜紹猜了個七七八八,委實可嘆,“告訴我你還想明白了什么?”

  “你用赫連氏的兩位嫡出公子,控制著兩個國家的兩位舉足輕重的人物,你讓赫連氏傾家族之力推宇文陛下登基,然后呢?又想讓宇文陌和赫連觴推瑢王凌靖安上位嗎?”

  夕染閉上眼睛,任由自己暴露在涼雨之下,這里的煙雨朦朧將外界與他們兩個人遠(yuǎn)遠(yuǎn)的分割開來,沒有任何一雙眼睛能夠穿過迷霧而看清他的臉。

  他在朔安還從未如此肆意過,他暢快地大笑著,“有何不可?”

  “你明明是睿王的親舅舅,卻暗中襄助瑢王,可睿王在朝中根基太深,絕非一朝一夕能夠撼動。”

  姜紹的話卻突然停了,他看著夕染的外袍因為沾染落雨而顏色漸深,映在他的眼眸中,那一雙黑瞳的顏色也愈發(fā)的深,就好像一汪不見底的深潭。

  兩個人,一場雨,幾塊青石。

  大約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姜紹才幽幽開口,語氣卻沉的可怕:“兩敗俱傷,你倒真是好盤算?!?p>  夕染瞇了瞇眼,似是暗悔,怎么也不會想到,自己布了這么久的棋,竟被姜紹一朝看破。

  他重新走入傘下,拂了拂身上雨滴,故作隨意道:“睿王太像他父親了,我看到他,就像看到當(dāng)年的凌致一樣讓我心生厭惡......至于凌靖塵,我也知道你喜歡女婿,一直都更青睞這位宣親王,但他絕對不會主動去爭取那個至尊之位。”

  “那看來,你還是不了解他,也并不真的了解溫譽皇后。”

  姜紹瞧著夕染的神色,只得搖了搖頭,嘆道:“最近還真是個陰雨時節(jié)......如若我所記不差,溫譽皇后和妍詩一樣都喜歡雨季,她們喜歡落雨的幽靜。而向往安寧的人,從來就不會在意什么皇后之位,所以,她定不希望自己的兒子去成為來日的天子,那么的高高在上,令人敬仰,望而生畏?!?p>  猛然提起妹妹,夕染有些失神,只得點了點頭,“誠然,用情至深,便是郁兒的軟肋?!?p>  姜紹卻是極其平靜的,他的話,似乎并不需要身邊的人去給出什么回答,只淡淡道:“黨爭的風(fēng)波只會越來越大,有朝一日,山莊在圣詔面前執(zhí)行死令暗書之時,寂初若活命,凌靖塵便有弒君之嫌,這是死罪。他即便是知道這一點,卻還是兵行險招,將最后關(guān)頭的生死交到了別人手上......你說,這么愚蠢且心軟的人,怎么能成為帝王?”

  “那你究竟在想什么?”夕染驚看他,言語微怒,藏忍了很久的芥蒂終究開花結(jié)果,“你這些年又做了什么?你不信,你真的什么都沒有做過!”

  如今,他自己的謀劃被姜紹全盤看透,可姜紹的所思所想,他卻什么都不知道。

  半晌后,落雨稀疏,天地復(fù)而安寧,而姜紹的語氣一如這片幽寂的山林,沒有起伏。

  “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想讓卿言和寂初活下來而已?!彼o了緊身上的披風(fēng),“春寒難耐,別讓涼雨澆透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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